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叶虽然没病,但他气得不轻。
心爱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而他居然没防备住,让她这样一个没心机、没城府、失去了记忆、什么也不懂得的人溜了,简直是往他脸上“啪啪”地狠抽!
他就那么不值得她信任吗?不值得她妥协吗?不值得她为之留下吗?
赵淮叶越想越气,越想越恼,一天天的着急上火。在床上躺了几天,搜捕的人没传来消息,他自己倒是憋出病了,正儿八经地吃起药来。
“呵呵,该!”灰灰关注着皇宫里的情形,看到赵淮叶一碗一碗地喝苦药汁子,顿时乐了。
让他装病!让他舍不得苦肉计!
这下真病了吧?
韶音悠然自得地到处溜达。
对韶音来说,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的。不过对赵淮叶而言,便是度日如年了。
他装病在床,难免胡思乱想,比如过去这么久了,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一日捉不住她,她就跑得越远,捉到她的可能就越低。
他会不会真的失去她?她会不会真的不在意他的死活,不相信他会死,从而不再回来?
只要想到这里,赵淮叶便止不住的恐慌。他恨她的狠心,又怨恨自己的大意,情绪焦灼暴躁,生生把一副健康的身体给熬得病重了!
自从韶音跑出宫,赵淮叶就不怎么有胃口。人是铁饭是钢,他不好好吃饭,免疫力必然下降。再天天着急上火的,一下子就病了,他又不好好吃药,可不就病情加重吗?
灰灰模拟了赵淮叶神色憔悴、唇瓣苍白干裂、卧病在床的情景给韶音看,乐道:“瞧瞧,这就是自己诅咒自己的下场!”
韶音看着赵淮叶憔悴的脸庞,不禁咋舌。瞧这可怜的小模样,真是叫人不忍心。
“怎么办?我的心好痛。”她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拿着瓜子往口中送,“他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只想一想,就心痛得不得了。要不,我回去吧?”
灰灰“嗤”的一声,说道:“你演上瘾了?”
韶音笑笑:“很好玩的。”
她买了好吃的,都会给灰灰备一份。她坐在客栈的房间内吃瓜子,灰灰则是躺在她本体的手心里,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它悄悄换了新发型、衣服。
现在是一头紫色短发,向上梳起,拢成了火焰的造型,神情张扬得不得了,是个极俊美的少年模样。
这个小家伙很抠门,她给它赚了那么多钱,它连一副身躯都不肯换,只舍得花点小钱换个发型、换身衣服。
也不知道它存那么多钱做什么。
“下次给你挑个演员的剧本啊?”灰灰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
韶音拒绝了:“不要。”
“为什么?”灰灰不解道,“你是不喜欢演戏吗?”
“喜欢,但看心情。”韶音道。
赵淮叶病了将近十天了,始终没有捕捉到“阿晓”的消息,他愈发气恨得厉害,放出更严重的消息——皇上已经病危,昏迷不醒,两日粒米未进了!
韶音知道他的真实情形,并不紧张。倒是小县城里的池初晓,得到这个消息后,有些坐不住了。关了糖铺,收拾行李,准备往京城来。
隔壁的少年郎不放心她一个人上路,于是陪着她一起。池初晓一开始表示不必麻烦,但少年坚持,她就带上了他。
匆匆赶路数日,池初晓抵达了京城。
她乔装打扮过了,因为不清楚赵淮叶现在心里还有没有她,对她是什么态度,不敢冒冒然出现在京城。
她和少年刚刚在客栈歇下,就有一个小男孩找到她说:“有人请你至听雨轩二楼梅香阁小坐。”
池初晓听到这个消息,很是讶异。而跟她一起的少年也很讶异,说道:“我陪你去。”
两人便到了听雨轩。
这是一间茶楼,名声极不错的,池初晓便不担心被人骗,径直上了二楼,敲响了雅间梅香阁的厢房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声。
池初晓听是一名女子的声音,微微讶异,她在京城中,好似并不识得什么女子?推开门,只见雅间里没有多余的人,只有一道女子身形立在窗边。
“你自己进来。”韶音道。
池初晓见只有一名女子,心里不怎么担心,对少年道:“你在外面等我。”
少年点点头。
池初晓进了雅间,并关上了门。
“不知姑娘是?”
韶音转过身,对她微微一笑。
池初晓看清她的面容,不禁浑身一震,眼眸蓦地瞪大了,愕然到:“你,你——”
为何此人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池初晓回忆这具身体的信息,并不记得有个同胞姐姐,因此又惊又疑。
韶音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先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看她一眼,张口说道:“我是从宫里跑出来的。”
这句话初听上去没有什么。但是结合她的长相,一下子让池初晓愣住了。
“别人都唤我池昭仪。”韶音再次抛出信息。
池初晓“腾”的一下站起来!
