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鬼芙蓉(1 / 1)

小二满意的可能是她说起桃花时,说的是“以前春满楼的清倌”,而不是“芙蓉的小姐妹”。

试想一下,芙蓉闹出如此大的事。

桃花作为她从前的姐妹,在这镇上生活,在芙蓉死后,会经历什么?

她虽是芙蓉的小姐妹,可在此之前,她也是独立的一个人。

她叫桃花,不叫“芙蓉的小姐妹”,她的生活也不该完全被和芙蓉联系在一起。

桃花的门庭有些落败,木门被碰到就直晃荡,“吱呀吱呀”的响。

沈容敲了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门内传来脚步声。

打开门,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穿一身蓝布袄,问道:“你找谁?”

生活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沈容礼貌地说:“您好,我找桃花。”

妇人司空见惯地开了门:“来问芙蓉的事吧?我就是桃花。”

沈容应了声是,将手中糕点送过去:“来打听消息,总觉得不能空手来,所以就买了一些糕点,还请收下。”

桃花冷峻的表情稍有缓和,收了糕点后搬了条长板凳在院子里,和沈容一起坐下。

“你想问什么?芙蓉和陈广年的事?还是和吴小姐的事?”

不等沈容开口,桃花便轻车熟路地说起来,像是有人问过许多遍,她也说了许多遍。

“芙蓉和陈广年不是情人,芙蓉爱陈广年,可陈广年只拿她当同乡的妹妹。”

“芙蓉小时候也是富家小姐,和陈广年青梅竹马,小时候两家人还商定过芙蓉和陈广年的婚事。后来他们家被她哥哥给败了,她被卖到春满楼来。”

“她虽是富家小姐,却不会琴棋书画,连字都不识,除了样貌好些,和普通姑娘没区别。刚来时受了不少苦。”

“后来她成了头牌,早就修炼出一颗钢铁心了。谁知道,遇到了留洋回来的陈广年,一颗心就这样被陈广年的绅士捂化了。”

桃花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说:“芙蓉性情虽偏激,但心地是善良的。我相信她不会害人。”

可昨晚芙蓉才杀了三个人。

沈容暗自忖度,说:“我知道陈广年对芙蓉没感情,他爱的想必是那个吴家小姐。”

桃花闻言,略有吃惊地看向沈容,点了点头:“是。吴小姐和陈广年,都受过新式教育,两人互为知己,郎才女貌。”

沈容:“我来主要是想问,这个故事里,是不是还有第四个人?”

桃花瞳孔收缩,怔了半晌,笑道:“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发现这第四个人的。”

沈容有些惊喜,表面平静地问:“是芙蓉孩子的父亲吗?”

桃花摇头,悲悯地说:“是芙蓉痛苦的根源。我想,只有他遭到报应,芙蓉才能从怨恨中解脱吧。”

沈容想:意思就是,要通关这个游戏,得找出第四人,让他遭报应?

可是这样的游戏到底有什么意义?

林湄为什么要来参加?

沈容摸了摸拇指上的戒指,从桃花口中,听到了一个别人从没提到过的第四人的故事。

“芙蓉有个哥哥。她那哥哥本也和陈广年一样是名才子,却误入歧途,学会了抽大烟。恰逢乱世,芙蓉家厂子在战乱中毁了,父母双亡。”

“她和哥哥相依为命。结果她哥哥在外头欠了赌债跑了,债主就把芙蓉卖到了春满楼抵债。”

“过了五年,芙蓉遇到了陈广年,又遇到了她哥哥。她哥哥还是一身恶习。芙蓉不愿见她哥哥,她哥哥却纠缠着她不放,要她给钱。”

“有一回,芙蓉被她哥哥骗了出去,回来时一身的……”桃花提起一口气,不忍细说,接着道:“我问芙蓉,芙蓉说她哥哥竟把她送给那些狐朋狗友玩弄。之后,芙蓉就有了那个孩子。”

“再后来,芙蓉死了……她那哥哥也失踪了。或许,也死了吧。”

