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中式院落气派,两处大红灯笼高挂檐角,里头木板凳长条椅和黑色长桌上菜肴丰盛,无数系着盘扣穿蓝色褂子的跑堂员在桌前不断穿梭游走,手里端着茶碗或呈菜的碟子,桌上摆着的火锅炉子里熏出带着肉香的热气,往上直飘到暖橘色明亮的灯上。
桌椅最前方的方形台池里,有穿深色戏服的人在上面唱京剧,声音里女旦咿呀长腔,武生的又显沉郁顿挫,等一番终于唱完了,不一会台下就响起一阵食客们热热闹闹的呱叽掌声。
围栏围成的五边形木制小亭子里,绛色薄纱帘幕遮把内里的空间盖住,此时服务员掀起薄帘走进去,把手里的菜一一摆上里头的黑色方桌,说一句:“菜齐了。”
“好,谢谢。”
门帘被合上。
紧接着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拿过白瓷碟子,用筷子熟练地把里面看着就好吃的薄肉片纷纷下到咕嘟冒泡的火锅红汤里。
“各放一半?”男生抬眼。
“嗯!”她应声。
肥牛卷也被应声放了进去。
空气里不断弥漫着油汁和辣味混合的鲜香,以及很新鲜的番茄锅底的味道。
眼前光滑的黑色方桌上摆着牛肚、生菜、玉米、虾滑、羊肉片、玉米和鱼豆腐等各种丰富下料,满当当地摆了一桌,看着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刚烤好的油酥烧饼薄脆且泛着热气,她用手一捏就碎掉了外层的薄皮。
好香好烫!
芝麻皮掉在碗里,刚炉好的烧饼被她咬了三分之一。
桑晚坐在桌子的左边,此时手拿筷子夹起生菜放进锅里去,水气濡湿了她的手指,而摆在她面前的一半番茄锅里咕嘟冒着热气,鲜红带花的肉片放进去滚煮一会很快就熟了大半,泛起的香气四溢流动,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她见状吞了吞唾沫,一边有些心急地等着,随后抬头看向桌子对面坐着的谢嘉释,对方此时拿着锅勺捞汤汁里已经煮熟的菜,冷白的指节在橘光之下泛着冷玉一般的颜色。
“要现在把面下到锅里
吗?”她问。
“一会吧,等肉都熟了再说。”对方撩了撩眼睑,细长的指骨握着勺子,把堆积的生菜搅拌到汤底。
她吃着,一边低头看了眼手机,目前是晚上的五点半,坐标在一家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的老牌超红的国潮火锅店,驱车十五公里来到这座四合院似的店面,进来了没排队直接进到最里,此时两人坐在这间敞亮的隔间,外头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玉米段还有多久才能熟?”
“……这才刚下去没三分钟。”对方抽了抽嘴角。
“哦。”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人流比周末不太多,虽然这家店面设在较偏远的市区,但是客流量却不少,他们进来时,桑晚都有些害怕谢嘉释会被人认出来。
她动了动唇,之后随意靠在椅背上,对他说:“怎么来火锅店了,我以为你会想吃西餐来着。”
“那是你的口味。”
“为什么我的柠檬茶不能加冰?”她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你想今天晚上拉肚子?”他懒洋洋地。
“哈?不过话说你真的能吃火锅吗,不怕长胖长痘?大明星。”她挑眉故意问。
对方闻言只是轻轻地撩了撩眼皮,谢嘉释慢条斯理把菜呈进碗里,煮熟的羊肉片被夹起递到自己嘴边,他张口咬下。
“点都点了,就别那么多话了。”
薄唇轻动,精致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下去,她在喧腾的热气缭绕里抬眼不经意地看过去。
小段的蔬菜送入嘴里,干净利落,没洒落一点汤汁。
不像她这边的桌子已经用了不少纸巾。
啊,放进去的虾熟了。
看着他夹起一只。
他剥虾时不仅没有弄脏手,完整的虾肉最后被放在碟子里,虾皮则很规整地摆在一边。
桑晚则嫌麻烦,干脆不吃。
所以她只能眼巴巴看着被剥的干干净净、粉粉的虾肉,又看着那块虾肉被对方一口吃掉,他咽下去后抿了抿唇,薄艳的唇被染上淡淡的红色。
谢嘉释的吃相贵气又斯文,看着赏心
悦目极了。
桑晚正托着下巴,又抬眼悄悄瞄了瞄,有些颇为认真地看着,手指漫不经心用筷子戳弄酱料碗里的玉米,面前的锅里汤汁还在不断冒泡,咕嘟咕嘟。
他忽而撩起眼皮回过视线投来,她便立刻低下头,去啃自己碗里的玉米小段。
结果玉米此时还热着没凉透,她一下子被烫到了舌头。
桑晚吃痛,她斯哈斯哈地张嘴倒着气,连忙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冰柠檬茶。
没想到被灌进喉咙的柠檬啵啵珠卡到嗓子,她忍不住低头咳嗽几声,桑晚好容易喘匀了气,一张脸都有些憋红了。
