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醒转过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春季的夜晚和清晨还是有些寒冷,妹红从地上爬了起来,裹了裹自己的衣服,打了个哆嗦。
勉强从地上爬起,妹红犹豫了下,还是蹲下身,把那身淡蓝色的和服拾起,蓝与红色的色泽本就是经典的搭配,但是现在看来,却又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慢慢的走出了藤原比不等的院子,来到藤原的大宅中,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之前被处死的下人的尸首已经被整理干净,河水中的血红也在自然的流淌下变的清澈无比,若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血腥味,妹红甚至会怀疑,昨日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在做梦。
缓缓的走到小河边,妹红想要洗一把脸,只是在见到河面中自己的倒影时,她却惊讶的大叫了一声。
右手将头上的发鬓摘下,一头长发随之洒落,轻抚着鬓角的头发,那里已“零零零”经失去了乌黑,变成了如同雪山上的莲花一般的纯粹的白。
透过纯净的河水,看着自己的满头白发,却是朝如青丝暮成雪。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和昨日发生的事情相比,头发变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一天没吃饭,妹红也是有些饿了,她抱起衣服,走在寂静无人的藤原宅中,随意的走到一间房屋中,看到了桌上的糕点,想也不想的坐到了桌旁,完全也不在乎礼仪,抓起食物就往嘴中塞去。
“咳咳咳咳……”
直到干涩的食物噎到了喉咙,妹红才是将旁边的白水灌下,滋润着自己的咽喉与肠胃。
“现在……要去哪?”
有些迷茫的自问着,妹红却是想到了母亲。
继续怀抱着手中的衣服,顺着熟悉又陌生的小路,回到了自己和母亲的院子中,当她推开院门时,却时惊恐的大叫。
“不!!!”
快速的跑过去跪在了地上,用手抓着地上的泥土,这本应埋葬着母亲的地方,却是被挖出了一个大坑,装着母亲遗体的棺,已经不见了。
“混蛋!!”
想也不想的跑了出去,妹红像是发疯一般的在整个藤原家的大宅中搜寻着,藤原家很大,大的超乎想象,妹红从清晨寻到了中午,将自己的腿几乎累断,但是依然没有找到母亲的去向。
狼狈的坐在樱花树下,有些凄惨的笑了笑,狠狠的抓着自己的手,胸中的怒火仿若要烧遍整个天地。
直到她的目光,无意中看到了藤原家的祖宅,那间现在成为了供奉先人的神社时,她才带起最后的希望,拖着疲惫的脚步,往那里赶去。
这是唯一一间没有受到任何破坏的屋子,这个国度信奉死亡,也崇敬死亡,对于供奉亡者的神社,都会抱有基本的敬意。
推开神社的大门,里面香烟袅袅,就好似不久前这里还有人上过香一般。
当妹红扫过上面摆着的灵位时,那怨恨与愤怒,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上面摆放的牌位只有五个人,第一任的藤原氏,藤原不比等的父亲藤原镰足和他的妻子。然后是藤原不比等和苏我娼子,以及最后的,本绝对无法进入这个神社的,无法被藤原家的宗室做记载的,属于妹红母亲的牌位。
“哈哈哈哈哈哈……这让我怎么办?这让我怎么办?”
跪倒在母亲的牌位旁,妹红本已干涸的眼睛,再次挤满了泪珠。只是这一次,她却是内心中喜悦与仇恨并存。
这是母亲最大的愿望,妹红是知道的。
她深爱着藤原不比等,唯一的遗憾就是,她死后也只能独自一人化为枯骨,根本没有与藤原不比等同葬在一起的待遇。
妹红深爱着自己的母亲,那个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母亲,只是这是一个家族最大的礼仪,死后的灵位是对先祖的恭敬,就算妹红想要完成母亲的愿望,她也根本做不到。
只是没想到,这个让妹红遗憾的,让母亲遗憾的愿望,却在这么个情况下被完成了,说来也真是一种讽刺。
叹了一口气,妹红走到了神社的后面,那里已经被立上了石碑,藤原不不等、苏我娼子以及她的母亲,三个人葬在了一起。藤原家并没有彻底灭亡,这间祖宗的神社将来会被供奉起来,直到再也没有一位藤原姓氏的人,母亲生前无法得到的待遇,但是死后,却是真正的完成了,她终于能同自己最爱的那个人,永远的在一起了。
因为这件事,许多的记载都会遗失,藤原家的后人们也只会以为这里立着的,真的是藤原不比等的妻子,而不会知道,那里的女人,只是个没有名分,对于藤原家人来说,若是放入祠堂会是个耻辱的人。
这个女人,将会以藤原不比等妻子的身份,永远的被后人供奉起来。
石碑很新,泥土也很新,妹红抚摸着碑上的文字,那个字体她太熟悉不过了,就是那个让她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又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痛苦的男人......
“藤原氏不比等之妻……”
碑上只有这简单的八个字,但是这八个字,却是母亲一生的愿望。
妹红靠在了石碑上,就仿佛靠在母亲的怀抱中,温柔的和她说着话。
太阳渐渐西去,当金乌的光芒缓缓消逝,当象征着辉夜的那轮圆月升起时,妹红终于是有些倦了。
“母亲大人……您说,妹红是要感谢他呢,还是要恨他?”
藤原妹红迷茫的低语着。
母亲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是她人生的榜样和目标,她憧慕着母亲,爱着母亲,为了母亲,她可以变成野小子与其他的孩子手撕脚踢,为了母亲,她可以低声下气的求着自己讨厌的人,只为了得到一些药材。为了母亲,她可以失去尊严,被其他人侮辱。
所以,为了母亲,她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以让人讽刺的方式,他用这种方法,完成了母亲的遗愿,完成了母亲最大的渴望,这是藤原妹红就算是用生命,都应该报答的恩情。
只是,这个方式,真的很讽刺。
但是,他又用这种方式,深深的伤害了自己,让自己落入了这悲苦无依,什么都没有的境地。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婚服,妹红将她慢慢的脱了下来,和那身淡蓝色的和服,放到了一起。
“啊……我知道了,母亲大人。我要让他也先品尝到失去的痛苦,然后杀死他,而妹红,也要陪着他一起去死!”
“他对母亲您的恩情,他对我的恩情,我会以命偿还。但是他让我感受到的痛苦,那失去的痛苦,我也要他以命偿还!”
在母亲墓碑的旁边,妹红用双手挖了一个坑,将淡蓝与艳红的和服,埋了进去。
这或许,便是她为自己,为两仪落立的墓碑!
“您说,红色是让人欢喜的颜色,所以您让我被红色包裹……但是妹红今天开始,要将自己也染成红色!”
喃喃的跪在地上低语着,眼泪渐渐的流出,滴落在母亲的石碑上。
而最后那轻轻的,静静的话语,伴随着天上的明月,也被妹红嗫嚅出声。
“只是……妹红真的不知道,我是否能下的去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