沈容听得五味杂陈。

她刚从法制社会来到这个世界,又是游戏,又是鬼,还有这样荒唐的事……

这些都让她心理受到了一些冲击。

“这一晃过去三十年了,你来的也是巧,后天便是芙蓉的生辰了。”桃花叹了口气,随手打开沈容送来的糕点:“是绿豆糕啊。”

沈容起身要离开:“老板说他家绿豆糕做得最有特色,我就买了。你是不能吃绿豆糕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桃花摇头,拿起绿豆糕咬了一口:“这绿豆糕,还是以前的味道。芙蓉从前最爱吃这个。每次陈广年来看她,都会提一包这种绿豆糕来,他不知道,芙蓉喜欢吃这个,只是因为它便宜。”

她又拿出一块,将剩下的包好还给沈容:“这种绿豆糕是用来祭奠死人的。我们这儿有个习俗,人死了,下葬前在她嘴里塞一块糕,让她投胎的路上也不饿。”

沈容一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桃花笑笑:“没关系,拿回去吧。”

从桃花家里出来,已近黄昏。

天又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

沈容拿了把油纸伞去了镇口的石狮子旁等候。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身上叮叮当当挂了一堆物件,嘴角哼哼着什么。

沈容上前拦住他去路:“大师。”

不等她说来意,老道便了然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明日午时我会去布法阵的。”

布法阵?

沈容有点困惑,但天色已暗,便不耽搁时间,回酒楼去了。

她前脚走进酒楼,要了碗面。

后脚封政就从楼上下来,却一脚踩空,像一只红蝴蝶跌了下来。

沈容惊讶地看着伏趴在平台上的身影。

肖振峰丢下筷子跑过去要扶:“美女,你没事吧?”

“滚!臭男人离我远点!”封政气呼呼地瞪了肖振峰一眼。

美人生气,肖振峰哪里舍得计较。

嬉皮笑脸地停在楼梯上。

尚芷离得近,也上去扶。

封政却又瞪:“滚!臭女人你也离我远点!”

沈容默默吃起了面:“……”

封政盖住脸的散乱长发下的眼睛却看向了她。

她吃面。

他盯着她。

她喝汤。

他盯着她。

真的好像她的前闺蜜。

和她闹别扭时不肯说话,又想要她亲近他,就那样眼巴巴地望着她。

沈容放下面碗,擦了擦嘴,上楼。

经过封政身边,封政施施然冲她抬起了手。

沈容收回原本打算直接上楼回房的脚步,握住封政的手,把他扶起来。

封政站起来,身体靠在她身上,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

又大又重的压着她,轻声说:“我脚崴了,好疼。”

沈容转头冲掌柜的喊:“掌柜,你家东家脚崴了,快过来看看。”

沈容听见耳边传来磨牙的声音。

封政松开她,脚下生风地上楼,完全看不出崴脚的样子。

他咬牙切齿地嘀咕:

“老鸡.婆竟敢骗我!不是说女人看见别人受伤都会动恻隐之心的嘛!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沈容听不清他嘀咕什么,有点迷惑。

这个酒楼老板,奇奇怪怪的。

……

玩家只剩下四个人活着,六间客房足够分。今晚便是每人一间房。

子时,打更的声音响过,芙蓉又出现了。

今夜雨下得很大。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像豆子一样响。风疯狂地敲打窗户,仿佛随时能把窗户破开。

房梁上滴答滴答的直漏水。

沈容护住一只蜡烛,用破布堵了门缝,心里依旧忐忑。

“陈郎,陈郎,我是芙蓉,你快开门呐。”

隔壁门口响起芙蓉的声音。

沈容却敏锐地嗅到,自己房间内有了一股腐臭味。

她手握烛盏靠近房门,用脚踢开堵门的布,发现黑红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渗了进来。

门栓上的黄符像是即将破碎。

“陈郎!陈郎!……陈广年!”

隔壁芙蓉的嗓音越发高亢激烈,像是垂死的野兽在嘶吼。

沈容站在门边,能听到隔壁的房门哐啷哐啷的,仿佛随时要被被敲坏。

她这间屋子的房门亦是不停地颤抖。

“啊!!!”

