熊氏和程月儿见程昭阳这么生气,心头那叫一个高兴,也不劝着,反而火上浇油。
熊氏嘟囔道:“在屋里睡着呢,可懒哟,一回来就去睡觉。”
程月儿则道:“大哥,你不知道她多过分,打我就算了,连娘都打了,还说身为长嫂,要教育我,我这么好,轮得到她教育?”
这次她倒是不敢再说落水的事,洛青璃是为了救她,要是再倒打一耙,虽然她知道大哥不会真向着洛青璃,可他也会生气,因为大哥觉得女子就该矜持,她如此作为,没准还要被罚关禁闭。
程昭阳脸色越发阴沉,他非常大男子主义,作为读书人,君子远离庖厨,他就对家务从不动手,过着人家少爷的日子。
如今娶妻了,在他心中,父亲早逝,作为他的妻子,自然要照顾全家,听话,不能让他娘伤心,否则就是不孝。
母亲和妹妹的控诉让他羞愧万分,怒火也越发高涨,饭吃不下去了,第一时间安抚两人:“这件事是青璃做的不对,我这就让她过来给你们赔罪。”
程月儿欢喜得都要鼓掌了,兴冲冲道:“那我要她给我做一身新衣服作为赔罪礼。”
“好。”程昭阳自然应了,然后冷着脸回屋。
刚一进房间,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程昭阳定睛一看,原以为没有吃饭的妻子此时正一个人享用单独拿出来的食物,吃得还颇为惬意。
他心情更不好了,面色一沉,没好气道:“你还吃得下去?”
青璃淡定的又夹了一块五花肉,她不爱吃肥肉,但原主的身体虽然说不上特别差,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一个没啥大力气的古代女孩。
她只能多补充一点能量。
青璃一边吃一边非常疑惑的询问:“我为何吃不下去?”
程昭阳跛着腿过来,不算高大的身躯一下高一下矮,显得有些狼狈。
到底还是读书人,他没有一来就动手,只是沉声道:“刚刚娘和月儿跟我说你打了她们?洛氏,你父亲就是这般教导你,出嫁为妻却欺辱婆婆和小姑子?”
青璃放下筷子,站起身和程昭阳平视,冷静道:“那你知道我为何打程月儿吗?”
程昭阳立马回:“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能打人,尤其是你还打了娘!现在去道歉!再给月儿做一身新衣服赔礼!否则我到要去问问岳父,怎么将你教得如此不孝!”
“我不去!”青璃想也不想的拒绝,见程昭阳脸色难看,她心头冷笑,男人有时候是天生的pua,只要掐住一个把柄,就能使劲儿用。
知道原主在乎洛家名声,动不动去质问老丈人,逼得原主一次次妥协,到最后干脆不敢反抗了。
她也不看看程昭阳,故作冷傲的转身,说:“程月儿和人争执,差点被人推下水,是我接住了她,结果自己落水,回来后婆婆说这样的行为不守妇道,作为长嫂,难道我不该打程月儿,不该教训她?”
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绕是程昭阳此时心中盛满怒意,依旧听得清楚,面色一怔:“你说月儿和人争执差点落水?她为何没跟我说?”
青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为何不说你不知道吗?”
程昭阳脸上热了几度,自然是因为他的母亲和妹妹有意不透露!但这并不是她能说的,当即有些羞恼道:“那你也不至于打人啊?!以前的洛青璃多么温柔,怎么成婚后你变得跟市井泼妇一般?”
“我变得跟市井泼妇一般?”青璃面上多了几分伤心,眼眶微红:“母亲当时很生气,我怕她气病了,就先打了月儿,让她涨涨记性。”
程昭阳语塞,可想起熊氏那样子,又有些怀疑:“真的?”
青璃:“自然是真的,母亲说与旁人争执落水,实在太丢程家脸了,要好好教训!”
听到这,程昭阳对着青璃的怒意彻底消失,甚至多了几分找茬失败的尴尬,擦了擦鼻尖,轻咳一声说:“你早点说不就好了?怎么不出去吃饭?”
青璃幽幽道:“我落水了,身体不舒服。”
“那你好好休息。”程昭阳忙说,就有些想走。
却被青璃拉住了袖子,他蹙眉正要说话,青璃率先道:“你之前让我给月儿道歉,给她做新衣服当赔罪礼,可如今我救了她,她却怪我不该教训她,那是不是该她给我赔罪了?母亲明知我是为了她,却也不帮我说话,是不是也该给我赔罪?”
