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默默地用饭后,起身出了茶肆,去往关监司。
京城的乞丐的确越来越多了。
不止京城,许多人甚至已经逃荒到了京城以西,譬如安康城。
石七公子当时开垦了许多土地,现在正需要人手,这些人或许可以谋到一些差事,即使谋不到,或许也可以找到一些活下去的机会。
这些消息是陆白的弟子,丐帮的舵主裴庆传来的,与此同时别处也有许多消息不断的把消息传过来。
陆白现在已经去信让裴庆来京城了。
京城里乞丐这么多,正是丐帮壮大的大好时机。
浩气盟也得加油了。
伴着丐帮不断壮大,一些好苗子也被收了上来,迫切的需要陆白在修行上的指导和思想上的教育。
陆白打算过几天去城南城北看一看,选一出山,建造山门。
一个修行门派建在秦淮河畔不像话,至少应当有个山头才对。
陆白在思路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秦淮河西面的西水关。
此刻,雾气渐散,西水关的水关门正要打开,几个水关监司的人正在闲聊,那位曾接待过陆白的,盘查过往穿着的小吏正在用早饭,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坛酒,坐在岸上的位子上吃的不亦乐乎,还把没啃尽的的鸡腿丢给旁边的一头狗。
嘿!
这狗可真好看,吃的身宽体胖,毛乌黑油亮,这可真是有的人没饭吃,有的狗吃饱饭啊。
陆白走了过去。
那只大胖狗还以为陆白去抢他鸡腿呢,嗓子里发出闷吼声,还朝陆白龇牙咧嘴,警告陆白别往前走,再往前走他叫不客气了。
陆白没理它。
这大肥狗当真不客气,也不汪汪叫一声,直接就朝着陆白的腿扑过来。
他娘的!
这还真是有什么狗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陆白眉头一皱,这只狗不等扑到陆白身前,就已经画了一个九十度的垂直角,朝天上直直的飞去了。
盘查小吏咬着鸡肉,惊讶的仰着头,看见他的狗化作一个黑点,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小,超过了鸟儿,超过了云,直到最后看不见。
他低下头,呆呆地看着陆白,“你——”
“陆大人!”他惊的站起来。
他对陆白的印象可太深刻了,想他在水关当差十几载,练就了老道的火眼金睛,过往的船只是富贵,他一眼就看的出来,却没想到在陆白这儿差点儿翻了船。
他可牢记在心呢。
盘查小吏顾不上理自己的狗,麻溜儿的走到陆白面前,“陆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妖风。”陆白回答。
他站在河岸上望着等候在水闸门外的船只,“有一个案子过来查一查,是关于你们前任监司关监司的。”
“关监司?他找到了?”盘查小吏好奇的问。
陆白点下头,“找到了,一半身子喂了鱼,还有一半做了水鬼——”
他回头看着盘查小吏,“你没做对不他的事儿吧?当心他从水里钻出来取你的性命。”
盘查小吏干笑,“陆大人说笑了,关大人是官儿,我是吏,我怎么敢得罪关监司呢。”
陆白可不这样认为。
这流水的官,铁打的吏,更不用说关监司这官儿是买来的,这些当吏的少不了糊弄关监司,甚至在关监司身上榨油水。
“行了,你不说,我也不管你了,你死就死了。”陆白绕着水关绕一圈,“在监司的位子上,关监司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盘查小吏笑了一笑,“陆大人,实不相瞒,这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
往来的船只都要克扣一番,那些百姓和商人,哪个见了他们水关的监司不是恨得牙痒痒,暗地里诅咒他们生儿子没屁眼,生闺女丑八怪。
所以想要找为关监司找一个仇人挺难的,因为大部分都是仇人。
陆白无奈,揶揄道:“你们水关还真是恶贯满盈哈。”
盘查小吏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少在这儿给我胡掰扯!”陆白沉喝,目光一凝,“除非你想当刚才飞到天上的狗!”
盘查小吏打了一个寒颤,目光瞥向天空,狗依然没下来,他忙摆手,“不敢,不敢!”
