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使堡原本是哈德良皇帝为自己以及后代营造的陵墓,是一座圆形的城堡,,但后来被用作军事用途,现在则是教皇们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由它与教宗宫殿之间的密道,教皇可以无比顺畅地从教皇宫直达圣天使堡,但问题是,若是圣天使堡也被军队包围了,那么教皇以及教士们也不过是从一座监牢搬迁到了另一座监牢——教皇无数次地派出使者,与任何一个天主教国王的国王联系,对于法国之外的国王,他寻求他们的支援,对于法国国王,他是哀求与恫吓。
在路易的暗示下,奉命主导此次战争的卢森堡公爵与克雷基侯爵没有立即进入罗马,他们只是在著名的圆形广场外整齐的驻军,罗马城中的原住民几乎都被他们驱赶了出去,这几天卢森堡公爵正在克雷基侯爵的引导下漫不经心地“朝圣”——那些隐藏在青山碧水之间的修道院和主教们的私人宅邸里,藏着无数的珍宝和圣物,原本被罗马人用作陵墓的地窖里更是藏满了葡萄酒和火腿,他们一边肆意享受,一边等待着来自于西班牙的消息。
要说,教皇最为期待的莫过于两个天主教国家的回复,一个是神圣罗马帝国,一个是西班牙,原本还有一个英国,但从亨利八世之后这个国家就再也没有教皇的份儿来了,但既然路易已经决定了要攻打罗马,并且绝不空手而归,那么他就不会毫无准备,在军队出发前就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写信给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鉴于早在弗朗索瓦一世的时候,法国国王就和基督的敌人你来我往,好不亲热,在让出了一部分利益后,苏丹干脆地答应了法国国王的请求——那就是出兵匈牙利的特拉西瓦尼亚公国。
特拉西瓦尼亚公国可以说是脱胎自奥斯曼土耳其的总督体制,也就是说,大公的祖先原本不过只是苏丹的一个大臣,但在哈布斯堡的支持与撺掇下,他背弃了原先的主子,就此匈牙利彻底成为了哈布斯堡与奥斯曼土耳其的缓冲地带——一旦苏丹出兵,即便是针对特拉西瓦尼亚,神圣罗马帝国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大股兵力被滞留在奥匈边界,根本不可能前来援救教皇。
至于西班牙,卢森堡想到这里就要叹息和发笑,他必须承认,他的朋友和主人,也就是孔代亲王与路易十四相比,缺少了作为一个君王的不择手段与无底线——路易十四不但与异教徒合作,还在开战前就咬牙从空荡荡的国库里抽调了一笔大约价值三万里弗尔的费用,交给绍母贝格将军——他原本就是一名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的新教雇佣兵将军,如今即便已经成了法国人的元帅,做起雇佣士兵,滋扰故国的事儿来还是那样从容不迫,驾轻就熟,虽然他雇佣的全都是奥地利人——没错,就全都是奥地利人,却伪装成了葡萄牙人。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绍母贝格将军带领的三千雇佣兵居然在与西班牙的战争中获得了不少胜利,哪怕他们没能侵占领地,盘踞城堡,但西班牙人却还是为之苦恼不已,只能严阵以待,不敢轻慢——他们以为这是葡萄牙对西班牙的大战的前锋,却不知道绍母贝格遵照国王的旨意,只是为了拖住西班牙,根本不会真正地去与西班牙的主力作战,按照雇佣兵的传统,西班牙人只要按兵不动,等上三个月这层阴影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但这点,西班牙人不知道,教皇也不知道。
绍母贝格将军是个奥地利人,还是一个新教教徒,之前还是受马扎然主教的雇佣而来,这样一个人,扪心自问,卢森堡公爵不认为孔代亲王会愿意收容他,就连他也不免有些排斥和鄙夷,但路易十四使用这个人,简直比使用自己的手臂还要果断和轻松,而这位也没有辜负国王的期望。
“公爵先生?”听到这样的呼喊,卢森堡公爵才发现自己在雾气缭绕的城墙上待得太久了,众所周知,主在人间最大的住所没有城墙,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古罗马的遗迹,曾经强大显赫,不可一世的古罗马人早就化作了空气中的烟尘,现在继承了他们的意志的唯有法兰西——谁都知道,在欧罗巴,乃至欧罗巴之外的地方,没有比法国国王更古老和正统的传承了,这正是无论英格兰国王,还是西班牙国王,都必须在法国国王面前屈居一首的原因。
即便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能够拥有的也只有法国国王表面的尊重,毕竟他们的皇帝是选帝侯选出来的,而法国国王是因为血统而确定王位所有权的,卢森堡公爵虽是孔代亲王的挚友,却也会鄙视神圣罗马皇帝选举过程中的各种贿赂与承诺,要他说,这简直和商人之间的生意毫无区别。
“公爵先生?”克雷基侯爵又呼唤了一声,这下子卢森堡公爵可终于回过神来了,他们站在古城墙上,正能够看到一队人正从圣天使堡里出来,为首的正是教皇卫队,他们的半身胸甲在薄雾中显得暗淡污浊,鲜艳的裂缝外衣和条纹裤子更是失去了原先的明亮,他们手中虽然持着长矛,但举止之间总是给人一种畏畏缩缩的感觉——这也正常,毕竟之前的战斗中,法兰西人的火枪与箭矢给了他们非常深刻的印象。
如果他们愿意伸头看一看,还能看到他们同僚的尸体在圣天使桥的桥底下晃悠呢,这还是被挑选出来的一部分,更多的都被投入了河流,这种行为也许会导致瘟疫,但法国人显然并不准备在这里长留,在始终等不到援兵的情况下,教皇担心的是法国人离开的时候,会不会顺手把教会一起带走,这可不是第一次,美男子腓力曾经的大逆不道幸福了法兰西一百年,也许现在的圣路易也想要幸福一下也说不定。
“是教皇的使者。”卢森堡公爵说,从他第一次进入罗马,教皇的使者就前来拜访过,当然,在那个时候,他的态度还是相当趾高气昂的,甚至还敢用革出教门的惩罚来恐吓公爵以及他身后的国王,但让卢森堡公爵为难和让他们惊恐的是,路易十四显然对此早有准备,他借着卢森堡公爵的口,和和气气地说,他这里还有几个詹森主义的教士,国王觉得的,他们所说的并非毫无道理,若是教皇认为,他们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完全可以亲自来与他们辩论,国王已经在巴黎或是昂莱准备好了一个舒适的住所,保证教皇来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想要回去了,或是教皇陛下想要继续住在阿维尼翁也行,虽然那里不再是教皇的领地,但虔诚的国王愿意供奉主在地上的使者。
