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岑矜照旧去接李雾。
她提早打了电话,到场时,男生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他双手插兜,笔直地立在风里,脸被光影修饰得轮廓分明。
岑矜想起春畅那条勒令她二次交出李雾“校服写真”的短信,一时失笑。
男生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车,停下的一瞬,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上车后,李雾习惯性地抽了下鼻子,却没嗅到任何香味。
岑矜以为他鼻塞:“受凉了?”
李雾说:“没有。”
岑矜反应过来:“噢,我没买吃的。”
李雾轻轻点了点头,脸在晦暗里情绪不明。
岑矜开车上路,李雾瞄她,欲言又止。
女人目视前方,周身气息沉抑,话明显少于以往,看起来更不易亲近。
李雾开始胡思乱想,心若鼓鸣。他又不敢多问,只好转头看向窗外,任霓虹流窜过眼底。
岑矜是对李雾攒了点脾气,因为他的无视,一礼拜过去了,他不曾向她袒露半分有关自己成绩的消息。
她在等他何时开口。
显然,少年作风稳定,发挥如常,一如既往地以沉默应付一切。
回到家,岑矜败下阵来,叫住了换好拖鞋正要往书房走的李雾。
她在沙发坐下,微抬下巴示意旁边那张单人椅:“坐。”
李雾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心又开始起伏,他对这只椅子有心理阴影:上周此刻,他就是在这被她驱赶。
但他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将背包放到地上。
岑矜环臂,面色略显阴沉:“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李雾心头登时警铃大作,与吴复的对峙还历历在目,他没有足够信心认定他不会向岑矜揭发自己。
他稳住情绪,试探问:“什么事?”
岑矜歪了下头,盯着他,目光审度:“我不问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李雾蹙眉,掌心微热:“我不知道你指什么。”
岑矜闭了闭眼,不再含糊其辞:“你期中考试的成绩周一就出来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告诉我?”
李雾如释重负,身心一轻:“没考好,就没跟你说。”
岑矜被「没考好」三个字噎了下:“那就一直不说么。”
李雾回:“你问的话我会说的。”
“现在跟我说。”
李雾当即打开书包,从笔袋里取出一张细长的成绩条,把它递给岑矜。
岑矜不是第一次看这个东西,毕竟之前已经观赏过图片版,可真正拿到手里又是另一回事,更实在也更有成就感。
她心情愉悦,装模作样演出刚知情时那种惊喜与认可:“嗯?这不考得挺好的吗?”
李雾不言,须臾才说:“没有前三十。”
岑矜看他:“有人要求你第一次考试就必须到达前三十?”
“……”他顿了顿:“没人。”
岑矜弯唇,又垂眼看一遍,接而抬头问:“这张成绩条可以送我吗?”
她解释:“我想贴在生活手帐里做个记录,纪念你第一次考试顺利。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复印一份。”
李雾微微一愣:“好。”
紧张感消失殆尽,他微低下头,抿高唇角。
“李雾,你好棒啊,”岑矜将他的分数看了又看,口气突然变得绵柔,好似极其满意地搓了下他脑门:“再接再厉。”
李雾耳朵红透了。原来开心与心痛一样,都会令人窒息。
下一秒,女人回归正常语调:“这周作业多不多?”
“多。”
“你去写吧,我自己呆会儿。”
李雾嗯了声,快速起身,往书房走。终于能背对她了,可以无所顾忌地笑。快累死了,他跟这些差点倾泻而出的笑意战斗了好久。
听见书房门掖上的响动,岑矜立马取出手机,给春畅发消息:
“我按照你教的表扬过他了,这小孩好像没什么反应。”
春畅回复:怎么可能?你不会养了头高冷怪物吧。
高冷怪物?岑矜回想片刻,同意她的说法:有点,基本不主动跟我说话。
春畅说:你确定是照我教的一个字一个字夸的?这段时间学习辛苦了,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说明你的努力没白费,你才来宜中多久就这么优秀我真为你骄傲,你简直太棒了。
岑矜:没,太肉麻了,我只说了你好棒。
春畅:你说的是亲子关系里最没营养的话术。
岑矜无能为力:我真的不会夸小孩啊,太难了吧。
春畅:不然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我帮你夸,绝对天花乱坠让他信心爆棚。
岑矜:又来?他还没成年呢,放过孩子吧。
春畅:我怎么了,想让好友列表多个帅哥有什么错。
岑矜:没错,但也没门,请勿干扰我们家清北预备生。
她仰靠回沙发:而且他没有微信。
春畅震惊:是什么山顶洞人,是生在什么控制欲极强的家庭,连个微信都没有。
岑矜无话可说。
—
晚餐时分,岑矜脑内还徘徊着春畅的控诉,遂发问:“李雾,你有用微信吗?”
桌对面的少年扬眼:“没有。”
她又问:“你室友用吗?”
李雾回:“用。”
“……”岑矜奇怪:“他们没问过你微信吗?”
“问过。”
“你就说不用?”
“嗯。”
岑矜默然:“注册一个吧。”
她一手搭腮,另一手舀饭又撤回去:“方便联络,现在几乎没什么人发短信了。”
“嗯,好。”李雾继续吃饭。
“会注册吗?”
他一顿:“应该会。”
岑矜瞟他一眼,又问:“QQ有吗?”
李雾不再专注于吃饭,有些不明就里地望向她:“没有。”
这回岑矜看他真像在看一位年迈的老爷爷,她心情颇为复杂:“快吃吧,吃完饭全部搞定。”
吃过饭,两人回到客厅。
岑矜直接将他手机要了过来,把这两个大众化到不能再大众化的社交软件全部安装上去。
她轻车熟路地输入信息,等到取名那步,她把手机交还回去:“喏,自己输网名。”
李雾敛目,蹙眉想了会,又看向她:“叫什么?”
