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认出封政的模样。
正因如此,所有玩家都猜到了封政的身份,畏缩地站在伞边。
佟焕与沈容熟悉,胆子大些,上前一步,“沈容,你之前去哪儿了?他们还以为你出事了……”
沈容:“他们怎么变得这么关注我了?”
他们——其他玩家,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笑了几声。
佟焕不留情面道:“都指望你过来,能够保护他们呢。”
沈容没什么反应。
想让她保护不是不行,得拿出些有价值的和她交换才可以。
“这个世界很危险吗?为什么需要我保护?”
“这个世界,怎么说呢,危险是有的,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吧。那些昆虫什么的,都变得硕大无比,而且有些虫和动物还是吃肉的……”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我们现在每个人都在负责一个十三人的大家庭。家庭里全是老人和孩子,每个家庭只有我们一个能够外出劳作,拿回食物的,我们压力太大了。”
玩家们满面愁容,像被剥削的劳工。
“说句难听话,我想过丢下那些老人孩子,不管他们。然而,当其中一个孩子因为病弱濒临死亡的时候,我看到了比鬼怪更可怕的影子,它散发出的气息令我恐惧。我又赶紧想办法把那个孩子救活了。”
其他玩家也是相同的境遇。
他们负责的大家庭里不能死人,一旦死人,他们就会有不幸的预感。
可是,他们一个人养着那么一大家子,还得每天守夜保护家里那些老弱病残。
这么段时间下来,不少玩家都快熬生病了。
“我感觉我现在不是在玩游戏,是在饥荒年代谋求生存。”
“哦对了,还有我们住的地方,也都不是房子,是自己用树枝搭的窝。”
“之前我想带他们住土里或洞里,觉得洞里安全些。结果土里有蚯蚓,洞里有蝙蝠……”
玩家欲哭无泪,吸吸鼻子,连连摇头,“真的太难了。”
佟焕对沈容道:“还好你来了,你负责的大家庭呢?在哪儿?你赶快去看看有没有人死亡吧!”
沈容看向封政。
封政牵起沈容的手,“等雨停了我就带你过去。”
沈容点头。
她迟了这么久才来,对于她负责的家庭,她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也许,很多人都已经去世了。
沈容靠在封政肩头。
玩家们畏惧封政,也不敢直说请求沈容帮忙的事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一个小时后,雨停了。
平地上有薄薄一层水面,但对于变小了的沈容等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一片浅溪了。
沈容触碰伞,将伞收回收纳袋,由封政牵着她,带她往她负责的地方走。
佟焕等玩家没敢跟,站在原地对她挥挥手,“你要是有空,就到这里来吧!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会合!”
沈容点头表示可以。
封政稍稍用力拉了下她,唇角略耷拉着,不太乐意她跟别人说话的样子。
沈容奇怪地打量着他。
他变了,变得更像以前的样子了。
黏人得很。
封政:“你看我做什么?”
沈容对他笑,“没什么。”
封政眼里有些情绪翻涌,又被他默默按下去。
他带着她又走了许久,在天黑前到达一处用树叶和树枝搭建而成的小棚子
小棚子在一块岩石上,避免了积水与地面昆虫的危险。
搭得有模有样,就是有些简陋。
雨后,棚子边缘正滴着水。
有几个瓶盖被当作盛水的器皿,放在棚边攒水。
沈容担心棚里的状况,身体有些紧绷。
封政:“游戏在你进入属于你家庭的房子时才会开始,不用担心。”
沈容松了口气,推开房屋。
死气沉沉的棚子像是一下子被唤醒了。
棚子里有十三张树枝搭成的小床,床上正躺着瘦巴巴的老弱病残们。
沈容粗略地看了眼。
一共四位老人,四个儿童,四个残疾人。
多出的一张床是空的。
玩家们说大家庭会有十三个人,这里的第十三人呢?
沈容走进屋内,询问:“这张床上的人呢?”
“沈容姐姐,你回来啦。这张床?没有人啊。”
有个骨瘦如柴的小孩虚弱地从床上坐起来,两眼发青,“你带吃的回来了吗?”