芙蓉突然发出一声尖细到差点震破人耳膜的叫喊。

沈容立即捂住耳朵,隐约听见隔壁房门被仓促间打开的声音。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响起斧子砍木头的声音。

外面尚芷错愕大骂:“肖振峰,你他.妈疯了吧!”

逃跑的脚步声变得杂乱。

沈容意识到,肖振峰好像把尚芷拖下水了。

“陈郎,陈郎!你为什么要砍我,为什么不理我!你身边的女人是谁!是谁!是吴姐姐吗?”

芙蓉在凄厉地呼唤。

“他妈.的,要死一起死啊!都已经分房了,鬼知道这女鬼今晚竟然能破门啊!”

他话音刚落,沈容的门就被一斧子砍破了。

沈容也算明白为什么尚芷在房间里呆不下去了。

这门被砍破,要是不往外跑,就只能被芙蓉堵在房间里。

沈容立刻推开门冲了出去,一转头,看到了芙蓉的样貌。

她赤着脚,小腹微凸,脖子上有一条紫黑色上吊痕迹。穿了一身和小册子上一样的芙蓉旗袍,只是粉芙蓉已被血渍染成黑红。旗袍叉开到大腿,黑红的血缠绕在她腿上往下流,蜿蜒了一地。

长发散乱地覆在她脸上,她撕裂的嘴唇里塞满了被拉长的舌头,皮肤皲裂像是干旱的大地,一双血目红到发黑,汩汩血泪弄花了她本就糊了满脸的妆容。

沈容调头就跟着肖振峰跑,尚芷亦是如此。

“啊啊啊啊!!鬼啊!!!”

被肖振峰砸坏了门而跑出来的左蓝尖声惊叫,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

肖振峰歇斯底里喊道:“你们跟着我干嘛!分开逃啊!”

尚芷恨道:“是你害我们不得不逃,要是芙蓉追上来了,我就拿你去喂芙蓉!”

沈容:“省点力气,她要追上来了!”

芙蓉本是在走,见和沈容等人的距离逐渐拉开,她竟加快了脚步。

“陈郎,陈郎!陈广年!”

“你为什么这般躲着我,为什么!你身边的人是谁?你又爱上别人了?你这样对得起吴姐姐,对得起我吗!”

“陈!广!年!”

芙蓉的声音越发撕裂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含了血嘶吼出的。

肖振峰大哭:“我不是陈广年,你别追我啊!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沈容喝道:“别喊了,你越喊越会刺.激她。”

主要是喊得人心烦意乱,都快跑晕了。

四人不敢大晚上的跑出去,就只能在酒楼里绕着圈子跑。

“这跑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左蓝哭道,“你们不是A级吗?快想办法啊!”

尚芷看向肖振峰:“你惹的事!”

肖振峰哭得凄惨:“我,我是骗你们的,我其实是D级呜呜呜……翻牌奖励拿到的是那个手表,已经当给老板了。”

“我是入赘的,好不容易才攒够报名钱,平时没什么机会戴名牌。”

翻牌奖励是什么?

沈容心里疑问更多,暂且压下,鄙夷道:“你这样的软饭男,竟然还想杀你老婆?”

肖振峰哭道:“别说我了,别说我了,想想看怎么办啊,我快跑不动了。”

“陈广年,你就不敢回头看我一眼吗!”

芙蓉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后方死死地注视着沈容四人。

她腿上的黑血越发汹涌,如同活物般极速流淌而来。

尚芷也难以启齿地道:“我是B级,翻牌奖励是力量点数加三。”

“艹!”左蓝气极,骂了句脏话,“说谎话有意思吗?都已经过了初期选拔,难道还不知道这游戏的规矩?”

沈容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她保持沉默,思考着该怎么应对。

“陈广年,你对不起吴姐姐,对不起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芙蓉像是坏了的机器般开始重复“恨”这个字,怨愤的目光像是要把他们一行人生吞活剥。

沈容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们想办法拖住她!我有个方法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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