岑矜笑了下,摊手:“我怎么知道。”
她说:“你想叫什么叫什么好了。”
李雾顿觉棘手:“我不知道。你网名是什么?”
“我?”岑矜指了下自己:“我在公司的英文名。”她一边说一边取出自己手机,调出微信个人资料页给他看。
李雾定睛看名字那栏,只三个字母:Gin。
他毫无头绪,只能输入两个字,他的本名,而后又递给岑矜:“好了。”
岑矜接过去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又把手机传回去:“还有头像,杂七杂八的,这些都你自己来吧。”
男生编辑起个人信息,一眨不眨,认真如搞科研。
岑矜看得想笑,等了会问:“好了吗?”
李雾抬眸:“好了。”
“加下我吧,Gin0802。”
李雾下意识问:“你生日是八月二号吗?”
“对,”岑矜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你呢。”
“一月二日。”
岑矜眉梢微扬:“元旦假期?”
“嗯。”
“那我记一下,”女人眼皮微垂,给他备注,还一字一字低声念出:“李、雾、零、一、零、二……OK,这样就不会忘记你生日了。”
就在她分心的这微不足道的十几秒,有人已经掀起嘴角,名为窃喜的台风汹汹过境。
退出备注页,岑矜瞥了眼过于空白的聊天界面,选了个表情包过去,且算招呼。
李雾听见提示音,忙点开看,是一张猫猫脸的hi~,脸圆圆,眼圆圆,憨态可掬。
他看了会屏幕,又去看岑矜,女人刚巧也看着他,四目相触,她竖起没握手机的那只手,五指小幅度前后舞:“hi。”
——在学那只猫。
李雾情不自禁笑出来,万物复苏,明亮干净。
笑完又飞速偏脸,腼腆地垂下眼。又厚又长的睫毛等同于掩耳盗铃,嘴边的涡还不是立刻出卖了他。
“哇,你终于笑了,”岑矜搭头叹气,如取得重大实验进展:“让你笑一次可真不容易。”
—
临睡前,李雾纠结了会,还是没耐住好奇,点开了岑矜的朋友圈。
仿佛打开了一本极其珍贵的私密日记,这种窥探让他心生耻意,又隐隐刺激。
男生的手指定格在第一条状态上。
那是一张照片,发布于周一下午,她拍下了自己的离婚证,并大方展示给所有人:
「今天开始是自由人啦[耶]」
字里行间,轻快得如同在宣布好消息。
李雾心砰砰直跳,无法阻止笑意涌向眼角眉梢,他腾得从床上坐起,激动到甚至于有些口干舌燥。
盯着这条状态看了会,他翻身下床,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去冰箱找水喝。
一口气灌掉半支水,似乎还不能冲淡这种亢奋,李雾决定去书房看会书转换心情。
路过茶几时,上面有处反光从余光里一晃而过,好似忽明忽灭的星。
李雾驻足,眼尾斜过去,发现那是袋两寸照片。
它们被人信手丢在茶几上,当中几张已从纸袋中滑出,赫然跃入他视野。
李雾俯身拣起最外面那张,遽地耳热起来。
照片里的人是岑矜。
女人微微含笑,肤色白亮,眼中有星芒,温柔地望向了他。兴许修得太过,完全不及她真人好看。
可他还是舍不得放回去了。
李雾视线移回茶几,审视着剩余那几张,神色隐晦难辨。
渐渐,他的气息变沉,加快。未做过长时间的挣扎,李雾放下水,倾身调整剩余的几张照片,他将它们小心外移,摆成原先的状态。
而自己手里这张,则被小心曲回掌心。
李雾双手握拢,快步逃离犯罪现场,紧张到不能呼吸。
仿佛刚长跑完,他瘫靠到书房椅子上,拎起T恤领口扇两下风,平复了好一会,才再次欣赏起自己的意外收获。
看了不知多久,他谨慎地将照片夹回笔袋内侧。
少年无比兴奋,大脑也跟着活络灵敏。
他哗得翻过卷子,开始做数学题,白天还有点费劲的大题变得轻易攻克,他奋笔疾书,流畅自如。
写上演算结果,李雾发现水落客厅了,又疾步穿越走廊,回去取。
再次目睹悉心伪造的假象,他又羞愧,又傻笑,赶紧一把抄起自己的在场证明。
来来去去,窸窸窣窣,岑矜自然有所留意。
她按着软被挺起上身,切到主屏扫了眼,又看看门,十二点半了,这小子还在干嘛。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懒得下床,就从微信上发消息给他:干嘛呢,还不睡觉。
李雾并未秒回。
而门外,顷刻消停。
过了会,终于有消息过来。
李雾:睡不着,起来做题。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热爱学习的人,岑矜叹为观止。
她不想打压他积极性,但必须规范青少年作息:几点了?睡觉!
李雾应很快:好。
关灯、关门的动静依次响起,接着再无声息。
岑矜重新靠回床头,正要将中途被打断的brief看完,微信里又来了新消息,还是原始头像那位发来的。
李雾:吵到你了吗?
岑矜连用四个问号:你说呢????
另一间房内,灯光昏暗,少年枕臂躺那,内心明灿。他挑着唇,抱歉又懊恼,但还是笑。
他单手打字: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
就这一天,就这一晚,就当是首战告捷的奖励,让他肆无忌惮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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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的事
怎么能叫偷呢
我双更啦,200个红包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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