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要去女仆的房间里换衣服,自己身上的当然越少越好。
莱茵斯没有说话,但他在地板上被冻了一个哆嗦。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仍然睡得香甜的奥格斯特,转身朝房门走去。
这两天是赫博特即将要去学校的日子,他快成年了,马上索克家族要为新的家主准备成人礼。厨房里就算丢掉一点东西也不会影响什么。
同时在这段时间里,家族里面的仆人有无数的事情要忙,到了莱茵斯这边,他们关注的就要少很多。
莱茵斯落在房间外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他就像是自己喂养的那群猫咪一样,轻轻地抬起另外一只纤细修长的裸足,走出了第二步。
房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床上,一双暗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和人类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双在黑暗中会发出幽幽荧光的眼睛。
奥格斯特笑了,他似乎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似的,看着紧闭的房门微微思索了一下。
他的哥哥也是他的小银尾,跑掉了。
……
这三个字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一样,让他非常开心。
奥格斯特静默地起身,下床。
和莱茵斯小心翼翼的掩盖不同。
将自己所有的行踪掩盖,隐藏在暗处,这根本就是鲛人天生的技能。
奥格斯特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就能做得很好。
祂没有去门边,而是走到窗边。
索克家族有很多人,生物会在所过之处留下自己的味道,只要掠视者有意观察,就能轻易察觉到。
现在,莱茵斯来到的二楼。
奥格斯特耐心很好。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想笑。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全身包裹绷带的小孩子站在窗边,像是古代的大思想家那样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要是来人是个好事者,他甚至会饶有兴味地上前拍拍奥格斯特的肩膀打趣两句——
然后,他就会被鲛人现在的样子吓到。
黑色的。
只需要肉眼就能判断出锐利程度的鳞片开始从眼睑下方生长出来。
它们是有生命的,所以在缓慢地,以一定的速度张合。
同时改变的还有奥格斯特的双手。
根本不符合十岁少年的手掌握着,但不妨碍利爪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蓝紫色的光芒。
代表**腺已经准备就绪的光芒。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毕竟现在的莱茵斯还没有转化,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类。
但黑尾的基因在血液里呼啸而过,卷起无尽的暴戾和兴奋。
这就是本能。
待奥格斯特确定莱茵斯到达一层的时候,他终于动手推开了窗户。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祂在心里这样说道。
不知道是对着莱茵斯承诺,还是在告诫自己。
一楼——
莱茵斯被地板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突然就有点委屈,上面那个孩子在他房间里睡得正香,而他却不得不跑去厨房为他准备第二天的早餐。
然后晚上的时候,奥格斯特还要和他一起睡。
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黑暗的夜晚,总会让人变得有些不正常。
莱茵斯才不会承认自己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怕黑。
但……索克家的走廊太长了,也不点灯,什么都看不见。
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二楼不知道是那个房间,突然发出了一声响动。莱茵斯全身绷紧,下意识将自己贴在了一闪门上。
片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莱茵斯有些懊恼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服下摆。
幸好没有人看见。
他想道。
而就在离莱茵斯一米多高的天花板上。
奥格斯特暗蓝色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满意地笑了下。
他轻轻松开刚才制造响声的灯,让它自己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么胆小,为什么不能乖一点。
奥格斯特没有一点愧疚心地想道,他看着莱茵斯被刚才那一下惊出来的生理眼泪,静默地跟上了莱茵斯的脚步。
女仆存放衣帽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远处,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因为一直有人用,所以全天都不会锁上。
莱茵斯小心地推开门,正对着他的是一整面拉上了窗帘的玻璃。但两片窗帘之间多多少少留了一点空隙。
在玻璃的反光下,一点暗蓝色的光——一闪即逝。
……
莱茵斯整个人都被吓呆了。
他僵立在原地。
我看错了吗?他问自己。
那种形状,出现在自己头顶上的……会是什么?
