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太监刚要喊摆驾太清宫,皇上扭过头对顾清欢笑道:“久闻姑姑大名,一直未曾得见,你进宫几次,我都因为事务繁忙给错过了。”
他歉意一笑,“既然今儿碰见了,又都是一家人,自应该好好聚一聚。”
他建议今儿晌午就别走了。
“白喜儿。”皇上招呼。
白大太监俯身,“白喜儿在。”
“传旨御膳房,把最后的厨艺拿出来,今儿中午摆宴御花园,朕要设宴招待姑姑。”皇上豪阔的说。
白喜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答应了。
接着白喜儿招呼小太监们,赶快把皇上抬到太清殿去。
白大太监则向陆白一伸手,请陆白去太清殿。
陆白让白大太监先走几步,他留在后面同顾清欢道:“看起来这个皇帝他不正经啊。”
顾清欢白了陆白一眼,“说的你正经似的。”
陆白觉得一个不正经的就够了,“得防着这厮。”
顾清欢不由地乐了,普天之下,即便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但敢用这厮代指的,恐怕也只有陆白这种不止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还不把天上神仙放在眼里的狂徒了。
“你悠着点儿,别惹出祸端来。”顾清欢提醒陆白一声。
她可太知道陆白的为人了。
有时候喜欢把危害扼杀在摇篮之中,但这可是皇帝,杀一人容易,后面可就不好收场了。
陆白摆下手,“放心吧,我有那么幼稚?”
顾清欢看着他,缓缓地点下头。
陆白这下不高兴了,他伸出手摸着顾清欢下颌,“我幼不幼稚你应该清楚啊,谁把我变成男人的。”
“滚!”
顾清欢优雅的吐出一个字,一脚刚要踹出去,陆白已经奔到远处了。
正好几个宫女转过来,顾清欢忙整理一下衣衫和妆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陆白一个转角就见到了白大太监。
他一阵不自在,怕白大太监发现了什么,接着又觉得不可能,刚才亲密的时候他特意查看过,周围没有目光关注的,于是陆白放心的走过去,“老白,走着。”
白大太监慌忙赔笑带路,“陆大人,顾四小姐是皇上的亲姑姑,却只有小时候见过面,现在估计都不记得了,今儿午宴正好叙叙旧。”
陆白手耷拉在白大太监肩膀上,“老白,你就别装了,咱们什么关系。”
白大太监身子一僵,“装?陆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陆白“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什么亲姑姑,你当我昨儿是白查案子的?我就问你,刘言若不是皇上的亲外公,皇上为什么把他关在东厂好生伺候着?”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这要是有人假冒我外公,我早让他去见我亲外公了。”
白大太监尬笑,“陆大人真会开玩笑,你可别听那刘言胡说,他不是皇上的外公,皇上关他是想查出谁是幕后指使,至于善待,那是因为皇上……比较尊老爱幼。”
这话说的,白大太监都不信,以至于说话时心虚的厉害。
陆白估计他是现想的理由。
“老白,这你就不够意思了啊,蒙谁呢。”陆白现在同白大太监勾肩搭背了,正好有一路太监路过,见到他们这个样子,双眼错愕,错愕之后低下头,隐隐的想笑。
陆白忙向他们解释,“你们别误会,我们是兄弟关系。”
他听说太监对食以外还喜欢击剑,虽然剑把没了,但不妨碍他们交流经验呐。
为了以防误会,陆白急忙摆手。
那一行太监这些彻底憋不住笑了。
白大太监立时冷住了脸,“笑什么笑,再笑都去浣衣局洗衣服去。”
那一行太监吓的登时禁声,大气都不敢喘。
白大太监回头笑着对陆白说:“陆大人,我真没蒙您。”
“还嘴硬是不是?不够兄弟了啊,你不看我是干什么的,锦衣卫的镇抚使,最擅长的就是办案,就你们把老头儿关起来好生伺候的样子,能查出幕后指使?”陆白让他别瞒着了,“我记得刚来的时候你跟我推心置腹,现在怎么又藏着掖着了?”
