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辰说完,路克斯先是一愣，随后笑得不能自已。
他呆了几秒，恼怒：“你笑什么？！我好心好意安慰你……”
人鱼转头去清理剪完的指甲钳和手,低下头,眼底的笑意还是很明显：“软软,我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
“……一百……一百三，”这回轮到阮辰震惊,“可是,你，你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
路克斯眨了一下眼：“你见到的人鱼,没有谁在五十岁以下的。”
阮·十九岁·辰陷入沉默。
缓和了一下才把这个巨大的信息量消化完。
阮辰缩回脚：“我不管,我说的是，你能再活一百年。”
路克斯鱼尾摆了一下，靠近他：“可是我不想只活一百年。”
阮辰抬眼：“你怎么这么贪心……”
他本来就不会安慰别人，今天是听了路克斯那番真挚的话，直觉自己得说些什么。
做到这样已经是阮辰的极限。
他别开脑袋：“那你把我放生吧,你再去找个别的人类。”
语气冷淡，偏偏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眼底写满了不高兴,嘴都要弯成倒着的括号了。
话说完,又听见路克斯在笑。
阮辰彻底怒了,猛地扑过去：“你……”
然而人鱼早料到他这一招,胳膊一伸就将他捞进了怀里。
手指在阮辰鼻尖点了一下,他轻声道：“我想和软软一起健健康康过完剩下的两百年。”
阮辰心头窜起的那点怒火倏地一下就灭了。
安静了几秒，他撑起胳膊,垂着脑袋闷闷道：“你想也没办法,我就是不能度过转化期,能给你活一百年就不错了。”
出乎意料，路克斯没有拦他，而是也顺着他的动作坐起来了一些。
人鱼把阮辰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开：“软软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转化人类吗？”
阮辰怔了怔：“因为……你们精神暴动需要人类安抚？”
“这只是一个原因。”路克斯从水中立起来，朝阮辰伸手，“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想知道吗？”
他当然想。
关于人鱼的一切，阮辰了解到的只有养人论坛上的少许知识。
阮辰被他抱起来，双手攀在人鱼肩膀上：“我们去哪？”
路克斯游回房间，从刚才经历了一波折腾的衣柜里把翻译耳机找了出来，又开了一包零食，让阮辰自己拿着吃。
“去带你看看我的父母。”他道。
阮辰眼睛睁圆：“你，你的父母……”
这就见家长了？？
路克斯抱着他游进了书房，不知道按了哪里，房间下方慢慢浮出一条通道。
“准确的说，是我的先辈。”他在阮辰耳边道。
通道入口很黑，有些阴森，阮辰紧张地揪住路克斯的领口：“你的父母，为什么住在地下？”
话说完，他忽然明白过来。
“对不起……我刚才……”阮辰嘴唇上被人鱼的手指按住。
路克斯温和道：“没关系，这些都是你应该知道的。”
进了地下室，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变冷了很多。
阮辰往路克斯怀里缩了缩，立即就被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冷？”
“还好。”他嘴里塞着零食，含糊道。
说完，他把背挺直了一点，却没料到下一秒就涌过来一股寒冷的水流，阮辰紧跟着浑身一哆嗦。
阮辰：“……”
他绷着嘴角：“我，我就随便抖着玩一玩。”
耳畔一声低笑：“嗯，你一点都不怕冷。”
阮辰：“。”
路克斯又说：“但是我有点冷，软软能不能离我近一点？”
“你怎么这么娇气？”阮辰捏着零食袋子撇嘴，“……那行吧，你抱紧一点。”
本来就撑到极限了，再绷下去估计得当场在水里来个喷嚏。
他顺着路克斯给的台阶，往后靠在人鱼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穿过走道，地下室的墙壁上逐渐有了微光，阮辰睁大眼睛四下打量，发现这地方连墙壁上都精雕细琢了许多人鱼的图案。
发光的也不是灯，是缠在雕刻上的某种荧光植物，周围似乎还有细小的鱼虾。
“这个不可以吃。”察觉阮辰一对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盯着那些小鱼小虾，路克斯提醒。
阮辰咽了咽嗓子，往嘴里塞进一块零食：“我没有想吃，我就看一下。”
路克斯弯起唇角，在一处树立的雕塑前停下：“软软，到了。这就是我的父亲。”
阮辰扭过身子一抬头，正和脑袋上方的人鱼雕像那双眼睛对上。
他吓得一个激灵，脑袋差点磕在路克斯下巴上：“喵嗷？！”
“别怕。”路克斯揉了一把他的后颈，“只是塑像。”
阮辰定了一下神，认真看过去，逼真到连眼神似乎都有灵气的人鱼真的是雕塑。
“你们竟然也用这么古老的方式纪念祖先？”他惊讶道。
路克斯顿了顿：“古老？”
阮辰以为到了人鱼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对去世的人鱼会有什么新奇的祭奠方式。
路克斯想了想，问他：“软软是不是记得很多冰冻以前的事情？”
