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了几秒,谢嘉释的唇几不可闻动了动,他眼神闪烁,黑漆漆的瞳仁一瞬点亮像着了火,他几乎脱口而出:“桑晚,我……”
桑晚像被他的目光蓦然烫了一下,只觉得覆盖在自己脸庞的修长指腹无比温热,惹得她的心也开始狂跳起来。
她抿唇低头,轻轻挣开他的指腹,点上少年的唇。
是温凉柔软的触感,她的指尖彼时带着水珠的凉意,在谢嘉释的薄唇染上一点透明的水渍。
他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他,长眼睫轻轻抖了抖,少年微微垂着眸,像一头乖顺的野兽。
雨雾缭绕中,他唇瓣的气息无比温热,桑晚觉得自己和他唇瓣接触的指腹都在隐隐发烫。
她触电般收回了手,然后扯住他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雨下大了,我们快走吧。”
没想到雨下的越来越大,谢嘉释和桑晚还没走到家门口,两人的衣服就要被雨水浇湿了,最后只得匆匆跑进一家附近的便利店里避雨。
推开门,门扉上挂着的蓝色风铃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雨伞被短裙少女小心收起来,一点雨滴随即落在了门口的红地毯上。
她坐在便利店空着的位子上,手指拨弄湿漉漉的发尾,不久后,少年从货架那边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他买了一罐热柠檬茶和热咖啡,还有三明治和饭团,以及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
谢嘉释把热茶的盖子拧开,然后推到了她面前。
桑晚轻轻道了声谢谢,她捧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柠檬茶顿时驱散了被雨侵透肌肤的寒气,浸润了她的喉咙。
桑晚又喝了一口,然后小小地喟叹一声。
“冷吗?”听到他这么问。
“还行,不冷。”她回答。
两人就这样坐在玻璃窗前等雨停,桑晚托着下巴,左手拿着柠檬茶,抬眸看着外面的雨点气势汹汹地浇着大地,哗啦啦的雨声久久不止息,雨滴不断砸落地面之上,溅起无数微末的水珠。
“话说,明天还要上课诶。”她托着下巴,想到什么百无聊赖地说。
“嗯。”
掰着指头数还有几天到周末,女孩骤然眯起眼,她抬手伸了个懒腰,由衷地说:“好想放假啊,我想出去玩。”
“你想去哪里?”谢嘉释随口这么问道。
如果不远的话,他倒是可以带她去。
桑晚想了想,她的眼睛顿时变得亮起来,女孩坐直身子往前倾,去凑近他,然后兴致勃勃地说:“是这样,我听说津北城郊的镇子里有一个特别盛大的文庙集会,里面卖什么的都有,特别好玩,那里还有很多好吃的,而且就在两个月后举办,那时正好是假期,我期待很久了,但之前一直没去……”
桑晚轻轻蹙起眉,蓦然想到一些让她觉得失落的事。
“唔,好烦。”她喃喃自语。
高二下学期的课业逐渐繁重,每天写作业就要很久,而且还要上晚自习,周六偶尔还要加课。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但可惜的是枝枝马上就要转学了,转到帝都去,帝都的那个学校离江城有些远,高三又是紧张阶段。那么往后,她们就不能待在一起玩了。
她心里莫名有点沮丧。
“本来和枝枝她们说好了,说好了在升高三之前,一起去一次津北城的……”语气失落,“看来要食言了。”
“那就哪天我们一起去吧,”谢嘉释忽然说,“等放假的时候。”
桑晚先是愣了一下,定定看着他,随后她眯起眼,高兴地笑了起来,“好。”
话说到这里,她的肚子忽然开始咕咕叫,少女有些窘,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挠挠脸颊正打算打个哈哈,谢嘉释正支着下巴,此时他一脸了然地,把桌上的饭团和关东煮杯朝她推了过来。
桑晚露出狡黠的笑,她歪头看他,明知故问,“买给我的吗?”