眼睛睁得大大的,伸手指着韶音,看着她那张熟悉的,几乎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自己每天照镜子都能看到的容貌,脑子里一片空白:“你——你怎么会——”
她无意识地摇着头,嘴巴张张合合:“不,你不是!我,才是,是池——”
韶音没有打断她,任由她思绪紊乱地说着,自己拈起茶杯,慢慢啜饮着。
她饮了半杯茶,池初晓才终于恢复几分神智,手扶在桌子上,颤巍巍地坐下。
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里有惊异,戒备,还有不难发现的敌意。
韶音不觉什么。
她取代了她,成为池昭仪,伴在她心上人身边,她会不悦很正常。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做什么?”池初晓的神情变得凌厉起来。
她很聪明,不必韶音多说,就嗅到了这里面的不寻常。她甚至联想到阴谋,猜测韶音是居心叵测的势力推到赵淮叶身边的,更加忧心起来。
想到宫里传出的消息,也不知赵淮叶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因为自己,令赵淮叶可能陷进了敌人的阴谋,池初晓一时间又是焦急,又是愧疚。手指不自觉地蜷紧,眉头蹙起,整个人坐立难安。
“我从头跟你讲吧。”韶音笑笑。
说是从头讲,其实是从头编。
不是什么都能跟她说的。
韶音只能尽最大程度还原:“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赵淮叶忽然把我掳了,叫我‘阿晓’。我说我不是阿晓,他不信,强行将我掳走。”
池初晓脸色微变,手指抠进了掌心。
这话她是信的。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容貌。她长得这样,怎么怪赵淮叶认错人呢?
难怪后来她没有被追捕,原来是面前这人替自己挡了。池初晓心里知道,她应该感谢面前的女子,但是想起前段时间劳师动众的全国求药,她就感激不起来。
这人取代自己,承受了赵淮叶的宠爱。池初晓只想一想,就心里不舒服。
见她不说话,韶音便接着往下讲:“他脾气很不好,只能哄着。你懂吧?”
池初晓绷着脸,僵硬点头。
“前些日子,我跟他吵架了,一气之下跑出宫来。”韶音往后一倚,靠在椅背上,口吻带着几分散漫:“他没有病重,那是为了逼我回去,他装出来的。”
池初晓听了这话,火气陡然冲上头脑!
她几乎是逼视着韶音,尖锐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的?万一他真的病了呢?”
韶音挑挑眉,说道:“我有我的消息来源。”
池初晓不说话了。
面上不大好看。
她虽然从赵淮叶身边逃离,不代表她不爱他。正相反,她很爱他,只是不能跟他在一起罢了。
想到他将对她的爱,都灌注在别的女人身上,她非常非常难受!
“你要进宫吗?”韶音忽然问道。
池初晓听到这句,顿时浑身一僵!
肉眼可见地往后缩了一下!
韶音笑了笑,慢悠悠地继续开口:“如果你要回到他身边,我就不出现了,将一切还给你。我攒了些银两,这就去投奔我的亲戚,走得远远的,过平静的日子。”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又道:“你知道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
池初晓心底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
如果她愿意回去,当初就不会逃出来。
她想到逃出去之前的日子,囚禁、束缚,他将她困在一方小小天地中,轻易出不去,只能待在宫里,能做的事情少之又少,日子极其乏味。
日后,他若要立后、纳妃嫔,她的地位会是怎样?一旦失宠,难过的日子可能都不会有,她直接就失去了性命!
何况……
池初晓抬头,看了看对面悠然续茶的女子,她与赵淮叶大吵一架跑出来,赵淮叶甚至用病重哄她回去,但若她真的回去了,日子必然不会好过,赵淮叶还不知如何发作。
池初晓极明白他,想到可能有的那些手段,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对了。”韶音想到什么,眉头微挑,对她说道:“当初在猎场,你逃出来后,赵淮叶就把放走你的侍卫全都杀了。”
“咚!”池初晓手边的茶杯倒了,茶水流了满桌,甚至滴答滴答的落在腿上,她慌得不知怎么是好,无措地扶扶杯子,用手去抹茶水,脸色煞白,手抖得不像话。
韶音打量她两眼,微微笑了,安慰道:“你别担心,我让他补偿了那些侍卫的家人。”
池初晓神色惨然:“补偿?什么补偿能让人活过来?”
“什么补偿也不能。”韶音摇摇头,又补充了一件事情,“所以,有个侍卫的妹妹不甘心,倾家荡产,买了个宫女的身份,混进了宫里,对我下药。”
“没错,就是之前赵淮叶劳师动众求药的事,因为我中毒了。”她顿了顿,看向池初晓问道:“你猜,那个小姑娘最后如何了?”
池初晓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反复如此,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发浓重。
她不用猜。
以赵淮叶的脾气,肯定又杀了很多人。
那些人,都是因为她而死。
“你若要回去,我立刻退出。”韶音很干脆地道,“你才是池昭仪,我不会跟你抢。”
“那么,你考虑好了吗?”
池初晓低着头,紧闭双眼,泪珠滚滚而落。
死了那么多人。
她没有办法再面对他。
她哭了很久。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止了眼泪。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对面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孔。嘴唇张了张,脸上渐渐露出为难之色,但还是嚅嗫道:“你,你对他好一点。”
赵淮叶很可怜。
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不懂得。他不懂得如何留住心头所爱,没有人教过他。往后,如果有人教他,有人包容他、陪伴他、爱惜他,那么他不会再如此残暴,会是个很好的爱人。
虽然很舍不得,心里很难受,但池初晓不可能回去了,于是寄希望于面前的女子。
韶音听罢,眉头微挑,神情有些意味深长:“池姑娘,你自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强求别人了。”
池初晓脸上骤红!
狼狈地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韶音笑笑。
悠悠然又为自己续了杯茶。
池初晓加入不加入,都会很好玩。
抓起一把瓜子,掌心微微用力,顿时瓜子壳“噼啪”爆开,全都裂成两半,无一例外,均匀极了。她摊开手心,吹了吹,瓜子壳纷纷掉落,只留一掌心的瓜子仁。
她自己吃了一半,给了灰灰一半。
吃完后,韶音站起身,掸了掸衣角,往外走去,嘴角弯起少许弧度。
她要回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