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又是你爹给你安排的老头儿?
“哪有你这小丫头说的简单?”李淳罡哑然失笑,摇头道,“谁胜谁负要等打过才知分晓。”
“不如这样吧,等你心境圆满,重回陆地神仙之境,我便答应和你打一场如何?”
周寂轻描淡写的声音从二楼船顶传来,李淳罡目光一凝,眼底的平静泛起层层战意,随后归于平静。
姜泥左右看了眼两人,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她刚刚只是看李淳罡得瑟,所以开个玩笑,没想到周寂居然主动约战李淳罡,“你们不会真的要打吧?”
“这一架迟早是要打的。”李淳罡瞧见姜泥一副懊恼自责模样,忍不住笑道:“我把自己关了这么多年,早就手痒了。不过,要打也是等到武帝城见过王仙芝之后了。”
“天底下有资格与我交手的没几个,王仙芝算一个,这小子嘛神神秘秘的,姑且也算有个吧。”李淳罡虽未和周寂交过手,但在一路随行的这些天里,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惶惶不安的危险从他身上散发。
这种危险隐藏在温润友善的外表下,便是如剑九黄、湖底老魁,乃至于赵希抟都无法察觉。
察觉不到,并不是他们实力太弱。
而是因为,这是只属于剑道的无上威压。
李淳罡收回视线,幽幽望向远处江河。
此人并非纯粹剑客,却有一柄纯粹的剑。
周寂一步踏出,虚空好似浮现一条无形天路,来到两人身前,上下打量道:“以你现在境界恐怕还胜不得王仙芝吧?”
姜泥听完又是一阵担心。
这位李剑神虽然有些邋里邋遢,需要每天板着脸训斥才肯去洗手洗脚,但对她还算不错。
上一个挑战王仙芝的老黄已经‘战死’,倘若李剑神要是也如老黄那般
“不好说。”李淳罡并没有因为周寂的话而感到生气,“当初我和他一战,输在毫厘之间,不过现在嘛.许久没摸剑,确实有些手生”
注意到姜泥眼神里的担忧,李淳罡心性豁达道:“不过也没关系,打架嘛~开心就好,输赢先不想。”
“我希望你赢”姜泥抿了抿嘴,轻声道。
李淳罡笑道:“那我谢谢你。”
“如今,这世上没人对我好了,你还不错。”姜泥傲娇的撇头看向别处,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尖细短剑,递了过去,“喏,这个给你。”
周寂认出这枚犹如发簪大小的短剑正是姜泥唯一用来代表自己身份的神符,欲言又止,没有告诉她这玩意儿其实帮不到李淳罡什么。
李淳罡同样认出此物,心里莫名触动,开口道:“你要把神符给我?”
姜泥回道:“借你的,打完立马还我。”
李淳罡接过短剑,当做发簪插在发髻上,指了指,露出微笑。
一晃数日。
船过燕子江,驶入了青州境内的春神湖。
八百里春神湖,容纳六水吞吐大江,历来是兵家死争之地。
姜泥径直回到船舱,做贼一般从行李中搬出一只钱匣,从里面掏出一本账簿,上面清楚记载了读《旧书楼记》挣了多少文钱,还有李淳罡的《春秋剑甲》《两袖青蛇》,每一本何时读何地读,每本读了多少字,都有详细记录。
因为李淳罡私下和周寂较劲,几乎把自己家底都搬出来了,雨中施展过的一剑仙人跪,还有成名绝技两袖青蛇都被录入两本书中,姜泥看得云里雾绕,徐凤年听得似懂非懂。
既然不懂,那就只能多读几遍了。
到最后徐凤年还是似懂非懂,姜泥却是已经倒背如流。
这些天小丫头每天都会对着账簿一枚枚数着铜钱,仿佛多数几遍就能多出几枚似的。
湖面薄雾弥漫,天灰蒙蒙,似有一艘巨型楼船从迷雾深处驶来,若隐若现,彷如庞然大物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周寂端着花盆迎风而立,远远望向楼船,再看向自己坐着的这艘。
北椋虽然能打,但也仅限于陆地,靖安王养水师盘踞春神湖就是为借天险拒北椋。
这就导致北椋迟迟无法组建水师,船只行驶亦受限制,即便是徐凤年,也只能找来一艘普通商船,而非大型楼船。
周寂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笑道:“好气派的大船,搁这个时代算是豪华游轮了吧?要不和他们商量一下,把楼船换给我们?”