程昭阳惊愕:“你疯了?让我娘给你赔罪?”
青璃退后一步,妥协道:“那程月儿总该给我赔罪吧?赔罪礼就如同她说的,一件新做的衣服!”
程昭阳脸色变了变,可妻子都退后一步了,再拒绝似乎有些不好,尤其是这口,是他开的。
可妹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道歉是万万不能,他有些为难:“你是嫂子,月儿不过是一个孩子,何必如此计较?”
青璃听罢,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委屈的气道:“可我身为她嫂子,她能如此理直气壮颠倒黑白,还让我给她道歉,如今我不过学着她的样子,要她为我道歉就成了计较?程昭阳,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当初为了我宁愿被贼匪砍了腿,如今却这样对我,我真怀疑当初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了!”
贼匪的事?
程昭阳眉心一跳,背后顿时爆发一阵冷汗,当初的事一直是他心中最深的秘密。
当时贼匪以为他和官兵下套,硬是砍了他的腿,但他不敢让贼匪被抓,故意捣乱,还是让他们逃了,贼匪临走时倒是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自此再不出现。
这件事他就当做从未发生的,不敢暴露,妻子突然说这么一句,着实惊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他探究的看着青璃,见她面露伤心愤恨,松了口气,应该只是一时激动之语,他现在该做的是将她的猜测压下去,便大声怒喝:“要不是真的,我何必如今只当一个账房先生?!我都为你付出我的大好前程,你还要我如何?”
哪知以往每次都被这句话压得不敢喘息的妻子这一次怒喝得比他更大声:“可你宁愿为我付出这么多也不愿意让我得到一个公道!在你心里,我的公道还不如你的腿是吗?”
程昭阳刚想说是。
青璃就已经厉声道:“若是你连我都不顾,又怎么会为了我付出这么大!”
怎么就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程昭阳气急,可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头一片慌乱口不择言道:“那你要怎么样!明明以前你不是这样无理取闹的!”
“我无理取闹?”青璃后退两步,瞪着他,像是已经被他伤了心,冷笑道:“对,我是和以前不一样,毕竟从前没人被我帮助了,还倒打我一耙!是我无理取闹,我配不上你!程昭阳,我们和离算了,让你娶配得上你的女子!”
程昭阳:“!!!”
他是想要压下青璃的反抗,咋就突然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和离他付出的一切不就白付出了?
此时还远远不到弟弟飞黄腾达的时候,还需要洛家的帮助,不能和离!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拒绝:“不可能!”
青璃更委屈了:“那你要我怎么样?你说你喜欢我,为了我付出这么多,娶回来却让我受委屈,这就是你的喜欢?”她心灰意冷:“现在你的样子,我一点也想不到你当初是为什么愿意为我阻止那些贼匪过来!”
程昭阳两腿一软,有种被她说中的心虚,可他不敢表现出来,咬咬牙,软了语气,温和了声音,拉着她哄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只是我爹走得早,我娘拉扯我们长大不容易,一时着急了。”
青璃抹了把眼泪,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对,没错,你娘你妹妹让你心疼,所以我的委屈你就看不见,程昭阳,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程昭阳忏悔:“当然不是,我看得见,我也心疼,但……我妹妹那性子你也知道……”
“所以你就委屈我?在你心里,我是最后一个?”
“你还排在我自己前面嘛!”程昭阳灵机一动,说道,说完就觉得松了口气,这下总行了吧,他最低。
哪知青璃还不消停:“你自己是最后一个?那你代替你妹妹道歉吧。”
“好。”程昭阳一口同意。
青璃道:“那你跪下,给我认错。”
“下跪?”程昭阳惊怒:“我一个男人给你下跪?”
青璃更惊怒了,以同样的音量吼回去:“还说我比你重要,现在看来都是在说谎!你不是把你自己看得最低吗?那要什么面子?我的委屈难道抵不过面子?!”
程昭阳:“……”
简直哔了狗!
他咬牙真的很想将程月儿拉过来道歉算了,一个妹妹哪里比得过他自己?
