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今天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只是相比起前几天似乎更凉了一些,毕竟从节气上来说已经入秋了,但依旧晚风惬意,星河璀璨。
……
宁川。
守秘局分局。
鲁裔生坐在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里,余生就坐在他的正对面,桌上摆满了属于余生的资料以及档案……
作为宁川分局侦破科的第一任科长,鲁裔生为宁川这座城市付出了许多,无数次出现在宁川的危机都是靠他带领其他人一一化解,流血流汗,也曾险象环生,所以在旁人看来,他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侦破部门领导者,以后的仕途也必然一片光明,只不过他志不在此……
他的梦想是进入科研部当一名光荣的研究员。
这一点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
所以上级让他在前线打磨了几年后,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的申请,就算他不是科班出身,以他这几年研究出的那些“偏门设备”,他也有令上级为他开特例进科研部的资格。
坐在鲁裔生对面的余生,既是宁川分局侦破科的下一任科长,也是他的继承人。
论实力,余生不在他之下。
论资历,余生也不比他差太多。
更何况这孩子有担当也敢付出,在数次宁川遭遇的危机面前,这小子都能悍不畏死的上前线保护宁川……就这一点来说,在整个宁川市内,除了余生这个靠谱的后生之外,鲁裔生根本就想不出有别的人能继承自己的位子来保护宁川。
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交给余生,他很放心。
更何况余生的背景硬得吓死人,绝对算是根红苗正还特别爱奋斗的那种后生,让他来把持侦破科从而保护宁川,鲁裔生没什么不放心的……要知道,余生的爷爷,可是守秘局的局长周抟,这一点外人不清楚,难道作为余生好大哥的鲁裔生还能不清楚吗?
余生罩着宁川。
那基本就等于总部会刻意关照宁川。
这种事是鲁裔生希望看见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座城市有这么深的感情,但事实就是如此……这里虽说不是他的故乡,却给了他一种比故乡还要深沉的感觉,仿佛他上辈子就来过这里。
坐在他对面的余生自幼便在孤儿院长大,十岁那年觉醒了先天异人的能力,碰巧被守秘局的特勤人员发现并带回总部,也许是缘分使然,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守秘局局长周抟在见过他后,很快就收他为弟子进行培养,在余生十五岁那年,周抟更是做出决定将他依照合法手续来进行收养,别看他们两人没有血缘关系,那种深厚的情感可比亲爷孙还亲。
鲁裔生要离开这里,余生自然舍不得,因为从他来到宁川的那一天开始,自始至终都是被鲁裔生这个大哥哥带着,一直都在受鲁裔生的照顾。
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的人,余生珍惜每一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尤其是这种真挚且毫无私心的情感……他是真的拿鲁裔生当做亲哥哥看了。
所以得知鲁裔生要去总局的科研部报到,余生既为他开心也免不得会难过,就余生这种小孩子心性,偷偷摸摸地哭了两三天都实属正常。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宁川分局见面,明日一早就得各奔前程,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彼此都格外珍惜在宁川相聚的最后一天,简单办完交接工作之后便打算去老地方聚餐,可是……就在鲁裔生刚准备将工作证件与科长制服交付给余生的时候,他们双方的动作突然都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仿佛办公室里的时间静止了一般。
除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
也许是一秒。
也许是一分钟。
鲁裔生这才缓过神来,余生也是如此,两人都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看着对方……
“你小子哭什么?”鲁裔生虽然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但也没有多想,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哭得眼睛发红的余生,忍不住逗他,“既然这么舍不得我,干脆你也跟我一起去总部报到算了!”
“不行不行!我走了宁川分局就没人了!”余生急忙拒绝,然后很奇怪地看了鲁裔生一眼,特别小声地说,“鲁哥你也别哭了,我们又不是不能见面……”
“我哭??”
鲁裔生一怔,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实感觉有些酸涩,抬手往脸上一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发现这点的时候,他顿时感觉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些什么。
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哭。
余生也是如此,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脸上满是迷茫,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我……我为什么会哭……”
鲁裔生喃喃着,缓缓站了起来,往窗边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办公桌。
这里的一切他都很熟悉,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却对眼前的这一切都有了一种陌生感。
好像他并不属于这里。
好像这里曾经有另外一个主人。
到底是谁……
“鲁大哥……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余生紧握双拳,死死咬着牙不敢放声哭出来,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我总感觉自己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外面传来了霍胖子的声音。
“小鲁!小余!你们俩动作快点!马上就要开会了!”
“来了叔!”鲁裔生大声回道,右手紧紧抓住办公椅的椅背,通红的眸子里满是悲恸,“我们很快就来!你们稍微等一下!”
“好!”
门外的霍胖子也回了一句,似乎也没想推门进来打扰鲁裔生与余生的谈话。
“对了小鲁!你妈刚才打电话给我了!她说打你电话打不通!让你去京城之前先回趟家!她跟你爸又给你安排相亲对象了!说你再不回去她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准备跟你爸再生个二胎!”
“……”
听见这话,鲁裔生又羞又气地擦了把脸,几步走过去开了门。
“叔你能不能小点声啊!我特么还要在这里混呢!”
