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小院儿,青石砖铺的地面,中间就是一池子温泉水,蒸腾出些微的气体。
月光细碎,落在温泉水上,似有淡淡的青色升起。
刘珊仿佛滑行似的,轻轻落入水中,犹如黑夜中的精灵。
纤细的腰肢,傲人的臀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印象深刻的仿佛时间静止一般。
杨锐手里捧着一堆的东西,稍微有点迟疑。
“把鸡蛋给我。”刘珊撑起半个身子,从温泉里招招手。
“哦。”杨锐紧走两步,将鸡蛋篮子递给刘珊。
这时候,他才看到刘珊身上的全黑色连体泳装,以及胭红的脸颊,也不知是不是温泉映红的。
“我来做温泉蛋,你负责煮方便面。”刘珊脚下划动了两下,将鸡蛋摆在脚下。
杨锐举目四顾,有些犹豫去哪里煮面。
温泉水能煮温泉鸡蛋,总不能用来煮温泉方便面吧。
刘珊望着他的样子,突然有点好笑,伸手指指后门,道:“那里是拴住的,你去提水过来吧。”
杨锐恍然大悟,朦朦的去了后门,果然是一处插销,并无锁扣。
打开后门,小路上的路灯昏暗无比,人畜皆无。疗养院里以老干部居多,每天最热闹的时间是早上九十点钟,待到晚饭过了,一个比一个睡的早。
像是杨锐这样来蹭玩的人虽然有,总归是不太多的,杨锐轻轻闭上后门,三两步回到房间,提了开水和碗回来,温泉蛋刚好煮熟。
“趁热吃,我来煮面好了。”刘珊泡了一会儿温泉,也觉得累了,她靠在池子边上,撕开方便面,开始放调料。
杨锐借着余光,还能看到水下妖娆的身姿。
虽然看过无数的图片和影响,但看到真的美女,真的泳装美女,尤其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感觉是极其不同的。
杨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的积极起来,浑身的细楸仿佛都活泛了起来。
“我也下水了。”杨锐三两下脱掉上衣,就穿着短裤,溜下了温泉。
刘珊背对着他,看不出表情来,只是动作僵硬了一下子。
几分钟后,方便面泡好,两人就趴在温泉边,并排吃了起来。
水流温暖,温泉里煮出来的鸡蛋乍熟未透,鲜嫩无比。
杨锐敢肯定,这是自己吃过的最美味的方便面。
……
魏振学等人返回疗养院已经是第三天了。
腾冲地区的山路比他们预料的要难走的多,几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受了些皮外伤,除此以外,将近一百公斤的样品,分开搬运也很是艰难。
孙汝岳作为最年轻的实验狗,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像是一条爱斯基摩犬似的,一个人扛了30多公斤的东西回来,还颇为腼腆的说:“在老家做农活做惯了。”
“吃个温泉蛋。”杨锐拍拍孙汝岳的肩膀,又翘起大拇指赞道:“做的好。”
孙汝岳被表扬的疲劳顿消,瞬间从爱斯基摩犬笑成了萨摩耶,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还有的忙呢。”杨锐以前也是做实验狗的,若是跟着导师出来的话,取样本的苦差事,也一定是要他来做的。
转过头来,杨锐开始检查样本。
样本在热泉里的时候,只是普通的淤泥,普通的泉水,普通的泥土,但当它变成样本的时候,它的名字前面就应该缀上“圣洁”两个字。
样本就像是教廷修女似的,自它装入匣子的一刻起,就再也不容他人玷污,直到匣子的主人,比如主教或者研究员打开它为止。
“我现在先做几组测试,你们先休息,明天再帮忙。”杨锐忍不住要开始了。样品虽然被妥善保管着,但任何的保管装置,都抵挡不住时间,而最好的保管方式,永远都是尽快使用。
最起码,杨锐要确定这些样本没有受污染,且嗜热菌具有活性,否则,回到京城再发现样本不够,那就麻烦了。
分离出嗜热菌也只是无数个步骤中的第一个小步骤而已,想想自己距离PCR的距离,杨锐心里还是慢慢的升起了紧迫感。
尽管在后世,无数人评价PCR的技术并无出奇之处——事实确实如此,这种能够无限复制的DNA的技术更像是一次精巧的技术统和,而非技术革新,但是,没有出奇之处的技术并不意味着它是轻而易举的。
学校里的生物系毕业生做一篇毕业论文都要做一半年,多少人照抄着书里的实验,怎么做都做不出来,然后像是个女司机盯着侧方的停车位似的嚎啕大哭……
PCR技术的应用是如此广泛,也注定了它设计的精巧性。
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就是用PCR技术克隆出来的,所谓的只需要一点点血液,就能测出你的DNA,并不是说DNA测定需要的血液很少,实际上,是有PCR技术,将一点点的血液里含有的DNA无限复制,进而方便测试的。
在PCR技术以前,换言之,就现在的1984年,DNA复制是很麻烦的事情。
PCR技术在应用方面,是革命性。
这样的革命性的成果,原来的作者穆里斯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他是个懒鬼,但有时候也挺勤奋,但那是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
他如果知道杨锐也有类似的研究会怎么想?
