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直以来王贺年伺候天子都是伺候的十分小心的,生怕哪个地方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惹得天子恼怒。
身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如果失去了圣眷那可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
虽然当今天子英明神武,是公认的明君。
但明君也是皇帝,明君也是会杀人的。
王贺年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家人后代考虑。
盲目的自信可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认为浙江的倭寇多,臣愿闻其详。”
王贺年作出一副聆听圣训的样子,也算是在套朱由榔的话。
朱由榔却并不在乎这些,背负双手侃侃而谈。
他很清楚王贺年这个人其实是比较敏感的,所以不想要给到王贺年太多的压力。
身为皇帝,有时候一个动作都会让臣子们多想。
“朕知道浙江以及南直隶,也就是江南是整个两京一十三省中最为富庶的地方。这些地方的豪商巨贾无数,他们居住的地方雕梁画栋,屋舍鳞次栉比,装饰的富丽堂皇。有些人甚至说比皇宫都要精致。”
朱由榔说罢顿了一顿接道:“可有多少人知道江南为何会有如此多的豪商巨贾呢?除了这里确实人文荟萃,精英辈出以外,有没有其他的原因呢?”
听天子似乎话里有话,王贺年不敢接话,只得垂着脑袋恭敬的听着。
“其实朕知道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江南的地理条件更为优越。”
朱由榔指着京杭大运河道:“就说这京杭大运河吧。自打隋唐时期挖掘以来历朝历代都有所修缮。到了大明朝,这京杭大运河更是繁华无比。其连接着京师和杭州,但要论起惠及的地方,还是杭州得到的实惠更多一些。杭州是浙江的中心,也可以算是江南的中心。靠着这条运河不少商贾暴富,奠定了基业。”
这些王贺年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天子突然提起是为何。
难道说天子对这些商贾不满,也想与民争利分一杯羹?
当然,这些话王贺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京杭大运河很重要,不少江南的商人靠着它发家致富。但是那是大明刚刚建国后的一百年内。之后京杭大运河因为泥沙增多,疏于疏通以及税卡过多,许多商人都不愿意走了。他们不走京杭大运河,难道走陆路吗?那样运输成本高不说,消耗还更大。这当然不是唯一的选择,所以他们开发出了海贸。”
朱由榔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一样,向王贺年科普着。
而王贺年当然不知道朱由榔这些信息的来源,一时间听得是如痴如醉。
“本朝秉承祖制,而祖制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那就是寸板不得下海。后来虽然有永乐大帝的郑和下西洋,但那毕竟只是朝廷层面的,民间依然难以获得许可。后来到了隆庆朝,才开了福建月港几处小的港湾并没有全面开海。那么这些商人想要走海贸就只能走私。走私是什么,走私就是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而擅自进行海贸。他们为此要承担极大的风险,既有被朝廷发现惩处的风险也有遇到海盗的风险。”
朱由榔顿了顿,咽了一口吐沫,见王贺年听得如痴如醉,遂又接道:“为了防止被朝廷发现惩处,他们就花重金买通官府。只要当地的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上就不会出问题。要想防止被海盗劫掠,他们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给海盗孝敬,其二就是自己变成海盗。”
王贺年听到这里,直是大为惊讶。
“陛下是说,那些江南的商人中有不少自己就是海盗?”
“当然。”
朱由榔很清楚这一段的历史,他也不介意向王贺年介绍一番。
“所谓海盗就是海上武装,他未必靠打家劫舍为生,那只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种就是保护这些富商的。其实嘉靖朝肆虐的倭寇不少都是这些富商豢养的海商武装。其中真的倭人很少,基本都是假倭。”
这个就完全是王贺年的知识盲区了。
这更加增加了他对皇帝陛下的崇拜。
皇帝陛下虽然高高在上,深居于皇宫之中,但并没有被蒙蔽双眼,依然能够体察民情,对民间的事情了如指掌。
王贺年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有些事情甚至没有皇帝陛下清楚。
这让他觉得十分的愧疚。
“陛下,那这些所谓的假倭也会袭扰百姓吗?”
“有的会,有的不会。毕竟虽然他们一开始是当地豪商建立用来保护海上贸易的。但人心一旦贪婪起来,很多事情就不会按照原先既有的方向发展了。”
朱由榔难得和臣子聊这么多,一时也是兴起便接着说道:“就比方说这其中的一些海盗不满足于只给豪商护航,也就会趁机壮大自己的实力,最后尾大不掉独立门户也不是不可能。”
朱由榔说到这里只觉得口干舌燥,便冲近旁的韩淼道:“韩伴伴,朕有些口渴,奉茶。”
韩淼立即泡了一杯皇帝陛下最喜欢喝的西湖龙井恭敬的送上前来。
天子最爱喝绿茶,其次是白茶,最不喜欢的就是红茶。
所以宫中存放的绿茶最多,其中以西湖龙井居首,其次是黄山毛峰。
天子似乎对西湖有一种独特的情结,不然此番也不会执意坚持亲征,也不会把前往的第一站定在杭州。
朱由榔接过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顿时觉得十分舒畅。
“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你不懂可以理解,因为你不是江南人嘛。”
朱由榔苦笑道:“江南的大户,基本上都知道这么个情况,大伙儿装作不知道,谁都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反正骗的了朝廷就行。”
“臣有罪。”
听到这里,王贺年终于扛不住了。
他跪倒在地,十分惶恐的请罪道:“臣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能为陛下搜集到有用的情报,不能为陛下分忧,实乃臣之大罪。”
朱由榔见状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方才对王贺年说了这么一大段,是不是说的过了,把王贺年吓到了?
“王卿这是做什么,快平身。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朱由榔见王贺年没有起来的意思,把茶杯递给韩淼随后上前几步亲自把王贺年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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