不等白大太监说话,陆白又道:“我懂,不就是怕我知道太后和皇上不是亲生的后,不拿皇上当自己人了?你放心。再者说,你看洛王也不是皇后亲生的,我不照样拿他当亲外甥?所以啊,你别拘着,大胆了说,我脸皮厚着呢,我奉行的是只要有社交牛掰症,天下人都是我外甥。”
白大太监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头次见到陆白这么能掰扯。
半晌了,见陆白不说话了,他苦笑,“既然话都到这份儿上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陆大人,这刘言的确不是皇上的外公,之所以得到皇上的善待,一是因为刘翠莲曾经救过太上皇。”
白大太监见陆白一脸疑惑,提醒他道:“就二十年前宫女刺杀皇上那次,幸得当时的皇后率领宫女出手相救,若不然太上皇就要……”
白大太监打住,继续道:“刘翠莲是太上皇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皇上的恩人,皇上善待刘言自然没什么错。”
陆白觉得好有道理,差点就信了,“那二呢?”
这有一不能没二。
“二是刘翠莲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主要负责照看皇上,虽不是奶娘,却也很重要,皇上自然又要善待刘言几分。”白大太监说。
他见陆白若有所思,慈眉善目的笑了笑,“陆大人,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这般对待刘言的。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我看刘言这番进京啊,肯定是幕后有人指使他来挑拨皇上和太后关系的。”
说话间,快到太清殿门口了,白待太监忙把陆白勾肩搭背的胳膊取下来,抱歉一笑后让陆白在外面等着,他麻溜的进了太清殿去请示皇上了。
陆白望着他的背影一脸沉思。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暂且不提刘翠莲怎么死的,单提白大太监说的这滴水不漏就很不对劲儿。若真如白大太监所言,太后当是知道这些的,那么太后让陆白去查妖言案,就应当让陆白从襁褓着手,何必去找到刘言,皇上又何必把刘言藏起来,不让太后知晓呢。
更何况,陆白在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就问过顾清欢,问皇上是不是太后的亲儿子。顾清欢当时给了陆白一个答案:“这重要吗?”
这句话虽然模糊,但指向很明确,皇上不是太后的亲儿子。
顾清欢没有瞒他的必要,毕竟他们已经是不正经的关系了,而太后又没有瞒着顾清欢的必要,更没必要把自己的亲儿子模糊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所以……”陆白眼神坚定下来,“白大太监在说谎。”
陆白刚想到这个,忽隐隐听见太清殿里有声音传出来,虽然殿里的人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但还是断断续续传出一些,“大局”“别任性”“请陆大人”“美言几句”“大帮手”“成大事”之类的话,连不成句子,听不大明白。
陆白正胡乱猜测着,听到太清殿传出白大太监的脚步声,他忙摇了摇头,把这些没用的念头晃荡出去。
白大太监出现在门口,和善的笑着:“陆大人,请。”
陆白跟着他进去,向皇上行礼。
皇上坐在龙椅上,笑呵呵的:“陆镇抚使,咱们都是一家人,待会儿你也别回去了,陪朕一起享用午宴。”
陆白一挑眉,好家伙,这是刚才就没算上他呀。
刚才他估计若不是白大太监劝,估计这皇上还真不请他。
陆白想到此处,抬头看白大太监一眼,这白大太监身份不一般啊,竟然劝得动皇上。
“陆大人?”白大太监提醒陆白,皇上还等他回话呢。
陆白回礼,“谢陛下。”
皇上这才满意的在龙椅上换了个姿势,“听说陆镇抚使奉母后之命在查妖言案,现在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陆白刚要回答,见白大太监抢先一步答道:“回皇上,陆大人查的同东厂西厂查的差不多,那刘言都招认,是一个告老还乡的老太监指使的他。”
他又补充了一句,“两厂一卫都查了这么一个结果,案子已成定案,刘言听信谣言,竟骗到了皇上头上,究竟该如何处置,皇上,现在应当定夺了。至于查这幕后黑手,就不劳旁人了,由奴才亲自去查,一定给皇上查个水落石出。”
陆白莫名其妙,这白大太监这一番话,明显是不想让他说话,而且想快点儿让这案子结案呐。
不过,要让陆白说的话,他也确实说不出什么。
他又不能拿太后的话来佐证,说你娘说你不是他亲儿子,那样太傻了,而刘言昨日的招供,安到白大太监刚才一番话中又挺严丝合缝。
既然如此,陆白就不准备搭话了,反正要查幕后指使,都得从襁褓着手。
怎料,皇上手一拍龙椅,霎时间站起来,“究竟我是皇上,还你是皇上!”