两条藤蔓左右互搭,仿佛一个抱臂而立的高傲女子,嫩芽上扬,甩给周寂一个白眼。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徐凤年从船舱赶来,沉声道:“那是青州水师的黄龙楼船,看来来者不善啊。”
“那不正好?”周寂笑道:“小船终究不如大船视野开阔,刚好可以找他们调换一下。”
说话间,又有一艘楼船从侧后方驶来,迅速靠近他们旁边。
徐凤年眉头微皱,远处楼船上的赵楷同样皱起了眉头。
“那里怎么还有一艘?”
靖安王世子也不知道那艘楼船从哪冒出来的,但靖安王府未出声,谁敢来接徐凤年?于是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笑道,“没关系,那也是青州水师。”
听完解释,赵楷皱起的眉头并未舒展,遥望两船临近,却没有动手迹象,迟疑道:“他们好像真是去接徐凤年的。”
靖安王世子放下手臂,认出了楼船上站着的熟悉身影,正是靖安王府的幕僚王林泉。
“奇了怪了,难不成是父王的意思?”
茫茫湖上,逃无可逃。
眼看徐凤年就要死在青州水师之下,却被疑似靖安王的人接走,赵楷有些不甘道:“那今日?”
“今日不能动手,免得坏了父王谋划。”靖安王世子摇了摇头,面沉如水,吩咐手下道,“掉头回营。”
赵楷回望徐凤年一眼,摇了摇头,叹息着朝靖安王世子跟去。
“想杀个小舅子这么就这么难?”
“啧~跑这么快,不过这艘也还凑合。”
周寂视线从消失在迷雾里的黄龙楼船里挪回,上下打量停在旁边的另一艘楼船上。
只见一个身着青灰袍衫,神色激动的老人趴在围栏上望向甲板上的周寂和徐凤年,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徐凤年,似乎在和记忆里的某个人做对比,带着不安与激动的语气确认道:“敢问阁下就是北椋世子徐凤年?”
周寂并未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任何敌意,不禁疑惑道:“又是你爹给你安排的老头儿?”
徐凤年自己还是一头雾水,听见周寂的吐槽,差点喷出老血。
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无言以对,只得将信将疑的上前一步,大方承认自己身份,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然而,当他说出自己就是徐凤年之后,对方激动的唤称“世子”,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跪在甲板上,眼含热泪,哽咽道:“老奴王林泉,见过世子。”
徐凤年脑海里回想对方的那句‘老奴’,晃了下神才注意到了此人名字,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怀疑道:“王林泉,你是靖安王麾下的那个财神爷?”
“投靠靖安王不过是奉命行事,老奴实为北椋旧部。”王林泉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语气坚定道。
舒羞从船舱出来,朝徐凤年解释道:“王林泉投靠青州本就是王爷安排,这些年就是我暗中联络,与王林泉联系。”
果然又是徐骁安排。
噗
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徐凤年没好气的瞪了周寂一眼,扫了眼旁边的舒羞,还有沉默寡言的青鸟。
还有姜泥、红薯、鱼幼薇、院里的那些丫鬟。
心里稍微平衡了许多。
其实也不全是老头嘛
徐凤年抬头看向跪在面前的王林泉,幽幽一叹,神色复杂道:“你在靖安王身边潜伏多年何其不易,今日一跪岂不是前功尽弃?”
