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司伯清后,沉繁枝总觉得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和二分之一分别攥在司岍舅妈和奶奶手里。
司岍母亲的态度其实相对来说就比较迁就他奶奶,一旦把最高那座山脉攻下,其余的都不算险峰。
沉繁枝和司岍商量了一下,打算先去拜访他的舅妈,试探一下他舅妈最近的精神状态。司岍心里总觉得不是很稳妥,想等下个月舅舅和舅妈离婚后,再带沉繁枝一起去。
沉繁枝答应了。
左等右等一个月过去,司岍忙得整天不见踪影,恰逢这时关月眉在朋友圈发了枚钻戒,想来是唐叔和求婚成功,或者关月眉已经如愿做了唐太太。沉繁枝算了算日子,想着司岍他舅妈应该已经和他舅舅离婚了。
晚上司岍回来,他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作响,人在浴室洗澡,沉繁枝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舅妈”。
她生怕舅妈有什么事,直接替司岍接了起来。
“您好,司岍去洗澡了,我是他老婆沉繁枝。”沉繁枝有些局促地自报家门。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后,传来一道略显沙哑温吞的女声,“你应该叫我舅妈。”
对方停顿须臾,口吻嘲讽地补充:“毕竟我和你的师丈,还没有正式离婚。”
“舅妈,”沉繁枝不算热切地叫了韩璐一声,并直截了当地解释,“我刚刚只是担心您会介意我的身份……而且我原本就打算这几天和司岍一起去看望您,就可以当面这么叫您了!”
“不用过几天了,明天我就要跟叔和离婚登记了,以后你也不会有机会叫我舅妈了。”
韩璐语气中的脆弱与无奈,令沉繁枝莫名感到心酸。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很想见韩璐一面,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安慰她,还包含了一种,要当着她的面叫她一声“舅妈”的执着。
一个天亮就要和名存实亡多年的丈夫离婚的女人,独自在冷清空旷的别墅中,给视如亲子的夫家外甥拨出这个电话时,定然是充满了无助与悲戚。如果不是韩璐那寥寥几句中透露出的低落,沉繁枝很难想象,要如何对司岍“传闻中的舅妈”产生感同身受。
“舅妈,您是司岍的亲人,我会和司岍一起孝顺您的!”沉繁枝说完,生怕韩璐不相信一般,果决地说,“您现在一定不想一个人吧?让我来陪着您吧!”
那一刻,沉繁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挺身而出的女战士,要为了自己丈夫,去守卫珍藏在他心底里的花园中,恒久呵护着的康乃馨。
因为沉繁枝听司岍说过,他每此去看望舅妈,都会给她带去她最爱的康乃馨,可舅妈不喜欢喜庆的大红色,所以他送的都是颜色素净的。但是他已经忙碌到,很久都没有跟舅妈见面,送她花了。
所以沉繁枝独自驱车前往别墅的路上,在花店里挑了几枝雪白的、红粉的康乃馨,想要带去给舅妈。
就在沉繁枝要结账的时候,韩璐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跟她说她家里突然来了人,暂时不方便跟她见面了。沉繁枝听出她话里的推辞之意很坚定,猜测舅妈可能是真的有事,加上她是头脑发热一时兴起,背着司岍自己单枪匹马跑去的,舅妈说不定真的家里有事,她就别去凑热闹了。
可谁知,她这一掉头,便是此生再也没能见上韩璐一面。
韩璐死于跟唐叔和离婚的前一晚。
尸检报告上说,她是切腹自杀,下手狠绝残忍,生生将自己小腹剐了百来刀,因失血过多而死。
据家中用人说,韩璐自杀前唯一见过的人,便是她的二哥。两人发生激烈的争吵后,韩璐命人将她二哥赶出门外。
等第二天一早用人去敲门,还没进卧室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开门后发现韩璐倒在血泊中,死状狰狞痛苦。
但她却是,永远永远地解脱了。
警方根据韩璐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沉繁枝。
彼时沉繁枝正坐在韩璐独居的别墅沙发上,抱着司岍嚎啕大哭,她说她很后悔,没有察觉出舅妈的异常,没有坚持要来陪她度过那个对她来说漫长难熬的夜晚。
司岍的手臂虚虚环住她,就连抱紧她的力气都没有。他面无血色地盯着地上的土耳其花地毯出神,沉繁枝的泣不成声,他置若罔闻。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崩溃、悲恸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该如何去安慰他的妻子呢?
警方要带沉繁枝去局里做笔录,司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轻声哄了沉繁枝几句,让她平复下情绪,他陪她去警局。
“不用了,”沉繁枝擦干眼泪,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你就在这里帮衬舅舅处理舅妈的后事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你让少津或者司渊两口子来陪你吧,不然我不放心。”
“好!”
沉繁枝起身,别过头的瞬间看到茶几上插了几枝鲜妍的康乃馨,竟然都是大红色的。
她愣怔片刻,终于明白,或许韩璐根本不是真的不喜欢红色,她只是……安静太久了,忘记热闹喜庆的装扮,或许能让心情开敞些。
所以、所以她或许是真的打算结束和唐叔和的婚姻关系,往前看了。
到底是什么?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终究还是逼她做出了那样残忍的决定?
一想到这儿,沉繁枝便又是泪如雨下。
她不忍回首,怕看到司岍此刻憔悴的模样会让她更加难受。她低头跟上穿着制服的警官,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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