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赶紧回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贺大娘好心帮秋小婵捡起掉在河堤边的竹篓跟镰刀,扶起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秋家住在村尾,张大英还不知道女儿落水的事,看她满身湿透的被人送回来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秋小婵怕她担心,笑着解释,“没事,不小心掉河里了。”
张大英仔细看了她没有受伤才放心,皱着眉让她回屋换衣服,自己则留在客厅陪贺大娘说话。
“是城里下来的那位顾同志救的,今天可真险,那条河可是淹死过人的,你们可得好好感谢顾同志才行。”
张大英也后怕的说,“这是应该的,肯定得好好谢谢人家。”
只是她心里疑惑,以前女儿就在家附近割草,今天怎么跑到村头去了?
贺大娘沉吟了片刻拍着张大英的手道,“还有件事,那顾同志为了救小婵跟她嘴对嘴过气,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以后闲言闲语肯定少不了。”
张大英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是一阵叹气,“小婵的婚事本就难,这不是难上加难吗?”
贺大娘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开解道,“你这是钻死胡同了,你想啊,这么多人看见了,干脆错有错招,让小婵嫁给顾同志不是两相宜?顾同志年纪不小了,除了成分问题其他都是顶好的,沉稳大气又有手艺,跟小婵挺相配的。”
张大英见过顾闻骞,依稀记得是个周正的后生,从首都来的文化人,让他当女婿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但贺大娘的话确实让她心思松动了,女儿要是真能嫁给顾同志,那她就真的谢天谢地,烧香拜佛了。
但她也不敢一下子想的太深远,含蓄的说,“你的这个提议挺好,只是得顾同志点头才行,光咱们想也没用啊。”
他救了自家女儿,本是好事,要是人家不乐意那就成坏事了,张大英虽然没读过书,文盲一个,但她也是个讲究人,恩将仇报的事做不来。
至于女儿小婵,张大英自诩了解,听话懂事,要是这件事能成,只要自己点了头,女儿也不会不同意。
贺大娘一听张大英这话就明白了,“那感情好,既然你这里不反对,那我就去找顾同志说道说道,我看啊这事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说完贺大娘就要去牛棚找顾闻骞,张大英想了想又让她把中午小婵做的南瓜馅饼带上。
两人的谈话秋小婵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她原本的打算是利用村里的流言给顾闻骞施加压力,让他不得不娶自己,没想到竟然冒出了贺大娘这么个“好心人”,直接把节奏带起来了。
系统给她泼冷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顾闻骞可不一定会同意。”
秋小婵哼道,“这你就不懂了,好男也怕缠女,只要有人开口,加上村里的流言蜚语,他不同意我就去找他哭两嗓子,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何况这个身体的姿色不差,又有“同病相怜”的处境,她已经打定主意,非攻克下这座山不可,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反正离最后的“平反”还有七八年呢,这期间他会一直留在上尧村。
贺大娘一路端着竹筐到了村头,见顾闻骞已经换了衣服在干活了,扬起笑来招呼道,“顾同志在忙呢,今儿托了你的福小婵才没出意外,这不刚把那丫头送回去,她妈知道是你救的人,感激的不得了,非让我顺道把饼送来,这是丫头自己做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你留着尝尝看。”
馅饼过油煎的,外皮酥脆,里面包着南瓜丝做成的馅,咸香味美,这样的吃食做谢礼在七十年代是非常拿的出手的。
秋小婵为了做这个磨了她妈半天才答应,主要是太费油了,平时炒菜都舍不得放油更何况是煎饼呢,秋小婵承诺了会好好喂鸡攒鸡蛋张大英才松了口。
过了油的煎饼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顾闻骞已经许久没吃上这么香的食物,嗅觉和味觉开始疯狂运作,但他只看了一眼,坚定的拒道,“大娘,救人是应该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我不能收,您受累帮着送回去吧。”
贺大娘已经料到他不肯收,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笑着找了张板凳坐下,笑道,“顾同志,我呢有个事想问你,你可别嫌我多事。”
顾闻骞曾经给贺大娘家做过木工,两人原本就熟悉,不疑有他的应承了。
“你觉得小婵那丫头怎么样?她是个命苦的丫头,二十一了还没找着婆家,不是她有什么不好,只是造化弄人蹉跎到了现在。”
她把小婵的遭遇说了一遍,顾闻骞静静听着没有作声,贺大娘笑着继续道,“是这样,你救了小婵,我就想你跟小婵都是未婚,你要是觉得合适,就把小婵说给你做媳妇怎么样?”