可要是这样,又推翻了前面说的话,他心中有鬼,就格外怕妻子心生怀疑。
一时间他内心别提多纠结了,甚至想干脆一了百了算了。
可他不甘心,而且如今家里要供弟弟读书,没了洛家支持,他一个人养三个人,还要供科举,那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矮了一筹,开始动摇。
青璃观察着他的神色,见此又给加了一把火,像是无意又带着暗示:“说起来当初你腿一出事,我爹娘就将家里大半家产都送过来了,算是还了你的救命之恩,毕竟官兵来的及时,假如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有事。”
程昭阳脸皮抽抽,并不想提起此事,因此一言不发。
青璃继续道:“我愿意嫁过来,是因为媒婆说你寻短见,娶了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这样一说,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可你呢?当初那般喜欢我,如今却连道歉都拉不下脸,仿佛一切都是假的,媒婆说的是假的,你母亲说的也是假的,你说的更是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程昭阳认命的说,妻子受了委屈,被颠倒黑白,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只能先道歉了:“是我错了,让青璃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
哪知一连串的好话说完,她依旧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唇/瓣紧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并不松口。
程昭阳心头一阵憋闷,可又很心虚,还是咬咬牙,两腿一曲跪在地上,“砰!”的一声,清晰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他羞红着一张脸,感觉浑身像火在烧一样,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跪下给你道歉了,现在可好?气消了吗?”
青璃扬起一抹笑容,眼中还清着泪水,面上的委屈已经消失不见,拉着他起来,声音温柔:“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虽然你腿瘸了,遇事不冷静,听风就是雨,赚的钱也不多,但你能够这样对我好,我们还是能继续走下去。”
程昭阳刚要露出笑容,听着她后面的话,脸色一阵难看,想要反驳,可对比洛青璃的父亲,他真的赚的不多,也确实是腿瘸了,不够冷静也是真的,刚刚发生的事就足够说明。
一时间百口莫辩,只能憋闷的认她吐槽。
感觉自己快窒息时,才听到最后一句话,又松了口气,稍稍得到一点安慰,但也只有一点,更多地还是赢她前面的话,无地自容。
再加上刚刚才在她面前下跪,程昭阳现在正不想面对妻子,明明没有外人,在妻子的眼神下,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此一起身,他便急匆匆道:“我还有事先出去。”
青璃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开,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只剩几分冰冷。
不是喜欢拿着救命之恩,打压逼迫原主吗?
现在一切反过来,就受着吧!
程家客厅的晚餐已经进展到末尾了。
熊氏吃着最后一点肉汤,意犹未尽。
程昭华刚放下碗筷,琢磨着什么。
程月儿到是已经吃饱了,就是不住地看一下门外,期待着大哥的到来,都是忍不住嘟囔:“怎么还不过来呀?该不是被那狐狸精迷住了吧?”
熊氏立马反驳:“不可能,你大哥那性子又不是不知道。”
正说着,程昭阳黑着脸过来,兴冲冲的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程昭华率先道:“大哥,怎么啦?是大嫂不愿意道歉?”
程昭阳神色不渝的看了一眼妹妹,沉声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你大嫂是为了救你才落水,你大嫂是因为你跟别人起争执才动手打你的?”
熊氏暗道不好,忙委屈说:“可她也打了我!”
“那还不是您护着她?”程昭阳指着程月儿,带着几分嫌弃:“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跟人争执打闹,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这几天就好好待在家里把闺训抄三遍!”
程月儿顿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
熊氏知道儿子不会责怪自己,但也心疼女儿,急忙劝道:“算了算了,你妹妹还小,都是那人先欺负她的!”
程昭阳摆摆手,这妻子看着妹妹崩溃的神色,他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儿,态度十分坚决:“娘,你别说了,就这样决定,不抄完不准出门,要让我再看到你出去打断你的腿!”
熊氏皱着脸,不好再反驳大儿子。
程月儿吓得瑟缩了一下,看着大哥完全不让商量的神色,彻底崩溃,后悔不迭。
她不该告状的!
现在可好,大哥一看就没在洛青璃那讨到好,所以现在才来欺负她!
程昭阳见妹妹哭成这样,到底有些心软,他虽然一向奉行规矩,但到底是长兄为父,弟弟妹妹是他看着长大的,为此还是松了口:“就禁闭两天,再不能少了!”