从这一刻开始,很久都没有反应的本能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莱茵斯的脑中一片空白,半晌之后,他朝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这就是门口了。
莱茵斯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怕到发抖。
某一刻,他猛地抬头,即使走廊一盏灯都没有。但人类的眼球在适应环境以后,特别是今晚月光明亮的情况下,他头顶上的所有东西还是一览无余。
什么都没有。
索克家族使用了近百年的石壁吊灯,每年圣诞节都会被仆人仔细地擦拭过。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
莱茵斯松了口气,他真的是太紧张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窗外的光,像是萤火虫或者其他什么。
他刚才怎么一下子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呢?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索克家的二少爷有些羞愧,立刻走进女仆的衣帽间。
即使有月光,莱茵斯还是看不见衣服的大小。他胡乱抽了一条女仆裙,给自己套上。
毕竟是要拿出去见人的仆人,在这方面,索克家倒也没有太小气,层层叠叠的黑白色裙摆并不太方便做事。
莱茵斯拉上后面的拉链,双手向下整理裙摆,等摸到后腰巨大的蝴蝶结时才意识在自己拿错东西了。
这条应该是放在这里准备等赫伯特举办成人礼的时候才用的。
莱茵斯手忙脚乱地绕过脖子,寻找后颈拉链。
但他毕竟是个少年,再怎么纤细,肩宽上还是要比女孩子宽一点。
本来就是完全合身的女仆裙,考虑到宴会的特殊性,拉链做的非常隐蔽。
莱茵斯找了许久才揪住那一点冰凉的金属。
而在此期间,身后的房门悄悄打开了一点。
奥格斯特稍微一想就知道了莱茵斯想要做什么,他当然听见了白天莱茵斯和蒂娜的谈话。
那个女人,是少数几个在莱茵斯身上留下气味的人类。
如果不是她到目前为止所有和莱茵斯的交流都是为了自己。
奥格斯特大概会考虑把她当成自己吃掉的第……三十六个人类。
奥格斯特趴在门上,现在莱茵斯侧对着那扇窗户,即使祂的眼睛还是会在上面映出痕迹,莱茵斯也没有察觉。
祂像是狩猎的**蛇那样,前倾身体,其下已经覆盖上鳞片的手肘抵住墙壁,手指控制在门的凹槽处。奥格斯特就这样细细地打量莱茵斯的小腿,露出的手臂。
裙子的领口并没有很向下,但完全将纤细的锁骨和雪白的颈项露了出来。
那里是奥格斯特最喜欢的地方。
很适合被抵上他的犬齿。
什么情况下都很适合。
奥格斯特其实不是很能欣赏人类的服装。在他看来,或者说是整个鲛人的族群看来,人类都是既弱小又丑陋的生物。
所以他们不能像是鲛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将躯体暴露在危机四伏的海水里。
但从第一次开始,从那条朱红色的吊带裙,到后来纯白色或者棕色的衬衫,再到现在,黑白的女仆裙。
奥格斯特很喜欢。
他似乎记得自己在离开皇都的时候曾经路过一条专门定制衣裙的店。
外面的玻璃展柜里,站着一个身穿浅绿色长裙的模特。
奥格斯特倒不是喜欢那条长裙。
他只是觉得,模特双腿上,微微露出一点的袜|圈很适合出现在莱茵斯的身上。
他已经能想象出那一圈有弹性的布料会怎么在莱茵斯的腿上映出一点点痕迹,红痕,浅粉色的。
然后他会把那圈痕迹覆盖掉。
……
莱茵斯有些泄气地松开了手。
他拉不开。
那拉链就像是在和他最对一样,根本拉不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线头卡住了,反正对于现在的莱茵斯来说,要么他找把剪刀把这条裙子剪开,否则,他就得穿着这条女仆的礼裙去厨房。
没有哪个巡夜的女仆会穿礼裙的。
远处的钟楼突然响了十一声。
莱茵斯一惊,已经这么晚了吗?