“世子到青州之日,就是老奴恢复北椋军身份之时。”王林泉眼中再次涌出热泪,哽咽的伸出手指,颤抖道:“这一天,老奴等了太久太久。”
周寂最终得偿所愿,乘上楼船,站在船头,视野确实开阔许多。
王林泉安顿随行众人,徐凤年神色复杂的走到周寂身旁,有些怅然道:“徐骁究竟还有多少暗棋没让我知道?为何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周寂神色如常道:“你爹运筹帷幄数十年,手里的棋子数目自然远超于你,不过你也不要太将他神化,你们下棋的方法并无高下之分,你爹既然让王林泉暴露身份,定是有了拿他当弃子的打算,用他一子换你平安,若不然,如何能平息靖安王之怒?”
徐凤年同样想到这点,脸色苍白,以徐骁行事,并非没有可能。
“恐怕,这也是徐骁给我布置的选择题,如果我能保住王林泉以及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并且安然离开青州,便可收复王林泉,提升我在北椋军中威望,为我将来接手北椋铺平道路。”徐凤年苦笑道:“简单困难两条路,不管我怎么选择,还是躲不过他的算计”
徐凤年转身看向周寂,神色复杂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周寂余光扫过平静的湖面,收回视线,笑道:“如果是我,我就不从青州经过。”
周寂学着徐凤年化身‘大聪明’时的模样,自信从容道:“王林泉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最终获取靖安王信任,掌管靖安王麾下全境财权,如此身份如此地位,潜伏远比暴露的收益大得多。只要不从青州经过,他便不会主动暴露,你也无需再为此事烦扰。”
要不是手里还端着花盆,掰手指列举个一二三,就更像了。
“你这是结果论,来之前我又怎会知道他是徐骁的人?”徐凤年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寂的模仿秀,撇了撇嘴,不屑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走自己和徐骁计划好的路线?”周寂耸了耸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路就是徐骁给你的试炼,既然决定接手北椋,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徐凤年沉默片刻,认真道:“若有难事,还请帮我。”
“那是自然。”周寂看着越来越近的湖心岛,笑道:“这么久不打架,不仅李剑神手痒,其实我也有些手痒了。”
湖心姥岛,王林泉提前下船唤来府上所有家眷,乌压压的一大片,尽皆跪在徐凤年面前恭迎世子。
徐凤年看着人群里的老老少少,抿紧嘴唇,连忙将人扶起,以北椋军中不行跪拜的理由劝阻王林泉。
听到徐凤年说‘一日北椋军,终生北椋军’,王林泉心里感动无以复加,突然想起一事,唤来人群前排的女儿初冬,笑道:“这是王某的女儿,名为初冬,世子若是不嫌弃,今夜就让小女侍寝吧?”
“啊?”
王林泉此言一出,徐凤年顿时傻眼,初冬同样露出惊讶之色。
周寂忍住笑意,一把揪住姜泥的后衣领,提着这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从人群旁边走过,朝徐凤年递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放开我~”姜泥挣扎着想下来,可真当周寂把她放下来以后,她却远远看着门口的徐凤年,迟迟迈不出脚步。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林泉想让他女儿侍寝,其实是想保住他女儿的性命。”周寂幽幽轻叹,将自己和徐凤年的分析告诉给了姜泥。
姜泥脸上的愤慨顿时化成悲悯,撇过头,犹有几分赌气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傲娇的丫头总是口不对心,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那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王家一众家眷被遣散回府,周寂同样潇洒离去。
姜泥犹豫了一下,悄悄瞄了眼在门外和王林泉说话的徐凤年,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看到了刚刚被王林泉叫去的女儿初冬,初冬虽然仍在震惊被父亲送给徐凤年侍寝之事,但她同样注意到了这个看起来犹如刺猬一样的小侍女。
四目相对,姜泥回想刚刚周寂所说心情颇为复杂,朝她微微颔首,初冬同样回了一礼,只是眼神略显奇怪,带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
不对啊~!她是在可怜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