程月儿哭声稍缓,眼中含泪还挤出一个笑:“谢谢大哥。”
程昭阳揉揉妹妹的脑袋,继续吃饭。
这下子熊氏却吃不下去了,还剩一点碗底,为了避免浪费,她还是没什么滋味的吃下,总觉得心头不舒服。
这还是她首次跟儿媳妇交锋出现意外的,洛氏居然能让老大反过来责怪她闺女,这是在哪学来的手段?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是绝对不会为了妻子刻薄母亲和弟妹的人,这点太奇怪了,也是因此熊氏格外憋闷,又见女儿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她忽然眼前一亮,捶着背唉声叹气的回去:“哎哟,我这胳膊腿今天被折腾了,先回去休息了。”
程昭阳看了眼母亲,眉头蹙了蹙,可想到妻子有些难缠的样子,又闭口不言。
等吃完了没菜的白米饭,填了肚子,程昭阳就要回屋睡觉,却发现房门紧闭,盼春守在门口,见他回来,立马起来说:“姑爷,小姐身体不舒服,怕是感染风寒,传给你了,所以请你晚上另寻住处。”
程昭阳垮下来,但风寒在古代不算小病,他也不想得,只能转移去了程昭华的房间。
这一晚兄弟俩将就了一下。
第二天程昭阳照例去上工,青璃还在睡觉,昨晚一个人在房间折腾半天,累得浑身发软,不想起来。
一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睡够了。
“盼春,给我下碗面。”青璃懒洋洋道。
“好。”盼春点点头,心虚的看了眼青璃,立马冲到厨房,眼不见为净。
青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现在还是春天,阳光不算热,晒一会儿身上就暖暖的,这时院门被推开,程昭华从外面进来,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像是大夫。
程昭华示意着:“这边请。”
“好。”大夫点点头,跟着进了熊氏的屋。
青璃眉头一挑,熊氏病了?
接着程昭华又出来,面色沉沉道:“大嫂,娘病了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青璃恍然回神,疑惑道:“哎,母亲病了呀?我都不知道呀,她昨儿还活蹦乱跳怎么就病了?是不是月儿气病了?我就说这孩子得好好管教,哎!”
程昭华昨天和程昭阳一起回来,并不知道事情具体经过,但今早经过这么一遭,就觉得自己十足占理。
此时见青璃颠倒黑白,程昭华黑着脸道:“大嫂别什么都推给月儿,她是顽劣,可气病娘的是你,你昨儿落水被一男子救了,昨天还打了娘,现在娘被你气病了,你还能睡到日上三竿!!”
青璃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一副震怒的模样,着急道:“我没有!谁说的?你快说谁说的!”
程昭华怎么也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该关心的不是母亲生病以及她落水的事吗?
但青璃依依不饶,直冲他过来:“二弟,你说到底是谁说的呀!”
程昭华赶紧后退,其他女孩他还能撩拨一下,这是大嫂,他是半点想法都没有,只能说:“是娘说的!”
恰好这时程月儿又进院子,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熟的中年女人,看见青璃,程月儿阴阳怪气一笑:“哟,大嫂可算是起来了。”
她说完不好意思的对身后几人笑笑:“大姑、二姑、三姑,你们见笑了,我这嫂子啊,可是小姐的命,不睡到日上三竿可是不起来咧!估计现在连婆婆病了都还不知道。”
程月儿说完,那几个中年女人的脸就垮了,看着青璃跟看什么似的,其中一人上前,板着脸教育道:“老大家的,你虽然是洛夫子的女儿,可嫁了我程家就是我程家的媳妇,万不可跟昨儿一样,将婆婆气到病了,可太不孝了。”
青璃叹息一声,一脸认同的点头:“二姑,你说的对,这样太不孝了!”
嘴皮最利索的二姑楞了一下,准备的话一时都说不出来,是这样吗?都这么配合她还说什么?
程月儿眉心一跳,直觉不对。
就听青璃说:“二姑,你不知道,月儿可太不孝了,昨儿跟着我去李员外家,非跟人家小姐争执起来,最后还被人家差点推下水,要不是我舍身为她挡了这一下,自己落水了,她现在怕是还在床上躺着。”
二姑回头看了眼程月儿,惊讶道:“还有这事?”
青璃认真点头:“有,所以我才这么晚起来,昨儿头疼死了,希望别得风寒了,不然可得花银子看病,当时我们回来我婆婆听说这事,也气得不行,说她水性杨花,不要脸想勾/引人,就气的要打她,我做儿媳妇的哪能让婆婆动手?她都多大年纪了?当然是代劳了,结果月儿还拉着我婆婆挡着,你说她是不是太不孝了!”
一开始听着三个姑姑都还好,等到最后一句,三人顿时深吸一口气,瞪向程月儿:“月儿!”
程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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