让教皇更加无可奈何的是,若是之前的狼人事件没有发生,或是马扎然主教没有报复和亡羊补牢,那么他们还可以用宗教裁判所来威胁国王,因为要整改巴黎的地下世界,国王彻底地得罪了吸血鬼的一支,即便这支氏族在血族中也不受欢迎,但非人所有的力量还是不免令人忌惮。
可惜的是,巴黎裁判所的大审判长已经是以拉略,这个年轻的教士既不温顺,也不忠诚,至少对罗马教会如此,而教会能够用来扼住里世界——那些教士们的家族和亲眷的手段,无论是小麦还是棉布,都在路易十四的慷慨下变得软弱无力,也许就是因为这位国王太年轻了,又有着巫师般的马扎然主教的指导,他对里世界的恐惧与防备不如其他君王那样深——在教会的宣传与恐吓下,君王们一直将里世界视作罪恶的泥沼,而现在的法国国王,不但总是试探般地伸出脚尖,还想要从泥沼里捞出肥美的鳗鱼。
对此罗马教会无话可说以及无可奈何,他们一直以来能够不断地对里世界的裁判者所在的家族施加影响,就是因为在里世界的修士们在巫师与黑暗生物的打击下,几乎完全没有耕作或是狩猎的可能,他们能做的,就是向教会输出修士与神圣的骑士,然后从教会这里获得补给,简单点来说吧,他们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拿命换钱的雇佣兵——所以即便在一些国家宣布信奉新教之后,罗马教会也没能立即收回他们的庇护。
路易早在十年前就察觉出了其中的端倪,若是罗马教会能够掌握裁判所,那么在亨利八世的时候,英格兰的人们就应当陷入到黑暗生物与巫师们的狂欢中去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他问过以拉略,英格兰的裁判所不但没有消失,还有几分欣欣向荣——果然,在他向里世界的宗教势力投出橄榄枝后,罗马教会就很难再对法兰西境内的里世界产生影响。
而且,鉴于路易十四的大胆,除了又一次阿维尼翁般的耻辱之外,罗马教皇还在担心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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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辚辚,教皇的使者为了掩人耳目,在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晨光方才照拂地面,但教皇的心一点也没有因为此行顺遂而落下来,他更愿意看到使者迟迟不归,那代表他们正在讨价还价,争执不休,使者那么早就回来,要么代表法国人根本不接受教会的条件,要么就是教会的使者无法接受法国人的条件——他派出去的是自己的侄儿,另一个齐吉,也是一个红衣主教,按理说,已经有了很大的权力,他也很清楚,他的伯父是如何急切地等待着谈判的结果,绝不会有意拖延……
教皇坐在他的寝室里焦灼不安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他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也许是错觉,教皇总觉得今天他侄儿的脚步声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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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姑且将时间拉回到几天之前。
虽然法国人的军队在意大利可以说是势若破竹,但路易十四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重演阿维尼翁之囚,主要是美男子腓力的操作太过魔鬼,从1309年到1377年,受法国操纵的阿维尼翁教会给了法兰西多少好处自不待言,其他国家在受了罪之后当然也会恍然大悟,若不然就不会有可笑的三教皇,只不过是每个国家都在争先恐后地将教会的权利攫取在手中罢了,之后虽然罗马教会终于又成了罗马教会,而不是英格兰教会,法兰西教会或是奥地利教会,但每个天主教国家甚至新教国家都达成了共识——阿维尼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再发生!
所以路易可以包围罗马,恐吓教皇,但若是他显露出要掌握教会的意思,哪怕要多面作战,所有的天主教国家都必然要群起而攻之了,所以从一开始,路易十四就划定了谈判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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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教皇面对的正是法国国王提出的几条要求,而且……按照法国国王的要求,这些要求是他最低的底线,如果有问题,教皇大可和他在巴黎会面,亲自一谈。
对此教皇气得要命,但他真不敢尝试,也许法国国王会真的做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也许他也会在诸多的敌人环视下被迫放弃自己的猎物,但问题是,曾经的卜尼法斯八世虽然说是逃走的,但也可以说是美男子腓力有意为之,他在法国国王那里受尽了折磨与凌辱,才会在一个月后郁郁寡欢地死去,亚历山大七世也已经是个老人,他一点都不想要重蹈卜尼法斯八世的覆辙,就算教会能够重归罗马,取回荣耀,但那时候他已经是枯骨一具,对他和他的家族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肯定是要留在罗马的,也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但在听到法国国王的要求时,他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不顾教皇的威严,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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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现在肯定在破口大骂。”路易说。
“您确实……”邦唐委婉地说:“过分了一些。”
“没办法,”路易说:“我缺钱啊,邦唐,我亲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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