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所必须与这些贵胄重臣商讨的,正是佛兰德尔战役中最为重要的一环,用近十年时间来打磨属于自己的利剑之后,路易从未觉得佛兰德尔粉碎性的军事力量会是自己的阻碍,主要是法国夺回佛兰德尔地区之后,究竟应该如何对待佛兰德尔,才能保证佛兰德尔继续得以成为法国国库的骡马,而不是一头发狂的鬣狗。
首先,法国对佛兰德尔的诉求,从法律和神学上,都是合情合理的。佛兰德尔地区的历史也相当古老,最先居住在这里的是柯尔特部落,公元前一世纪罗马人的马蹄踏进了这里,在之后的两百年间,弗李斯人与法兰克人逐渐移居到这里,而法兰克正是法国的前身,五世纪的时候,这里就开始被成为佛兰德(也就是平原之意),九世纪的时候,佛兰德尔正式成为法国国王的附庸与臣子,属于法国六大贵族之一,其余五个分别为诺曼底、香槟、图卢兹、勃艮第和阿基坦。
在佛兰德尔伯爵统治佛兰德尔的时候,伯爵以及其后人对领地上的子民并不怎么关爱,甚至十分残暴,佛兰德尔的暴动也因此此起彼伏,似乎永远没有平息的时候,但作为佛兰德尔伯爵为之效忠的人,法国国王可不会倾向于那些平民,每次佛兰德尔的求援总是能够带来法国人的军队,极具嘲讽意味的是,原本只是对领主的抵抗运动,到了最后反而成为了佛兰德尔人仇恨法国的理由——在十四世纪的时候,勃艮第公爵与佛兰德尔伯爵之女的婚姻将佛兰德尔合并进了勃艮第公国,也可以说是法国王室,因为当时的勃艮第公爵正是法国国王的四子。
被合并入勃艮第之后,佛兰德尔人并没有得到多少宽慰,相反的,连续三位勃艮第君主,又因为想要将勃艮第公国从法国独立出来,又或是因为十字军圣战,以及对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等等缘故,对佛兰德尔横征暴敛,对于佛兰德尔人来说,他们并不能清楚地将勃艮第公爵与法国王室区分开来,所以他们就一并将法国国王与勃艮第公爵一起钉上了仇恨的十字架。
相对的,佛兰德尔人与英国,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关系倒是相当融洽,因为佛兰德尔人要从英国进口羊毛,才能继续自己的纺织业生产,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商人们要从佛兰德尔进口呢绒,贩卖到欧罗巴各地的缘故,,佛兰德尔人不是倾向于英国,就是倾向于神圣罗马帝国,这点也相当令人头痛,甚至可以说,佛兰德尔的抵抗情绪可能要比洛林或是阿尔萨斯来得凶猛。
路易可以授意奥尔良公爵无情地驱赶洛林与阿尔萨斯不够温顺的民众,因为无论是先前的畜牧、伐木与矿产开采等等,并没有多少的技术含量,哪怕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新手,只要略加知道就能够做什么,至于后面的新产业,玻璃、,煤炭等等,一开始雇佣的就是奥尔良以及巴黎等地的工人,洛林人离开后,国王大可以用国内的民众填充这一空白,但对于佛兰德尔,这种方式是行不通的,其他不说,那些熟练的工人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充任的,如果可以,国王更愿意用柔和的方式安抚佛兰德尔的民众。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减免赋税,但这样发动佛兰德尔之战的军费就要成为财政上的一大亏空,国王摇了摇头,即便要减免,也不会是征服佛兰德尔之后,因为有柯尔贝尔在,所以他对现在的商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后世的人们将资本主义斥之为一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就溢出着罪恶的臭味,这句话可没说错,尤其是现在,商人们要比几百年后的同类更加不择手段,也许是因为他们也看到了那些真正的商人,也就是那些异教徒的下场,所以对政治额外敏感,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不惜一切地亲身或是推举代理人上台。像是英国议会,以及现在法国围绕在柯尔贝尔以及学院院士周围的一群人。佛兰德尔的战争,不仅仅出自于国王的野心,也有商人们从中推动,毕竟他们对佛兰德尔的呢绒以及北海-波罗的海地区贸易早已垂涎三尺。
而且有洛林与阿尔萨斯的前车之鉴在前,国王也不想那么快地让佛兰德尔变得更加昌盛——发自内心地说,路易对洛林的叛乱一直耿耿于怀,为了避免洛林的民众因为洛林公爵所要求的沉重赋税压垮,他一连拿出了玻璃、瓷器与染料,以及煤炭这四样珍贵的新产业,这样的产业,哪怕只有一样,放在其他地区,都会令得那里的人感恩戴德,但对于一直抱有戒心的洛林民众来说,这些只代表着国王的贪婪与残酷,他们不断地诅咒着,因为矿井中的事故,烧窖时的意外与染料工业带来的河水污染等等——并且在教会的暗中怂恿下,将瘟疫的起源归咎于法国国王对教廷的亵渎。