“我问的是得罪能杀了他的人。”陆白冷冷的问。
关监司往日里盘查的人,虽然对他恨的牙痒痒,但应该不至于杀他,若有人敢杀他,连带着还杀死一个锦衣卫的话,那必定非富即贵,在京城内有响当当的名号。
他盘查小吏较劲脑这时,陆白又补充一句,“有反常的地方也行。”
“我想想。”盘查小吏说。
关监司虽然在当官上是个嫩手,但不是个傻子,因为他以前当官儿的,因此在关监司以前也极为擅长察言观色,更不用说还有盘查小吏这个老油条子在旁边跟着了。
所以细数起来,在这水关上,关监司并没有得罪多少人。
唯一得罪的是一些商人,但也都是为了压榨他们的银钱。
不得不说,在压榨这些商人银子的活儿上,关监司很得心应手,他太知道一些商船和货船的心理底线了,过关收的银钱和税前,多在比平常多,但在商人们可以忍痛割爱的的范围内。
盘查小吏当时还佩服来着,惊叹关监司对商人真是很,一句老话说的好,果然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就靠着这一手本事,关监司虽然让过路的商人怨声载道,但还不至于杀了他,都是咬着牙付银钱过去了。
“至于那些大富大贵之家的商船和货船,关监司就老实多了,从来只收本应该收的,绝对不多手,因此没有得罪多少不能得罪的人——”说到此处,盘查小吏忽然记起一桩事,“倒是有一桩惊奇的——”
“什么!”陆白见事情有转机,双眼一亮盯着盘查小吏。
盘查小吏努力回想起来。
那大约是在四五个月前。
关监司本身是做生丝生意的,他对丝绸一行的掌柜的都认识,对于那些有头有脸的掌柜更是熟稔和恭敬,这其中就有梅记布庄的沈掌柜。
沈掌柜因为背靠沈家,因此船只来往出城时,关监司并不让人阻拦,大部分时间都顺利的放行,偶尔还不收梅记布庄过往货船的商税。
关监司和沈掌柜也熟。
在偶尔等候过关的时候,沈掌柜会下船同关监司聊会儿天。
至于天的内容,无怪乎丝绸那方面的生意。
但在半年前,沈掌柜的货船回京,在水关前排队等候的时候,关监司手上正好有一坛好酒,他见老友归来,就让盘查小吏他们忙着,自己提了酒出了水关,上了梅记布庄的船,找沈掌柜的饮酒去了。
他们满满盘查,关监司在进了船舱后就没再出来,同沈掌柜慢慢地喝。
后来,在轮到梅记布庄的货船入关时,关监司提着空酒坛笑嘻嘻的出来了,沈掌柜也出了船舱,拱手送别关监司。
怎料,关监司上了岸以后,笑呵呵的向沈掌柜回礼的同时,低声吩咐盘查小吏他们盘查梅记布庄的货船。
“这很不寻常。”盘查小吏说。
在以往,碰到梅记布庄的货船,他们通常选择直接放行,就是沈掌柜不在船上的时候,他们都放行,并不怎么仔细检查。
“但那天不知怎么了,关监司一面向沈掌柜告罪,言说职责所在,一面让他们仔仔细细的检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盘查小吏说。
陆白若有所思,但不急着下结论,而是选择排除别的答案,“当时有上司在这儿,所以关监司让恁装腔作势?”