“不然?”他挑眉。
“嘿嘿你真好!”桑晚猫猫嘴卖萌。
“小馋猫。”
他看着她吃饭团,然后女孩用筷子把关东煮里的浸渍白萝卜给拆成两半。
关东煮的汤汁很香,煮萝卜上面泛着油亮而诱人的光泽。
桑晚饿极了也没先吃,而是用手托着筷子上夹着的那半块萝卜,抬手先送到了他的嘴边。
谢嘉释见状,面上先是有些推拒,最后他还是张口吃了下去。
少女又投喂他魔芋丝和芹菜鸡蛋卷,一番投喂之后,她才开始吃。
他则拆开了桌上三明治,谢嘉释轻轻咬了一口。
随后谢嘉释抬眼,悄悄看着她吃东西,触及到少女微眯着眼进食的餮足模样,少年薄艳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闻的纵容的幅度。
“诶,那个夏奇学长,他信守承诺叫你爸爸了没有?”桑晚忽然问。
他愣了一下,“……还没。”
“回学校就让他叫爸爸!愿赌服输啊,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你要告诉我,我用手机录下来,然后发到表白墙上,经典永流传嘛。”
谢嘉释沉吟片刻:“……为什么是表白墙?”
“……你关注点错了,友友。”
少年不言,他侧目望着外面的夏雨烂漫,檐下的蓝紫色风铃不断轻响。
便利店放的bgm是《galwaygirl》,很是悦耳轻灵的英文,身侧少女跟着轻轻哼唱起来,她喉咙里的声音像是粉色的蜜糖。
不远处的路灯旁,在缠绵不止的雨丝里,烂漫的是他们十七岁这年,长出新色来的翠绿纤长的柳枝。
它垂在便利店的落地透明窗前,在日渐和暖的夏日长风里,那样深情地,晃啊晃。
后来上学的日子飞速地过,不知不觉间,大半个学期已成为过往。
因为和少年约定一起出游的原因,桑晚开始期待不久之后的假期。
一个月后江城二中和北城二中的篮球联赛上,谢嘉释带领江城的学生一路横扫,最终大获全胜,4进2,入决赛了,赢的那一刻,台下是一片热烈激动的欢呼。
下一个要对阵的,是上一届篮球联赛的冠军队伍平川一中。
但桑晚相信这次他也依旧会赢。
是七月。
暑假的某一日,从补习班那冻的让人发抖的冷空气里顺利出逃,挑了个不算太热的小风天,桑晚和谢嘉释几个人买了高铁车票,一起去津北城游玩。
津北城是北方工业城市,但异国建筑繁多,中洋风格复杂交错,繁华大道上有很多名人旧址,都被修缮得完好精致,很多民国剧曾在这里拍摄,因而在浏览这座城市时,他们总有一种在看中国近代史的错觉。
桑晚以前没来过这里,因此对什么都很新奇,在景点打卡,顺便吃吃逛逛,一开始几人在一起走,后来小伙伴们两两结为一队,米迦和鹿星乔一起,友枝说她和另一个当地的少年一起,傅延和傅弥一起,她则拉着谢嘉释,两人一起在人文气息很是浓烈的文化街里走走看看,不过一会,两人的手里就拿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各色小吃。
卖熟梨糕的蒸锅伴随“zeze”的响声一边冒着热气,桑晚新奇地看着摊主在一张脆筒颜色的薄饼摊开加热后的米糕,然后在煮熟的六个米糕上涂上橘子、香芋和红果酱。
“这个好好吃!”她接过后叉起一块放进嘴里,桑晚眯起眼说,叉了一块送到少年嘴边。
在桑晚问她要的绿豆煎饼能不能加番茄酱和火腿肠,惹得摆煎饼摊的津北大爷一脸震怒地问“你说嘛?”时,谢嘉释及时拿过煎饼并把桑晚给拉走,并用一个糖人堵住她的嘴。
“唔唔…”桑晚捏着糖人棒,有些不满抗议。
“少说,多吃,乖。”他无奈扶额,然后谢嘉释点了一串炸鹌鹑蛋,并嘱咐摊主多放些番茄酱。
玩了大半天后,观光车行到了最后一站,赤锋镇。
几人从车上走下来,仰头看着面前一处古色古香的门廊牌匾,门廊的那一头已是无比热闹的一片,里面游人如织,鼓声乐声繁忙,到处都是红飘彩带,在风中不断招展。偶尔有着鲜艳古装的少年少女们执伞提灯地经过,很惹人眼球。
盛大的文庙集会“万花东神会”就是在这里举办。
桑晚对此兴致勃勃。
照例是吃吃逛逛。
文集庙会很是热闹,有文庙祭拜先贤的盛大仪式,以及古舞少女们游街,各种舞狮子和龙的,穿着明制汉服的漂亮小姐姐从提着的花篮里拿出饴糖分赠给身边的路人,有人递给桑晚几块,她立刻礼貌道谢,把一块揣兜里,拨开另一块的糖纸,放进嘴里。
拉丝的饴糖很有嚼劲,尝起来酸酸甜甜,很好吃。
桑晚被突然点起的鞭炮声震的捂住耳朵,她不由得后退几步,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糖纸掉在地上,染了点灰。
谢嘉释把她扶稳,他关切地问惊魂未定的少女:“没事吧?”