“噗嗤”一声,她擦着嘴角,随后抬头看过去,见谢嘉释正单手掩着唇,额前的几缕银发略微遮掩了他的眉眼,此时颇为不自然地耸动着肩膀,似乎在拼命忍着笑。
她顿时翻个白眼,指节搭着冰凉的饮料杯,桑晚没好气地说:“至于这么幸灾乐祸吗,”一边不客气地把锅里已经熟了的羊肉片一筷子全夹走,放进自己碗里。
“只是觉得好玩,”他懒洋洋瞅着她,对于这种恶劣行径丝毫不在意,“刚才看的这么认真,怎么——迷上我了?”说着挑了挑眉。
“别这么自恋好吧,”桑晚一时靓仔无语,一边催促他放自己方才切好的虾滑片,“诶,记得一半放番茄锅里,一半放辣锅里啊。”
“你吃的了辣吗?还点中辣。”谢嘉释问。
“当然吃得了,快下快下,我饿死了。”
谢嘉释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神情里带着两人都没发觉的纵容,随后他捞起碟子开始下虾滑。
白胖胖的虾滑应声落入汤汁里滚动沉浮。
扑腾扑腾。
热气里对方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她有点困,一手搭着下巴,漫不经心搅动酱料碗里的香菜,拌匀,然后用舌头舔了舔筷子尖。
“你这几天不忙吗?”
“还好。”
骗人。
明明看着很疲惫了。
眼瞧着对方眼睑下那一片淡淡的乌青,桑晚此时默默地想。
“em
mm,我们下次排练在什么时候?”她咬着吸管问。
“你来定,定下来提前告诉我。”谢嘉释正专心捞锅里煮熟的菜,把装满的碟子往这边推过来,她见状也不客气,夹起一片生菜吃,顿时浓郁的辣味溢满了口腔。
她吃了很多,他却看着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很少的一点。
手指上的银戒随着动作缓慢滑动,银发男生狭长的眼睫被投下一层细密的影。
他微抿着的唇虽然无甚弧度,她却能从中看出一股淡淡的疲惫。
他很累吗?
桑晚不由得多想了些,她之前偶尔看过他这个月在网上公开的日程,一连好几天的行程皆是爆满,晚上也无休的那种,粉丝评论里皆是痛骂野回公司不做人了。
然后被公司澄清说是他自己的意愿。
为什么?
以谢家的财力来讲他应该并不缺钱,而且也没必要。
“看什么?”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地开口问。
桑晚摇摇头,谢嘉释说:“虾滑好了。”
她应声夹起来一片,煮熟的虾滑变得鼓鼓的,一咬满是软滑和香气。
秉着关心同学的原则,她一边犹豫着,终于试探地对他开口:“如果不是很必要的话,适当休息一下怎么样?年轻人嘛养生最重要……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在说什么玩意。
她其实很早意识到了。
上周刚刚结束的一期偶像之子选秀录制,他示范给练习生们的一段高强度舞蹈,连跳三十分钟,力度极大,最后舞蹈结束时他的脸色明显不好,看着很累,很疲倦,汗水湿透了半边肩胛骨的衣服,他下场后靠在后台时,身子顺着台柱滑落至地面,良久都没有起身。
坐在那里,一下一下地张口大幅度地喘息着,低着头,稍长的银发沾在颈间的皮肤上,有晶莹的汗珠不断顺着他的脖颈和喉咙落进衣襟下。
然后他站起来,一点点缓慢地走进休息室里。
背影孤寂。
他在台上那样肆意无边的时候,就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让她想起一
句话:热烈且拥有极致天赋的天才往往有着旁人难以想象的病痛。
……那谢嘉释也是吗?
那个夏天的夜里,方眉约她出去时对她似笑非笑的眼睛,以及她的那句话,此时每每想到便立刻涌了上来,旋绕在耳边。
“你在他身边会毁了他。”
“阿释有躁郁症,你不知道吗?他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病情都在一点点地加重。”
“你是他的压力源。”
当时她曾无比愤怒,可是后来却深信不疑。
总之,她走了。
而如今早已一晃三年,她觉得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她根本影响不到他,他的痛症也早应该好了。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却比那个时候更加地……令人捉摸不透。
桑晚有些犹豫着。
殊不知只要此时抬头,便能看见他沉暗的目光,微微垂下,正定定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请不要吝啬评论
每一条好的留言我都能很开心的(乌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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