我不是记得以前的事情，我是根本就没被冰冻过，睡在床上一睁眼就跑到这里来了。
阮辰腹诽。
他直觉不想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信口胡诹：“记得一点吧。”
路克斯也没追问，把他带到另外一尊雕塑旁边：“刚才的是我的父亲，这是我的另一位父亲。”
阮辰看着面前明显比刚刚那个人鱼雕塑小了一号的人鱼塑像，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路克斯继续解释：“他也和你一样，是人类。”
“啊？”阮辰上下打量，“那为什么要把他的雕塑做成人鱼？”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路克斯把他放下来，让他能更清楚地看见这些雕塑，“你们人类的星球在很多年前出了一次意外，但你们很聪明，知道保存火种。”
“什么意思？”
“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路克斯回忆了一下，“我的先辈在路过地球的时候，你们的星球还没有完全毁灭，于是他们就在上面发现了一大批被冰冻起来的人类。”
阮辰的嘴唇动了动：“冰冻……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冻起来的？”
“对。”路克斯看向他，“软软对这些没有记忆吗？”
他能有记忆才出了鬼了。
阮辰摇头。
阮辰皱起眉毛：“这些和你的两个父亲有什么关系？”
路克斯牵住他的小爪爪：“在这之前，人鱼因为遭受精神暴动的折磨，寿命大多只能停留在一百五十岁左右。”
“并且常年累月忍受精神暴动，让我们的性情变得很暴躁，或许也影响了身体机能。总之，人鱼的生育率一年比一年低，甚至完全进入负增长状态。”
阮辰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路克斯察觉他的表情，按了一把他的发顶：“随后我们就发现，可以通过精神素将被唤醒的人类转化为人鱼，而被转化的人鱼不仅不会被精神力困扰，还能很顺利地为我们产下健康的蛋蛋。”
阮辰：“……”
他下意识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那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人愿不愿意被变成人鱼？”阮辰吞咽了一下，盯住路克斯。
“这也是我今天想和你商量的。”路克斯笑了笑。
阮辰不明所以：“什么？”
人鱼轻声道：“正常情况下，是人鱼通过竞拍获得和人类进行匹配测试的机会。”
“就是咬脖子吗？”阮辰记仇道。
路克斯眼底难得出现了一丝歉意：“不是。正常情况下是把人鱼的少量精神素用针管注入到人类身体里，再观察他的反应。”
“没有出现排斥反应，才会让人类和人鱼进行接触。”
知道他在想什么，路克斯无奈道：“只有双方都满意了，转化期才能顺利进行。”
阮辰愣了愣。
那他转化失败……是因为他一直不能接受这件事吗。
没等他多想，路克斯又说：“那天咬你……是个意外。”
他坦然：“你的叫声太好听了，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阮辰：“？？”
他想起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耳根子一红：“那是我的错咯？”
“我的错。”路克斯坦然认错。
阮辰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又问他：“要是人类看不中匹配的人鱼，那会怎么办？”
“嗯……”路克斯思索了一下，“这样的情况好像很少，毕竟人类本身就已经很少了，人鱼千千万万，总会有他喜欢的吧，实在没有喜欢的，会一直在培育中心养着。”
“……说的像选妃一样。”阮辰嘟哝。
路克斯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人家都是选妃，怎么他就成了莫名其妙直接强制婚配。
老倒霉蛋了。
想到这，阮辰仔细打量了一番路克斯。
嗯，还好是个高质量对象，这要是个丑八怪敢上来就咬他，他绝对当场和对方同归于尽。
路克斯捏了捏阮辰的掌心：“我的父亲和我一样，好运都来得很晚。他在一百五十多岁的时候才等到属于他的人类。”
“我的人类父亲和他磨合了很久，之后才有了我。”
“所以他们在我进入军校后不久就离开了。”路克斯垂下眼睫。
阮辰知道亲人去世的感觉，他抿了一下唇，低头回握住人鱼的手，轻轻道：“你别难过。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灵魂还在天上陪着你的。”
路克斯手上稍微使劲，把阮辰拉进怀里：“不难过，今天就是来让他们看看，我现在有软软陪着了。”
“……”阮辰闷头在他怀里，“我又不是你的伴侣。”
他更加坚信转化失败是因为他不能接受路克斯咬他。
毕竟他们出了意外，少了之前那些正常的相遇和相处，见面就直奔主题按头成了伴侣。
感觉到人鱼沉默，阮辰的视线落在地上某处。
路克斯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阮辰不想跟他对视：“因为我转化失败了。”
