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亚瑟子爵最近的心情可以说是糟透了。
在听说法兰西的国王路易十四即将开始大巡游的时候,他就不舒服过一段时间。
看名字,诸位,亚瑟可不是一个法国名字,但从十二世纪至今,有不少布列塔尼公爵都选择过这个英国名字——这是一种隐晦而又直接的反抗方式。人们都说,布列塔尼一直在英国与法国之间左右摇摆,直到女公爵嫁给了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布列塔尼也不得不勉强臣服。又因为路易十二没有儿子,女公爵还差点令得布列塔尼再一次独立——后来弗朗索瓦一世娶了路易十二与女公爵的女儿,两者的儿子弗朗索瓦二世即位后,布列塔尼才真正成为了法国的一部分。
但就在亨利四世时期,布列塔尼还爆发过一场暴乱,谋求独立,当然,这场暴乱很快就被平定了,但布列塔尼人依然顽固地认为布列塔尼只是布列塔尼——路易十四的官员与教士在布列塔尼很难将国王的政策贯彻下去,无论他们这样威逼利诱,布列塔尼人依然会大声宣称,他们是布列塔尼人,不是法国人!
他们甚至拒绝国王允诺的种种好处……从土豆到人头税,样样如此,或是消极怠工,或是阳奉阴违,他们的固执令人头痛,。
他们甚至开始憎恶法国人胜过英国人,英国人至少没宣称布列塔尼是他们的不是?
亚瑟子爵从来没有天真的认为,太阳王路易十四会允许布列塔尼这样近似于国中之国的存在继续下去——佛兰德尔属于西班牙,荷兰索性是个独立的国家,路易十四还不是一意孤行地一路打穿了整个低地地区?!他和西班牙人打仗,也和奥地利人打仗,又和奥斯曼土耳其人打仗,他的胃口永不餮足,视线永远落在天地的尽头……
他连最荒凉的北亚美里加也要紧紧地抓在手里,何况是原本就属于法国和他的布列塔尼。
但圣西蒙公爵带来的口信,正确地说,威胁,也是国王可以轻易做到的,就算他不信,几天后也能看到国王的舰队——国王会乘着他的铁甲舰船绕过整个布列塔尼,在瓦纳一带登陆,而后从陆路直达布列塔尼的都城雷恩,这几天他的密探已经能够频繁探知国王的驻军在布列塔尼与卢瓦尔的边界聚集移动了……他们是国王于近卫军之外最为坚实的盾牌,各个忠诚无比——当然,如果有国王愿意像是对待子侄一般地对待士兵?他当然可以得到忠诚。
他固然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圣西蒙公爵——虽然对方是个公爵?但从谱系上论,谁都知道圣西蒙公爵所宣称的,他们是查理曼大帝后裔一事纯属胡编乱造?而且就算是查理曼大帝的后裔——布列塔尼人也不会畏惧这个手下败将(查理曼大帝未能征服布列塔尼)。而且圣西蒙公爵不但被黎塞留从巴黎赶了出来?也同样没能在路易十三的儿子那里讨到什么好处,不然他来到布列塔尼?就会担负着另一个使命了。
“查理二世也不过是在东施效颦罢了。”亚瑟子爵喃喃道,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黑夜中的布斯里昂德森林?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距离他不到五百尺的地方?两个国家的使者各自占据了一个房间。英国人的使者可不是某位爵爷或是大臣,而是巫师,查理二世比路易十四更大胆,秘密使团里竟然有超过三分之一都是魔鬼的同僚,他们傲慢地要求亚瑟子爵站在他们这边?共同对抗法国国王路易十四。
亚瑟子爵举棋不定。
作为一个布列塔尼人,他当然愿意让布列塔尼回到独立的状态,至少要从路易十四手中谋求最大的自主权,但问题是,如果他的密探传回来的讯息有一半是真的,那么布列塔尼的海军确实会遇到一个棘手的强敌——路易十四现有的舰队,别说是布列塔尼,就算是英国人也只怕难撄其锋。
敦刻尔克海域之前的那场小海战,亚瑟子爵也是有所听闻的。那种黑色的巨大铁甲舰船,确实会直接判定海上战役的成败,之后英国人似乎也在努力建造类似的舰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亚瑟子爵担心的是,英国人会不会如前一阵子那样,煽动布列塔尼反叛或是暴乱,让它们拖延路易十四大举征伐的脚步,却丝毫不去考量合作者的利益,甚至推波助澜——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尴尬局面——一国之君也会说谎、推搪和翻脸无情,到时候布列塔尼要面对国王的怒火,英国人却没有任何损失。
圣西蒙公爵不值得亚瑟子爵尊重,但他带来的敕令确实千真万确,而路易十四也确实能做到他摆在布列塔尼人前的威胁,三百艘舰船足以封锁布列塔尼的所有港口,巡梭每一处渔场,检索每一艘船只和鱼市,标准在国王的官员这里,鱼、龙虾和牡蛎却经不起任何拖延,如果布列塔尼人不低头,就算能够打到鱼,也只能看着它们腐烂在码头上。
布列塔尼的另一个产业,畜牧业与屠宰业也是如此……
至于康佩,亚瑟子爵更是口中发苦,康佩的表兄早就在抱怨自从洛林开始出产陶瓷,康佩的陶器就不怎么好卖了。
是反抗,还是拖延,又或是屈服?亚瑟子爵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决定,但太阳王的舰队不会等他。子爵胆战心惊地看着信鸽送来的消息,黑色的舰队正在一日比一日地逼近瓦纳,他的表兄亲自写信告诉他说,国王确实有一支铁甲舰队,战列舰周身覆盖着铁甲,喷吐着白色的烟雾,每天可以行驶四十海里以上。英国人自始至终没有露过面,就连商队都谨慎地绕行或是缓行了,也就是说,哪怕布列塔尼人投靠了英国人,英国人也未必能给布列塔尼人什么帮助。