“没事。”她站起来,缓了缓,桑晚朝他摇摇头,她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她把兜里的那块糖掏出来递给他,“诺,这是一个小姐姐给我的饴糖,你吃,很甜的。”
谢嘉释应下,眼睫动了动,少年修长指腹捏着那块红色纸衣包裹的糖块,细细摩挲着要拨糖纸,却在少女转身望向别处时,他把糖纸叠好,随后放进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好吃吗?”少女回头。
谢嘉释颔首应下:“还可以。”
桑晚刚刚吓了一跳,可依旧皮的不行,拉着谢嘉释到处去凑热闹。
走着走着,因为分神,两人不小心走散了,这时桑晚路过了几个卖首饰的货摊,入目是琳琅满目的各种材质的手链、项链、耳环,还有珠玉和银饰,花花绿绿,桑晚停在一家的面前,摊主殷切介绍:“要什么,小姑娘?”
“想买个项链。”
“这个怎么样?”
她捏着一个银色吊坠拿起来,敲了敲,放在阳光下看看,发现只是镀银,于是失望地放下,“不用啦,谢谢。”
她拿出手机,翻到上次友枝推荐给她的那家银器店,顺着地址找到了店面。
店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眼尾褶皱随着笑晕开,“小姑娘,想要做什么样的首饰?”
在挑款式时,她蓦然想起少年修长的指尖,指腹温热,骨节分明,肌肤细腻,惹得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她想起什么,赶紧查了眼日期,不差不要紧,一查才发现今天已经是725号了!
生日这个事,谢嘉释没刻意提过,只是被她问到时的随口一说,但是她记住了。
于是她挑好了款式,抬眼对老婆婆说:“打个银戒,给男孩子带的。”
谢嘉释低头随意拨弄一张古筝的琴弦,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一回头却没看到人,他无奈转过脸精准地看向藏起来的少女,嗓音不无抱怨:“去哪里了,我找你好久。”
“对不起,”她吐了吐舌头,抬手指了指天空,“你看,好像要放烟花了。”
天色暮沉,夕阳的霞光快要消散了。
东神庆典的乐声此时达到高潮,鼓点越发密集,琵琶声和杨琴声铿锵,台上的伶人转起蝶花舞袖,唱腔婉转,勾着一尾悠长的回韵,两人抬头看着戏台之上的夜幕。
第一轮烟花马上要升空炸开之时,他的手蓦然被少女的覆盖住,随后谢嘉释感觉到手指上似乎多了什么,是冰凉的,而少女的指腹却是温和柔软的。
他怔了一下,低头,发现手上套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指环。
烟花腾空,桑晚踮起了脚尖,凑在他耳边,她轻轻地对他说:“生日快乐,谢嘉释。”
少年瞳孔微动,动了动唇,他漆黑的眼眸一瞬间被烟火长烈的夜色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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