每晚的十一点半是大门上锁的时间这个时候,管家会带着猎犬走到院子里巡视一圈再去睡觉。
猎犬都是专门驯养出来供家里面的主人打猎用的,当然能闻出莱茵斯身上的味道。
如果管家出来了……
莱茵斯放弃似的闭了闭眼睛,转身朝外走去。
他还光着脚,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每一步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别怕……那些仆人平时经常做这个的,你也可以的。
奥格斯特还在等我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睡在他床上的小孩子居然成了莱茵斯的一个支撑。
他真的孤独太久了。
更何况莱茵斯知道奥格斯特不可能在他身边待太久,所以稍微依靠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身后,曾经存在于深海之下的恐怖物种无声无息地跟上了他。
对于鲛人来说,食物不充足这件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而奥格斯特最近这段时间的思维又比较迟缓。
所以,一直到他跟着莱茵斯下到一楼之前,都没有理解他的小银尾到底要做些什么。
虽然客观和主观上都对不上,但在一开始,奥格斯特确确实实以为莱茵斯是要跑掉的。
莱茵斯怕他,这点奥格斯特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
但恐惧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只是现在,他跟在莱茵斯身后,看着自己的小银尾居然在寻找食物的时候,胸口那处,处于心脏的位置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麻。
……祂想要,立刻,就现在,将莱茵斯抱回去。
真奇怪,这明明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情感反应。
甚至表现在身体上的情形像是受伤或者中**,但奥格斯特却一点想要停下来检查自己身体变化的想法都没有。
或者祂可以检查,但要等莱茵斯跟着他回到深海以后,再慢慢检查。
厨房中也是一片黯淡,在这里守夜的女仆完全没有要做一点表面工作的意思,直接大喇喇地息掉所有的蜡烛,一个人躺在椅子里睡得正香。
莱茵斯觉得,如果不是怕睡在房间里可能会被同房间的女仆告密,她根本就不会留在厨房。
但这样也好,他心下稍微松了口气。
礼裙繁复的下摆蹭到了旁边的碗橱,莱茵斯忙伸手把它们都抱在怀里,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中间的长桌,朝最里面存放食物的橱柜走去。
应该在那里吧,他想道。
正在此时,莱茵斯完全没有想到,地上居然放了一只盘子。
他毫无防备,一脚踩了上去。
滑腻的奶油从脚趾缝里挤出来,填补了脚掌和瓷盘之间的空缺。
而且它很滑。
莱茵斯差一点摔在地上,好在他立刻扶住了中间的长桌。
但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碗碟和地面不断敲击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已经不应该有其他人存在的厨房里来回回荡。
奥格斯特笑了一下。
祂很喜欢莱茵斯现在惊慌失措的样子,完完全全需要他帮助的样子。
所以就在那个女仆皱眉似乎是要醒来的前一秒,奥格斯特无声地张开嘴,发出了一阵人类没有办法察觉的声波。
莱茵斯只觉头有些痛,他稍微扶了下眉心,紧张地抬头朝女仆那里看过去,
还好,她睡得很香。
莱茵斯精巧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之前其实已经在心中算了很多遍这次会怎么样失败,但真正做起来,才知道这件事情真的很不适合他。
就像是在家里面被主人宠惯的猫儿,再也没有办法去像流浪的野猫那样厮杀打斗。
身后墙上的奥格斯特无声地笑了。
你看,我怎么可能会把他放给别人呢?
莱茵斯这么笨拙、柔弱,如果他身边的人不是我,怎么可能护住他呢?
就如同曾经无数次在深海之下,银尾总是很抗拒被禁锢在一小片区域里,但事实上,如果把它放出去,外面那么多的海怪,那么多像是祂一样残暴的鲛人。
不消多久,逃脱的银尾就会被重新捉住。
鲛人当然能闻出银尾身上属于竞争对手的气息。
洗干净就成了第一选择。
海洋总是不缺少水的。
但无论是什么生物,都不喜欢咸涩的海水涌入最深处的感觉。
但没办法,大家都很生气,这个事情要求鲛人们做一位绅士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甚至有的时候,银尾还会带着别人的卵,懵懵懂懂地闯进另外一条鲛人的领地。
掠食者在深处露出獠牙,只有温热的眼泪才能将它们的怒火完全消解。
奥格斯特看着下面的莱茵斯。
看着他的收在裙子里的腰。
莱茵斯受不住那些的。
虽然我可能会把他的眼睛蒙住,然后装成别的鲛人对莱茵斯偶尔的一切小错误做出惩罚。
但在这方面,祂不可能将莱茵斯让给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