顾闻骞的脑中浮现出了秋小婵苍白的面容和那双水滟滟的眼睛,对她并不讨厌,但他从来没有在农村成亲的想法,父亲在东北“改造”,母亲一人留在首都时不时受到激进分子的骚扰,他不可能撇下父母安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迟早有一天要想办法回去的。
“对不起大娘,我暂时不考虑这些,何况我的身份也给不了别人理想的生活,小婵姑娘是个好姑娘,她以后一定会遇到自己的幸福。”
顾闻骞的婉拒在贺大娘的意料之中,他既然不愿,也不能强买强卖,贺大娘另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南瓜馅饼自然留下说什么也不肯带走。
秋家,老太太正跟女儿谈说亲的事。
“顾同志来上尧村四年了,一时半会回不去,你嫁给他也好,虽说没有父母兄弟帮衬日子难,但也不用看婆婆的脸色,到人家做媳妇是顶顶难的事,你们结了婚就住在家里,幸好你爸走的时候给我们娘俩留了这两间房。”
要是哪天能回去就更好了,首都是个大城市,两人结了婚有了感情,再生几个孩子,女儿也跟着一起去首都吃商品粮。
秋小婵红霞飞满脸羞涩的说,“妈,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这害羞自然是装出来的,更加符合原主的性格。
张大英果然笑了,摸着女儿的头道,“你贺大娘已经去说了,成或不成马上就有结果。”
秋小婵其实已经知道了顾闻骞的回答,但她不能在张大英面前显露出来,刻意挑了话题说,“我看他肯定不同意,人家是城里人,怎么能在乡下找媳妇呢。”
“乡下怎么了,要不是世道难,你早嫁人过好日子去了。”
当地主家的少奶奶可不比嫁给城里人差,当然这话现在是决计不能说的。
想起这些张大英就想掉眼泪。
前后不过半小时功夫,贺大娘又回了秋家,跟母女两说了顾闻骞的回应,张大英挺失望,贺大娘安慰道,“他也没把话说绝,听他的意思对小婵还是满意的,还是顾及身份问题。”
“哎,你也别安慰我,我自己也想到了他估摸着不会答应,只是盼着小婵能好。”
说完,张大英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女儿,心像被针刺了一样的疼。
“强扭的瓜不甜……”
她想说算了,但这两个字到最后都没说出来,自己是无所谓,可关系到女儿的一辈子,她这个当妈的怎么能不管女儿的好坏呢,她心想,哪怕折寿换女儿的好姻缘也成,下跪磕一百个一千个响头也成,这辈子她就这一个心愿了。
贺大娘看透了她的心事,只有当娘的才能理解。
“别着急,今天不成明儿我再去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做饭,这事我肯定放心里,哪怕最后不成也一定给小婵说个好人家,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嫌小婵嫁的远。”
张大英眼里蓄泪挽着贺大娘的手道谢,“我真是没话说了,谢谢你这么关照小婵。”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小婵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一心盼着她好。”
秋小婵把贺大娘送到门外,心里感慨着还是好心人多,可惜原主上辈子没等来良人就被哥哥嫂子卖了,就算有好心人可怜也管不到别人家里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所嫁非人,余生叹息两句命苦,别无他法。
因着这事,张大英到晚饭都没胃口,秋小婵哄着她喝了一碗稀饭,就着她腌的缸豆泡菜吃了。
“这泡菜做的不错,中午做的南瓜馅饼也好,你的厨艺越发强了。”
秋小婵笑道,“夏天这么吃才开胃。妈,你别太着急,心情好身体才好,总发愁真的会让人生病,俗称愁死的。”
张大英权当女儿在逗她乐呢,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的笑道,“好,我不愁,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有个这么好的女儿早就高兴的合不拢嘴了还愁什么呀。”
秋小婵点头,“就是,你早该这么想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能重复原主的悲剧,即便嫁不了,也不会成为受陈桂莲挫磨的可怜虫。
等这阵子的事过去,她得好好规划日后的生活了,纵然有系统可以改善生活,但积分用一分就少一分,还是得有进项才行。
村头,顾闻骞最终还是选择将馅饼热了当晚饭,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当油香味美的馅饼一进口,久未沾油水的胃彻底臣服在对食物的欲望中,十分钟后,当他摸着自己吃饱的肚子陷入懊恼。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今天以后又得花很长的时间向艰难的生活低头了,他是男人,不能沉溺口腹之欲,如今他正在“下放”,钱粮来之不易,也无法心安理得接受长辈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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