所以在那些英国巫师们要求进入布斯里昂德森林的时候,亚瑟子爵甚至是有点高兴的,布斯里昂德森林有个别名——迷途森林,每年都有不少误入其中最终不知所踪的人,无论平民或是贵族,这座森林都是一视同仁,有时候就连前去搜索与救援的人也不免陷在里面。
如果这些魔鬼的仆从在里面丧了命,他倒免得与路易十四解释他这里怎么会出现英国人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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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斯里昂德森林对于凡人们来说,是一处危险而又富饶的奥秘之地,但对于巫师们来说,它是一座宏伟而又神圣的陵墓。
与凡人们的猜测不同,巫师们倒是很清楚,梅林的葬身之处确实就在这里。但要找寻到它,别说凡人,就连巫师也很艰难。因为在梅林被薇薇安囚禁或是刺杀于此后,为了避免有人做些什么,女巫摩根——也是湖中女仙之一,对通往梅林陵寝的路径施展了魔法,凡是踏入那里的人就要迷路,走不出去也走出来,巫师们把那里称作迷途谷。
迷途谷对凡人和巫师有着一样,不,应该说,对巫师有着更加强烈的妨碍,英国巫师们一向自诩正统,在这里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在又一个同伴被拉入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泥沼后,一个红色头发的巫师忍不住问道:“当初我们为什么不将梅林的尸骨移回伦敦?”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布列塔尼还是英国国王的。”另一个帽子上插着灰色羽毛的巫师没好声气地回答道。
“别抱怨了,”最为年长的巫师说道:“事已至此,怨言没有一点用处,我们已经在布斯里昂德了,这就很好,就算找不到梅林,这里也有我们可以用到的东西。”
“那些意大利巫师会保护路易十四的。”红发巫师不安地说。
“我们才是梅林的后裔,”灰羽毛帽子的巫师不屑地说:“那些轻浮的蠢人只擅长在床帏间行事,他们得到路易十四的信任,只因为一个加约拉女巫成了他的爱人。”
“我不这么认为,”队伍中唯一的女巫说:“他们能够变成巨龙,有人亲眼看到了,两只巨龙曾经在加约拉岛上空作战。”
灰羽毛帽子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讥笑,他是英国大部分男性巫师的代表,看不起女巫,也看不起红发的凯尔特巫师,虽然前者也十分强大,后者则比梅林更早地居住在不列颠,但自从蛮族——也就是日耳曼人入侵,凯尔特原住民反而成了奴隶和牲畜。凡人的阶级概念也影响到了巫师,红头发的巫师在里世界也是地位低下。
年长的巫师不悦地咳嗽了一声。虽然他对女巫与凯尔特人也不怎么样,但梅林当初侍奉的确实是凯尔特人最后的国王,而布列塔尼也可以说是凯尔特非凡力量的最后聚集地,在这里大发厥词或是显露恶意,会招来什么就很难说了。
“梅丽说的没错,”年长的巫师说道:“我也听说路易十四不但与巫师,也与吸血鬼,狼人有着同盟关系。”
“凡人之间的争斗应该让凡人自己去处理。”灰羽毛帽子烦躁地说,他不愿承认自己自从进了森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巫师们是有,并且相信预感的,他占卜了几次,都没得到令人安慰的回应。
“如果查理二世能解决,”年长的巫师说:“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他也不会答应我们的请求。”
“像凡人那样开办学校么。”灰羽毛帽子说:“我不觉得这会是个好主意,巫师有巫师的传统,我们不能像是作坊主招收学徒那样教授学生,您是怎么说服那些大家长的?”
“有加约拉与凡人的火炮在前,我不需要说服他们。”年长的巫师说道。“我们必须保证巫师的力量能够战胜人类的武器。”
女巫梅丽转过头,叹了口气:“我们真能做到吗?路易十四身边有巫师,有吸血鬼和狼人,还有宗教裁判所的教士……”
“有一样东西肯定能吸引到这位妄尊自大的陛下。”年长的巫师说。
“什么?”
“亚瑟王的圣剑。”年长的巫师回答说。
“但我们没有……”
“我们只要放出消息就行了。”年长的巫师说:“只要路易十四如我们所知的那样野心勃勃,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可以扰乱大不列颠的机会。”
亚瑟王的圣剑一般是指他佩戴的王者之剑,这柄剑得名字就注定了必然会被大不列颠的统治者所拥有,要知道就像是英国国王总是宣称自己是法国国王,法国国王也从未放弃过对英国王位的垂涎,一旦得到王者之剑,路易十四进可宣称自己乃是天命之主——两国的,退可引发英国国内的又一次内乱,也算是回报了查理二世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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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路易十四抬起头,惊讶地望着维萨里说:“你们假造了一把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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