“你过不了多久就得走了,混个屁……”霍胖子还是那副为老不尊的样子,嘴里叼着烟跟个流氓似的,正准备再调侃鲁裔生两句,却只发现他双眼红得吓人,像是刚哭过。
“你哭了?”霍胖子试探着问道。
“没哭。”鲁裔生摇头否认,强忍着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悲痛,“你先上去吧,我们很快就来。”
“行……你们赶紧的吧!”
霍胖子也没再多问,点点头便溜达着走了,嘴里还在嘟囔。
“要说你爸你妈可真够急的,听说你十八岁他们就安排你去相亲了,这是生怕你孤独终老啊……”
“叔!你的嘴能不能别这么碎啊!”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其实我还挺舍不得你的!我闺女刚来宁川没几天,还想让你帮她补习一下物理化学呢……”
在同一时间。
西昆仑炼气士驻地。
这段时间,赵脂儿一直都待在昆仑山里,自从半年前与那些朋友结伴去古遗迹寻得传承之后,她的实力也得到了飞跃性的提升,在国内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异人。
半个月前,她的父亲“赵臻仙”顺大势而退位,同时也将她推上了新一任山主的位子,换言之……此刻的赵脂儿就是西昆仑炼气士族群的唯一领袖,用小天师他们的话来说,赵脂儿就是这片荒山野地里的女寨主,占山为王不讲道理的那种。
“你们什么时候才回去啊?”
西昆仑山巅,一张棋盘前围坐着三个人。
坐在中间一脸无奈的人便是赵脂儿,说话的人也是她,因为她实在不喜欢有外界的人长时间留在昆仑山里,而且还吃她的住她的一点都不客气……
“赵施主你别撵我啊!其实是我师父叫我来的!他让我代表佛门各大宗派来跟你们西昆仑炼气士谈谈合作!”坐在左边的光头和尚一脸不乐意地说道,嘴里还埋怨赵脂儿小气,“跟你们谈完我不就走了么,你看你小气的,巴不得我现在下山是吧?”
“我也是来跟你们谈这件事。”坐在右边的青年道士明显要斯文儒雅得多,一脸的歉意,“我父亲想让我在继任天师之前,先跟你们把合作谈下来,我代表的是道门……”
“那你们从山下打到山上是几个意思呢?”
赵脂儿无奈地问道,心说外界的异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这个叫戚平安的和尚就不说了,很早之前就听说他是个“疯子”,但这个龙虎山的小天师怎么跟他能疯到一起去?
两个人刚见面就在山下打起来,一路打到山顶上,中途也被劝着停手了好几次,但最后又开始打……可以这么说,他们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在昆仑山上就没停过手,连赵脂儿都免不得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哎呀,其实你也别多想,我跟这个牛鼻子道士关系挺好的,就是一见面吧……忍不住就想切磋切磋!”
“对,是这情况。”
“你看看,这都怨你!”戚平安没好气地瞪了小天师一眼,“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早就把正事办完回去了,哪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我也没想到能在西昆仑遇见你个丧门星啊。”小天师嘴里不饶人,直接一句话怼了回去。
“你是不是还想打架?”戚平安挽着僧袍的袖子就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问道。
“想打就来,别跟道爷我废话!”小天师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地瞪着他。
“哎呀你们俩就别……”
就在赵脂儿苦口婆心打算再劝他们几句的时候,一瞬间,仿佛万物都停滞了……山岭之中,枯败的落叶飘零在半空中不再下落,万年不变的风雪声也在刹那间陡然消失。
这种古怪的现象只出现在一瞬间。
若是放在寻常,在座的这三个人也必然会意识到,毕竟他们的实力在国内已经算是数一数二,外界出现任何微小的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可在这一刻却连他们都陷入了停滞。
当他们缓过神来的时候,万物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枯叶败落,风雪依旧。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多出了两道还散发着余温的泪痕。
“你……你哭什么……”
戚平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天师,又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赵脂儿。
“我不找事了还不行么!你们俩别哭啊!”
“谁哭了?”小天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自己抬手在脸上一摸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
“我怎么哭了……”赵脂儿迷茫地喃喃道。
就在三人迷茫之间,他们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恸。
好像一瞬间就失去了什么对他们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
又像是一瞬间忘记了一件对他们很重要的事。
那种从未有过的痛苦。
就像是心脏都被揉碎了一般难受。
“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小天师喃喃道,望着漫天飞雪泪如泉涌,无法控制那种自心底而生出的悲痛,“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也是……”戚平安没有小天师哭得那么伤心,早早就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到底是怎么了……”
赵脂儿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看向炼气士的驻地。
这个对她而言无比熟悉的地方,此刻看起来却格外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感觉心里好像缺了一块,那种无法抑制的悲伤如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
“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小天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很是不安的来回踱步,飘落的雪花很快就染白了他的头发……
他不明白。
以自己静如止水的心境……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能淡然处之……可为什么现在会突然这么难受?
就像是有人挖走了自己的一块心脏。
那种剧烈的痛感让他无比清醒也无比迷茫。
“到底是怎么了……”
小天师抬头看着这万年不变的漫天飞雪,似乎在企望有人能够给他答案,可这个答案注定没有人能给他。
忽然间。
天际之外响起了阵阵雷声。
风雪渐歇。
好像要下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