沈容点头,让他们都到屋外来。
老人、儿童、残疾人跟随她走出屋外。
她找到一片空地,先从收纳袋里取出一个盘子,再取出一块面包。撕开包装,从巨大的面包上扯下一小块,分给棚子里这些人。
他们两眼发光地接过面包,当场吃了起来。
沈容又取出矿泉水,用干净的树叶接水给他们喝。
一块面包,一大瓶矿泉水,给所有人分了一顿餐食后,还剩下一小半。
沈容打算把剩下的一小半吃了。
封政拧眉抓住她的手,“不要和他们分吃一个东西。”
沈容:“……”
他手一挥,在简陋的棚子旁放下一栋精美的小别墅。
正在啃面包的老弱病残们看到别墅,全都愣住了。眼里流露出垂涎之色。
封政牵着沈容进入别墅,拉她在餐桌旁坐下。取出一盘盘美味佳肴,拿了碗筷给她。
满桌的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沈容看了眼别墅外。
那些瘦巴巴的老弱病残,正衣衫褴褛地啃着面包。
她久久没有动筷。
封政眉眼微耷拉着,带些不悦,“等你吃完,剩下的就给他们吃。”
沈容点头。
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吃完,封政一挥手,把饭菜全部收了。
出门,又给那些老弱病残准备了一桌新的。
菜色明显不如给她的好,但比起面包和水,还是好得多了。
他这操作,让沈容感到一丝熟悉。
她记得,失忆前的他,也是如此,哪怕她吃不掉的东西,他也绝不允许别人来碰。
沈容定定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他回过头来看她,依旧是带些衿傲的表情。看他的架势,他打算在这儿住下,和她负责的家庭做邻居了。
老弱病残们吃饱喝足,礼貌地对封政和沈容道谢,互相搀扶着回屋。
沈容指了指棚下盛满水的瓶盖,“盖里的水满了,你们拿回屋里洗个澡吧。”
他们太脏了,头发都结成泥块了。
老弱病残们对沈容颔首,客气有礼,“嗯,谢谢,麻烦你了。”
沈容:?
他们相继回屋,没有一个从棚下拿走瓶盖里的水。
沈容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这是要她打水给他们洗。
沈容眉头微蹙,走到棚子门口,敲敲树枝和树叶做的墙壁。
沙沙响声引起又躺回床上的人们的注意。
他们坐起身看沈容,“怎么了?不是说要让我们洗澡吗?你怎么站在那儿不动啊。”
沈容:“自己过来搬水,自己洗。”
他们沉默片刻,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
“你在说什么?我可是老人,我哪有力气去搬水啊!”
“我还小呢,搬不动水。”
“你难道想让我一个残疾人搬水吗?”
他们理直气壮地控诉着她。
原本有了些生气的棚子又变得死气沉沉。
阴暗沉闷的气息在昏暗的棚中蔓延。
沈容:“所以,你们想让我给你们当免费保姆,而你们坐享其成,什么都不用做?”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露出被伤害到了的表情,“你什么意思?你不想照顾我们?”
“你可是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唯一有劳动能力的年轻人!”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不照顾我们谁来照顾我们?你不能这么自私啊!”
“沈容姐姐,你难道要对我们不管不顾,看着我们去死吗?”
一双双眼睛在昏暗中凝视着她,这画面堪比走夜路时,遇到一群两眼发绿的饿鬼。
沈容明白为什么那群玩家要向她求救了。
瞧瞧,玩家口中诡异的怪影还没出现呢。
她就已经感受到这群老弱病残强大的压迫感了。
他们就像一根根想要绑在木偶身上、操纵木偶的丝线。
而她,就是他们选定的木偶。
沈容像是知错了,低眉顺眼。
封政拧眉走过来,她止住暴躁的他,对屋里的老弱病残们道:“抱歉,我没有想让你们去死,也不会不管你们。你们的身体还好吗?”