说完，他又别别扭扭地补充：“你们人鱼说的匹配只是你们的伴侣标准，我们人类不是这样的。”
“那……软软的标准是什么样的？”路克斯温声问他。
阮辰飞快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我们人类成为伴侣，不看什么匹配度，也没有精神素，我们追求的是互相喜欢。”
他说完，路克斯就果断回答：“我喜欢软软。”
阮辰身形一僵：“你，你怎么就喜欢了，你那不叫喜欢，你只是……”
和人鱼相处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打转，半天找不出个合适的词。
是什么？
本能？
这样感觉更羞耻了。
路克斯放缓语调：“我不知道你们人类说的喜欢是什么，但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一种感觉。”
“什么……”阮辰抬头。
路克斯对上他的黑眸子：“我能忍受这么多年精神暴动，却没有像其他人鱼一样死去，就是在等你。”
阮辰脸上开始热，他握紧小拳头：“你只是被我的声音吸引了。”
“这是我喜欢的一部分。”路克斯眼里像是映了那些植物的浅光，“从把你带回家开始，每天我都很忐忑，因为好像总是惹你生气。”
阮辰心里刚一暖，就听见人鱼又说：“但是我又喜欢看你生气。”
阮辰：“你……”
路克斯：“生气的时候好看，笑的样子更好看，连睡着了也乖。”
“我生气是因为……你老是不经过我同意就亲我！”阮辰涨红着一张小脸蛋，试图用大嗓门壮胆。
路克斯听了露出委屈的神色：“因为我好喜欢软软，看到你就想亲。”
阮辰耳朵更红了，扭过头：“……跟你说不清楚。”
“你是我的伴侣。”路克斯把他的脸扶正，“我想亲近你。”
阮辰挥开他的手：“我不是，都说了要互相喜欢才是伴侣。”
人鱼疑惑：“可我真的很喜欢软软。”
等了几秒，他又问：“软软……不喜欢我？”
“……”阮辰心里一通乱跳，生怕自己一张嘴说出让这人鱼得意的话。
他干脆抿紧唇，沉默。
路克斯想了想：“那在你们人类的规矩里，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我喜欢我的伴侣，我的伴侣不喜欢我。”
“跟你说了多少遍……”
“互相喜欢才是伴侣。”路克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软软怎么样才会喜欢我呢？”
阮辰梗着脖子：“我不会喜欢你的，我不想变成人鱼，我也不想为你生蛋！”
路克斯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弯下尾巴，跟阮辰平视：“软软。我觉得你对我的看法有很大的误会。”
阮辰：“什么误会……”
路克斯直直望进他的眼眸里：“你想是人类就是人类，想变成人鱼就变成人鱼，这些我都不在乎，生不生蛋我也无所谓，你不想做的事我绝对不会逼迫你。”
这些话在培育中心也听他说过一次。
但比不过人鱼面对面，用这样真挚又温柔的语调向他告白。
“我想和软软成为伴侣，只是因为我第一眼就对你有感觉，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路克斯试着跟阮辰十指相扣，抬起眼睫再次问，“所以，软软……”
“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成为我的伴侣？”
阮辰嗓子里哽了一下：“我……”
他倏地松开路克斯的手，转过身，耳根的小鱼鳃抑制不住地直颤。
他一直抵触路克斯就是因为生蛋和转化，这是他的底线。
但路克斯说他不在乎。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阮辰不肯回头。
他对路克斯的好感绝对是受了精神素的影响。
要不是有精神素，他早就把这人鱼打飞出去了，哪还会有这么多事。
“之前没有经过你同意就咬了你，是我没控制好自己，对不起。”路克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阮辰的背，“是因为这个不肯接受我吗？”
“让你咬回来，好不好？”
“……你是狗吗？就知道咬咬咬！”阮辰恼羞。
人鱼没能理解：“什么是狗？”
阮辰：“……”
阮辰：“你想让我喜欢你？”
路克斯眼睛一亮：“对。”
阮辰脖子都是通红的，狠狠闭了闭眼：“那你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在我们人类世界，你想要我喜欢你，你得先追我。”
怕他听不懂，阮辰豁出去了：“就是追求我，不是一见面就咬我！”
话音刚落，路克斯就很果断地答应：“好，我追求你。”
阮辰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鱼为什么回答得这么果断？？
“可是。”路克斯眉头轻蹙，“我可能不太会。”
他说完，浅金色的眸子带着征求和雀跃，凑上前望向阮辰：“软软能不能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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