会加快速度吗?
还是就此放弃。
杨锐并不知晓,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至于放着PCR不做,别去截胡,这样的选择,杨锐根本不会做出考虑。
如果以个人利益的角度来说,放着有诺贝尔奖的技术不去实现,那不是傻缺是什么?
如果以道义制高点来说,提前一年或者两年实现PCR,带来的将是无数生命的奇迹。生物学不是种地、采矿或者机械之流的粗鄙之术,它是直接与生命相联系的学科。早一年实现一项生物学的重要技术,意味着无数新药可能被早一年发明,意味着无数的患者可能被早一年挽救,意味着无数人的生活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杨锐从来不以高度的道义来要求别人,或者要求自己的。
不过,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受命于天”的感触,到了做正事的时候,精神是无比的专注。
刘珊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悄悄的看了一会杨锐,继而莞尔一笑,捋起袖子,加入了实验助手的行列。
魏振学一看,也不休息了,道:“我们也帮忙。”
“你们去休息,小孙也是,都去休息,明天有的忙呢。”杨锐甩甩手,低头取样本,又道:“我在实验室里不玩客气的那一套,你们都去休息,我做几组实验试试就行了。”
魏振学犹豫了一下,环视四周的青砖瓦墙,不能确定这里算不算是实验室。
然而,终究是要算的。
三个小时后,杨锐找到了第一只嗜热菌。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品种,但这至少证明了样品没有问题。
杨锐如释重负,立刻回房睡觉。
必须有充沛的精力,才能完成明天的实验。
做实验与做手工课的最大区别,在于实验中的思考必不可少。
手工课是做别人设计好的步骤,最多就是做到中间,不确定的时候问一句:“咦,我刚粘到哪了?”
做实验的疑问就多了,尤其是探索性的实验,前人的一切经验都只能作为参考。
譬如热泉中的嗜热菌,它们假如是来自恐龙时代的古菌,那研究它们,与一艘时空穿梭机抵达恐龙时代,舀起一汪水以后的研究步骤相差无几。
事实上,研究热泉里的嗜热菌还要复杂一些,因为还不确定它们确实来自恐龙时代。
要做这样的探索性实验,随时随刻的思考是试验中必须的,而随时随刻的思考,也就意味着随时随刻的烧脑。
接下来几天,华锐实验室诸人都在烧脑中度过。
杨锐每天起来吃了早饭,就开始玩弄离心机,除了下午泡会温泉以外,完全是以实验室的标准要求自己。
康弘来了一趟,见他们的工作状态如此紧张,也不好意思多留,呆了半天就返回了昆明。
杨锐实际上都没注意到他逗留了多久,他满脑袋都是离心机的转速,培养基的温度。
从离心机里得到的处理物是富集的菌体,一管子就不知道有多少,这些菌体被直接涂抹在固体培养基上,分别放置于80度和85度的培养箱中培养。
不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普通杂菌自然死掉了,能存活的长成菌落,又要单独划线培养,最后再挑选单个菌落培养,从而实现菌株的分离和纯化。
简而言之,杨锐他们得到的都是细菌曾孙辈以下,细菌本身只是在培养基上打个滚,发挥一下繁殖能力,就随风逝去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消耗着大量的资源。
细菌的培养基,可比纯纯的肉汤要贵!
每一盘子的培养基,都是浓浓的钞票的味道。
而这些细菌曾孙辈,还要继续消耗资源,以接受残酷的活体实验,首先是革兰氏染色,接着是全蛋白分析,后者是将菌体煮沸裂开,做凝胶电泳。
得到电泳图谱以后,还要进行四五个步骤,才能最终鉴定出嗜热菌。
听起来非常复杂,实际上也非常复杂,但就整个实验来说,这里还属于非常简单的工作。
而且,也很容易做出成绩。
在杨锐根据蛋白指纹谱图的差异,确定了一些菌株的亲缘关系远近,并与脑海中的资料做了比较以后,杨锐就在回程的飞机上,写下了新论文的名字:《中国境内耐受温度最高的极端嗜热菌的发现》。
他其实还没有确定腾冲嗜热菌,但他不想等了。
假如《细胞》的发表顺利的话,这篇论文刚好开启一个信的系列,能保持华锐实验室的热度。
对于研究机构来说,保持热度也是很有用的,那些能够固定时间更新研究成果的实验室,总是能够受到更多同行的关注,从而更迅速的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传播出去,进而得到更响的名声,更多的资助。
对于奔着世界级项目去的杨锐来说,每一丝关注都是不容忽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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