老弱病残们收敛起吸血鬼的嘴脸,又恢复乖顺亲和的模样。
“还好,吃饱了,感觉身体舒服多了。”
“不过你刚刚说我们需要洗澡,我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被你这么一说啊,我突然觉得身上痒痒。麻烦你给我们打下洗澡水,谢谢。”
“谢谢沈容姐姐。”
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沈容微笑:“身体还好,那就好。”
她捡来一根树枝,对着岩石猛敲几下,手拿树枝向棚里的人们走近。
人们脸上的笑逐渐僵硬,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拿着树枝……”
啪——
树枝抽在了说话的人的背上。
全屋的人见鬼般眼珠凸出。
沈容:“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乖乖地听从我的吩咐去干活。二,把你们刚刚吃的饭菜全给我吐出来。我的东西,只有干活人才能吃。”
“你怎么能——”
啪——
“你疯——”
啪——
“沈容姐——”
啪——
只要有人开口,沈容回手就是一树枝抽在他们背上,不给他们任何指责她的机会。
几轮抽下来,屋里的人们噤若寒蝉,都不敢说话了。
棚子的光线更暗了一些。
仿佛有黑影无声无息地爬进了棚子里。
沈容感到一股令人战栗的恐怖气息在棚子里蔓延开来,心想:这就是玩家们说的,那令他们畏惧的感觉吧?
确实很与众不同。
棚子里的人们怨恨地盯着沈容,气鼓鼓地咬紧牙关,随时要扑上来撕咬她似的。
沈容用树枝指着他们:“天就快黑了。天黑之前,你们要是不自己把饭菜吐出来,就别怪我打到你们吐出来。”
“呕……”
一个小孩赌气似的当场呕吐,吐完随手一擦,“我吐了!还给你!”
说罢,他倒床蜷成一团,看上去像个被虐待的可怜孩子。
而沈容就是那个虐待他的恶毒“后妈”。
沈容用树枝敲敲他的床铺,“起来,把地上打扫干净。”
孩子没反应。
其他人开始抠喉咙,打算学这个孩子,当场呕吐。
他们以为沈容拿他们没办法。
沈容冷笑,一把拎起孩子的衣领。
突然,她的手被拉走,松开了孩子。
是封政。
他掏出手帕把她的手擦了又擦,握紧她的手,“你要做什么就跟我说,不要亲自动手……脏。”
沈容:“……”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嫌脏,像是不想要她去碰别人。
沈容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对瞪着她的孩子道:“你自己打扫干净,不然我就让你把地上的脏东西舔干净。”
孩子不信她会这么做。
却听她对封政温声道:“动手吧。”
封政手指一勾,原本坐在床上的孩子被摔到地上,扑向那滩污秽。
棚子陷入死寂之中。
那令人战栗的气息越来越浓厚,沈容却不为所动。
眼看那孩子要舔上污秽,他连忙大叫:“我扫!我扫!”
沈容搂着封政的手紧了下,封政会意地停手。
孩子连忙远离污秽,出去捡来硬一些的树叶,打扫起来。
他脸上仍有怨恨。
天已擦黑。
沈容扫视在场的所有人,手指向门外,“说过的话,我不说第二次。我给你们三秒钟时间,想清楚该怎么做。”
“我们可是……”
“别跟我装老弱病残。”
沈容意味深长地蔑视着他们。
这让他们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他们不情不愿地下床,出门,按照沈容的吩行动。
眼刀子“唰唰”地往沈容身上刮。
沈容挽着封政,不为所动。
她看上去和封政就像两个来到贫民窟的贵族夫妇,“颐指气使”地指挥这些“可怜人”干活。
待所有人按照沈容的吩咐干完活,沈容对已经变得干净的他们道:“看看,你们不是能自己做事的嘛。”
他们阴沉沉地凝视着她,不说话。
眼眸在黑暗中透着诡异的光。
沈容:“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叫你们做。希望你们能乖乖听话,这样,你们就能少吃点苦头了。”
说罢,她和封政离开,进入封政的别墅沐浴。
躺在浴缸里,温热馨香的水包裹着她,舒缓她的疲惫。
她闭目养神,思索着如何通过这层通神塔。
乍一看,她负责的家庭里的人好像挺可怜。
但她现在怀疑,这群人不是真的“老弱病残”。
正想着,她感到一股寒意在浴室的窗户外徘徊。
透过窗帘,她看见一抹浓黑的影子在窗外飘动,形同鬼魅。
说起来,这影子十分奇怪。
沈容从来没有从任何东西上,感受过和这些黑影一样,令人不由自主地胆寒的气息。
这气息带来的恐惧就连她也难以抵御。不怪那群玩家一直受他们的家庭压榨操控,无法反抗。
不过她意志够坚定,发现这股恐惧后,就在不断告诉自己不用担心。
她已有神的实力,何必再怕这种东西?