盘查小吏摇头,“不可能。”
当时上司根本不在。
“你们最后查出什么了?”陆白一笑,替他回答道:“你们一定查出东西了,因为梅记布庄本就长期从事走私生意,你们也知道,不可能查不出东西。”
盘查小吏瞪大了双眼,继而木讷的摇头,“陆大人,您,您怎么知道的。”
陆白轻笑,“别忘了我是谁?我是锦衣卫。”
盘查小吏缩了缩脖子。
锦衣卫这把刀钝很久了,他都要忘了锦衣卫这把刀的犀利了,现在听陆白说起来,盘查小吏立时想起了很久以前,锦衣卫监察百官,任意抄家的威风来。
他们这点儿小事,似乎还真瞒不过锦衣卫。
“查出东西后怎么样了?”陆白问。
盘查小吏谄媚的笑,“陆大人英明,还真被您说中了,我们真从梅记布庄的货船里搜出了违禁品。”
“是什么东西?”陆白好奇地问。
“盐。”盘查小吏知无不言。
他可太知道陆白的厉害了,因此宁得罪沈家,也不愿意得罪陆白。
不过,他不忘补充一句,“陆爷,这是我告诉您的,您可千万别把我卖了,若是沈家找上我,您可千万给我出头啊。”
陆白让他放心,他陆白肯定会罩着他。
以后他要是运个私盐什么的,还要靠盘查小吏帮忙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陆白万万想不到,这梅记布庄竟然同他是同行,都贩卖私盐的。
这梅记布庄生意真不错。
去时走私丝绸布料,回来时走私盐,这一来一回估计能捞不少银子吧。
“你们怎么处置这些盐的?”陆白问。
盘查小吏表示更奇怪的来了,“虽然不同往日的仔细盘查了,但奇的是,关监司对这些私盐视而不见,只是悄悄的抓了一把,然后就让人如往常一样放行了。”
“放行了?”陆白问。
“对,放行了,除了关监司心血来潮的对梅记布庄的船仔细盘查外,并没有别的不同。”盘查小吏说。
陆白沉吟,无论直觉还是理智都告诉他,这里面有名堂,但他一时间就是想不明白。
“难道是关监司同沈家反目了?”陆白嘀咕。
他抬起头问盘查小吏,“后来呢,后来关监司发生了什么?”
“后来——”
盘查小吏表示,隔日梅记布庄又有货船出城,因为他们的货向来是一个月来回不间断,所以这船货回来,就得马上发一船货。
“沈掌柜当时不在船上,关监司也没让我们仔细盘查,如往日一样直接放行了。”盘查小吏表示后面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再后来呢,关监司在这桩事发生后多久失踪的?”陆白问。
“哟,那得是两三个月以后了,就陆大人您进城的时候,关监司刚消失三四天。”盘查小吏说,他觉得这事儿估计跟梅记布庄没什么关系。
盘查小吏只要怕陆白去找沈家的麻烦,然后让沈家知道是他在多嘴多舌,最后他们神仙打架,让他这池鱼遭了殃。
陆白抬眼看他,“你会断案?”
盘查小吏急忙摆手,“大人折煞小人了,我哪会断案啊,就会收些银钱。”
“那你在这儿乱起什么哄。”陆白呵斥了一句,又问道:“那后面几个月,梅记布庄的沈掌柜出城没有?”
盘查小吏摇头,“没,没有。”
“你们关监司和他还有往来吗?”陆白又问。
盘查小吏想了想,“有,我记得有天休沐,还见到关监司和梅记布庄的掌柜往红楼的方向去了。”
他补充了一句,“那已经两个多月以前了。”
陆白记起来,关监司在红楼的老相好小翠姑娘说过,关监司还经常同梅记布庄的掌柜去他那儿。
如此看来,至少在表面上,关监司的死同梅记布庄的沈掌柜没什么关系。
陆白又问起了黄俊生,“你知不知道,关监司有一位在锦衣卫的朋友?”
“知道!”盘查小吏点头。
这锦衣卫在关监司当值的时候来找过关监司。
“这锦衣卫长的可真邪门,名叫俊生,却跟那俊一点儿也不沾关系,我看叫邪生才对,看起来就一股子邪气,看起人来更让人觉得他在打邪主意。”盘查小吏说。
这锦衣卫以前还只是偶尔来西水关找一次关监司。
但最近几个月不知怎的,频频来找关监司,而且一来俩人就到远处咬耳朵,嘀嘀咕咕着一些事,还不时地商量些什么事。
“什么事?”陆白问。
盘查小吏不敢肯定,他没怎么听清楚,那锦衣卫那副样子,更不敢让他靠近,所以听来的都是些语焉不详的话,“像什么真假,喝酒,试一试,诈一诈他之类的话,哦。对了!”盘查小吏忽然记起来,“他们那天还说要多弄点儿银子,但关监司说要细水长流——”
然后别的,盘查小吏就没怎么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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