白大太监身子一哆嗦,跪在地上,“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为皇上分忧……”
“住口!”皇上怒斥,“朕还没昏聩到什么事儿都办不了的程度,用不着你来为朕分忧,朕是九五至尊,说一不二,你只是一个奴才!给我记住咯,别以为得了朕的信任,你就无法无天!朕若不高兴了,诛你九族!”
白大太监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头都在地上磕破了。
陆白站在旁边莫名其妙,这……这拿了什么剧本,这是在干什么,杀鸡儆猴,让白大太监惶恐,继而达到向他立威的目的?
那也太小看他陆白了。
他陆白好歹也是快要踏入飞升境的人。
那是为了什么,就喜怒无常?
也有可能,白大太监刚才那一通话,是有点儿替皇上拿主意。
就在陆白乱想时,皇上又坐回到龙椅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白大太监站到一旁去,然后对陆白说:“据两厂所查,那刘言说的八九不离十。”
白大太监大叫,“皇上!”
陆白大惊。
这就承认了,那他这案子……
皇上手边有一本奏章,摔到白大太监面前让他住口,然后伸出两根大拇指让陆白看。
陆白瞥了一眼,两个大拇指都相比寻常人短一截,同刘言的大拇指差不多,都是手指并拢时,大拇指在食指第三节指节处。
皇上让陆白放心,“无论我是不是母后所生,母后都是我的母后。”
这倒是实情。
这就同洛王乃宫女所生,因为生母身份太卑微,只能认皇后为母一样。
莫说在这深宫里了,就是在外面的官宦家里,庶子都得叫嫡母叫娘,极端点儿的见了自己的生母,反倒得叫小娘或者别的称呼了。
“我还查到,当初是父皇让母后把我从生母身边抱走的。”皇上长叹后轻笑,“所以我同母后的关系很好,谁也挑拨不了,陆镇抚使大可放心,私下咱们还是一家人。”
皇上顿了顿,又道:“我还得谢谢这幕后指使者,若不是他这一挑拨,我还不知道这其中内情,不知道生母,不感念生母恩呢,人若不念生母恩,同牲畜有何异?”
陆白点下头,“说的是。”
人若不念生母恩,同牲畜有何异?所以以后他找太上皇报仇有理由了。
皇上继续道:“念在他这弄巧成拙上,暂且就不必费力气去查这幕后指使了,现在的关键是查清刘翠莲刘母究竟怎么死的……”
他扭头看向陆白,“陆镇抚使,你擅长断案,母后都信得过你,那这刘母命案就交给你了。”
陆白点头,“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他心里同时犯嘀咕,太奇怪了,就因为这么个理由就不查下去了?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有人这么挑拨关系,若是陆白肯定得把这人救出来,才能消除祸患于未然。
皇上就这么放弃了?
有古怪。
还有古怪的是白大太监和皇帝,一个想要遮掩,一个直言相告,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白真是越想越糊涂。
“还有这纵火案……”皇上提起这案子就头疼。
他右手按摩着额头,“去年大火,今年又大火……这大火不断必然有因,陆镇抚使,既然你要在宫内查刘母命案,顺便也查一查这案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