所以路易一早就决定了,他不会对佛兰德尔太过和善,但也不会允许他们随意逃离——只留下一个空壳给国王,所以这个房间里才会集中了几乎所有的将领,国王一个个地看过去,绍母贝格将军已经被他任命为洛林总督,控制洛林与阿尔萨斯两地,沃邦则是一个比起进攻,更擅长防守的人,所以,如果按照国王预先的计划,多面,迅速地出击的话,他们至少需要三支军队,孔代亲王,蒂雷纳子爵以及奥尔良公爵,他们会是国王的三头猎犬,从左右中三个方向奔袭佛兰德尔,而他虽然说是御驾亲征,但路易还没天真到以为自己真如人们吹捧的那样无所不能,对于自己的军事天赋路易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所以:“我会先跟随中军行动,”路易说:“也就是蒂雷纳子爵。”
他这样做是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奥尔良公爵身为王弟,身份与资历上都已经足够威慑住佛兰德尔人,孔代亲王不必多说,在这三个人中,倒是蒂雷纳子爵的出身有些尴尬,首先他是次子,兄长色当公爵已经被剥夺领地,虽然在国王亲政的第一年,他就被册封为了法国的大元帅,但路易一开始的时候就组建起了了陆军部与海军部,其中的海军大臣正是柯尔贝尔,而陆军大臣是路弗伊斯侯爵,这两位,一位是商人,另外一位则以沉稳保守闻名,很显然,国王并不需要两个可以与他一同发声的人,这两个位置都可以说是属于国王的。而在军队中,孔代亲王的威望又不可动摇,或者说,只要有他在,蒂雷纳子爵的光彩就变得黯淡了许多,所以国王在蒂雷纳这里,可以说是给他增光添彩,也是加重砝码,这点蒂雷纳子爵是知道的,于是他听到国王这么说,就立刻站起来,向国王微微鞠躬表示荣幸。
孔代亲王轻轻蹙眉,虽然他对分军还有些疑惑,但因为国王也已经提前说过了如此做的理由——他们要像罗网那样,将佛兰德尔的领地连同民众一起紧紧地博包裹起来,不允许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但是,他更想让国王留在巴黎,在战场上死去的国王可不在少数,而且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怎样的意外,就像是之前的敦刻尔克,战争已经结束,城市已经被控制,即便如此,国王还是受了差点无法挽回的重伤,而且这场战役,国王还让奥尔良公爵成为了主将之一。
这样的考虑,让孔代亲王在会议后又折了回来,请求与国王单独谈一会儿话,国王对他的来到倒不是那么惊讶,主要是他猜到了孔代亲王的来意,或者说,一部分来意。
对于孔代亲王的担忧,国王只是笑着说,他的长子小路易已经六岁了,和他即位的时候一样大,而且他有母亲也有祖母,他与王后的第二个孩子也在孕育中,还有的就是,他也保证说,绝对不会轻易靠近前线——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吉祥物,而且有了修士和巫师们,他会让他们先行一步,清理整座城市,保证敦刻尔克的事情不再发生。
但国王必须在佛兰德尔,此时的人们是很奇怪的,他们一面仇恨国王,一面又情不自禁地将其神话,对君王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就如主教在加冕仪式上所说的那样,在成为国王的那一刻,一个凡人就脱胎换骨,成为另一种神圣的存在,如同圣灵一般那样统治国家,治理万民,所以说,无论是孔代,蒂雷纳和奥尔良,都无法取代路易,只有国王接过城市的钥匙,他的脚踏在敌人的旗帜上,才能说明这片土地已经彻底地属于法国。
“还有奥尔良公爵,”孔代亲王沉吟良久后,轻轻问道:“您考虑过吗?”
“他也正在与奥尔良公爵夫人努力中。”国王说了一句不那么好笑的笑话,孔代瞪了他一眼。
路易顿时收起笑容,“亲王先生,”他轻声说:“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
“我曾经背叛过您,”孔代亲王直言不讳地说:“陛下,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看了一眼国王的椅子,虽然那不是宝座:“当他距离那个位置那样近,近到一抬手就能碰到……”
“他甚至可以直接坐在上面,在敦刻尔克的时候,”国王不容置疑地说:“我相信他。”
“人是会变的。”
“那就等他变了再说。”
“也许到了那时候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孔代亲王说,“我并不要求您处死或是囚禁他,我只说,您不该给他如此之大的权柄,如此之多的军队,已经无以复加的荣誉。当他已经到了顶峰,陛下,您还能赏赐给他什么呢?”
“信任,”路易说:“永远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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