只是,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目前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东西肯定和那些老弱病残有关。
几秒时间,她想了许多。
趁那黑影还没进来,她站起身要拿浴巾遮住自己。
门却被“砰”的一声踹开,一阵暴戾恐怖的风穿透窗户,击散窗外的黑影。
封政站在门口,阴狠地盯着窗外,操控力量将窗外那影子拖得远远的,千刀万剐。
沈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围上浴巾。
他余光瞥见她的身躯和她的动作,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别过脸去。
很无辜的样子。
沈容有些好笑。
他耳朵红红的,可爱。
封政目光一直落在一旁,牙关轻咬,压抑着眼里燥热的情绪,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他始终保持矜傲,但躁动难以克制。
沈容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回房间去。
封政在阳台上透气,夜风带着寒意从他身上拂过,却始终散不了他眼底的热。
听到沈容进房间的声音,他收敛异样的情愫,和她一起上床休息。
翌日清晨,沈容一觉睡醒,睁开眼,看见的是封政凝视着她的双眸。
他的幽深的眼里倒映着她的模样。
满满的,只有她,仿佛要将她永远刻进眼底。
沈容抬手合上他的眼睛,“你总是这样看着我不睡觉,不会累吗?”
封政的眼睫在她掌心轻动,搔得她手心痒痒的。
“我不需要睡觉。”
沈容:“……”那你挺牛。
她无话可说,起床洗漱。
洗漱完毕从房间出来,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在门边等着她,拉她一起到餐桌边坐下,给她剥鸡蛋,叠纸巾……
沈容拿起桌上白软的包子咬了一口。
是熟悉的味道。
“你自己做的。”
封政像个想要夸奖的孩子般看着她,但又克制着情绪,“好吃吗?”
沈容点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她还记得他之前刚刚失忆时,对她说过,他从来不做饭。
结果现在……
这满桌子的早饭,够她一天的饭量了。
吃完早餐,她和他一起出门,去看隔壁棚子的老弱病残们。
推开简易的树叶帘子,所有人都正在睡觉。
沈容用树枝敲击墙壁,叫醒他们。
他们陆陆续续坐起来,抱怨道:“这才几点啊就叫我们。”
“啊!是到吃早饭的时候了吗!”想到吃,他们又兴奋起来。
把沈容昨天的教训全部抛在了脑后。
沈容看着十一个人坐起来,还有一个孩子始终蜷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走向那孩子。
离得越近,越能闻到一股异常的腐臭味。
沈容用手帕捂住口鼻,来到床边,用树枝翻了一下孩子。
孩子的身体像被炖烂的骨肉,木枝床上满是腐化出的青绿脓液,脓液中夹杂着发黑的血块。
浓郁扑鼻的臭味就连手帕都挡不住,令人作呕。
他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就像是被丢在高温天气下过了一周才被发现的尸体。
腹腔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白白胖胖的蛆虫。
蛆虫的体型对于现在的沈容来说,足有她半只手大。不断在腐烂的尸体里拱动,摇摆着身躯,像在对沈容摇头晃脑。
沈容蹙眉后退一步,那蛆虫像是发现了新食物一样弓身向她弹射而来。
未至她面前,便被封政灭了。
棚里的人惊讶地看着腐烂的孩子,过了几秒,他们齐齐指着沈容:“怪你!都怪你!要不是昨天你逼我们干活,他根本不会死!”
封政脸色阴沉,沈容握紧他要杀人的手,观察了一会儿腐烂的尸体,道:“干活就会死?那你们怎么还不死?需要我帮你们去死吗?”
“……”他们缩着脑袋不说话,眼神飘忽不定。
嗡嗡嗡——
屋外传来令人烦躁的响声。
沈容顿觉不妙,神经紧绷。
回头看,一群绿头苍蝇闻着臭味冲了进来。
这些绿头苍蝇有她整个人三分之一大小,像一只只怪物,不断搓动着口器,边飞边排着白卵,朝棚内涌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要猜了44瓶;啊啾、若笙十七10瓶;Mr.王子7瓶;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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