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沈星与异常打交道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这种想要哭的冲动,他知道源头,多半是因为自己没有正面回答这家伙的提问所导致。
现在瞬间入睡对哭泣的人无效,还浪费了不少魅婴鼻息,而视线冻结看上去好像有效,冻结了这家伙的身体,实际上还是无法阻止他袭击自己。
哭泣的人要袭击自己根本不需要动手,就能隔空让自己的情绪、感受和想法产生巨大变化。
顿了顿,他决定回答这家伙的问题:“我喜欢我自己。”
想要哭的冲动感觉瞬间消失,同一时刻,这刚刚被冻结了的家伙转头看向自己。
这让沈星微微一愣,他不知道哭泣的人是什么时候可以动的,可能刚刚的视线冻结只是让他的身体凝滞了很短时间,人家早就可以移动了。
又或许根本就没能冻结他。
“为什么喜欢呢?”哭泣的人再次询问,并且一步步走了过来,靠近沈星大概只有半米距离才停下。
沈星想起了刚才自己问对方时,这哭泣的人的回答,他略一琢磨,回道:“不知道,就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喜欢,从来没有讨厌过自己,就感觉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能干、那么聪明、那么帅气、那么讨人……和异常的喜欢,谁都乐意靠近我,比如……现在的你。”
“从来……没有讨厌过自己?”哭泣的人疑问。
沈星摇头:“从来没有,有时候可能会激励自己为什么没有做的更好,或许再努努力,还会有更好的结果发生。”
“那你是不是很惋惜、懊恼、自责?”
“自责有什么用?指着能让结果变得更好吗?”沈星笑着说道:“我一直认为,既然决定去做了就不要后悔,但可以考虑改进并在今后碰到类似的事情时可以做得更好。”
“你……很不错。”哭泣的人此刻的眼泪似乎不再流下,但脸上全是泪水和泪痕,继续问道:“你讨厌你的家人吗?”
沈星想了想,摇摇头:“不讨厌,不瞒你说,现在总有种刚刚才认识他们的感觉,我很珍惜这种感觉。”
哭泣的人似乎愣了一下,他不清楚为什么沈星会对父母有这种感觉,但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里,又问道:“讨厌在你的生命中遇见过的其他人吗?”
沈星一顿,暗道这句话的杀伤力可就大了,试问一个人即使脾气再好、再看得开,但谁没有讨厌过别人的时候,即便当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一时的厌恶情绪肯定是会产生的,这根本无法避免。
就好像自己在遇见乐乐父母的时候,同样对他们对待自己和处理乐乐看见了“他是谁”这件事的态度感到过不满。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心里琢磨片刻,梳理了一下好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
不过不多时,一种想要哭的冲动再次来临,沈星对眼前这家伙翻了个白眼,看样子让自己回答慢一点都不行。
“当然讨厌过……”沈星开口道,说出这句话时,他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根本无法制止。
不过他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我们都想要其他人或者事物能够向我们自己确定的方向发展,如果不相同,或者无法把握这种确定性时,就会感到焦虑、无助,甚至生出厌恶和对立、逃避的情绪。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最多的,其实就是这种不确定性吗?没有人,或者说没有一只异常能够确定这世上的每一件事,毕竟我们都不是神。”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正在流下的眼泪已经止住。
沈星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同样已经没有哭泣的人,一字一句说道:“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丽,人们也没有理想中那么美好,所以讨厌不可避免。但更重要的是,我会拥抱这个世界带给我的诸多不确定性,并接纳它们的不完整。”
话落的瞬间,沈星感觉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站在眼前的哭泣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四处看了看,又抬头看向天花板,屋里没有了那家伙的踪影,反正如果那倒吊着的人就在头顶的话,自己也根本看不见。
略一思索,沈星打开客房门来到走廊上,围绕走廊看了一圈后,他站在了其中一扇房门前,仔细倾听和感应了片刻。
不多时,他回到自己房间的床边,并且打了前台电话。
那边一个懒洋洋的女子声音很快接听:“喂,前台。”
“请你们马上到二楼210房间来,那里可能出事了。”沈星不等对方详细询问,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两个女子急匆匆的拿着钥匙赶了上来,看样子有种刚刚才睡醒的感觉。
沈星已经站在210房间门口等着她们。
“出什么事了吗?”其中一个微胖的女子问。
“我刚才听见房间里面有小孩在尖叫,敲门后里面又没有人回答。”沈星故意说道。
那瘦一点的女子已经把钥匙插入锁孔里,然后敲了敲门,喊道:“请问有人吗?我们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
“你确定你听清楚了?”微胖女子问沈星。
因为如果这个时候客人并没有遭遇什么意外,在没有经过客房里的人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入的话,是会收到客人投诉的。
日落山这一带的旅游机构对这方面管理的较为严格。
沈星点头:“我确定里面有人,肯定出事了。”
门被打开,三人走进了房间里,只是看见乐乐一个人坐在床上,神色呆滞的盯着房门,眼神空洞,除了精神恍惚以外,看上去身体似乎并没有受到伤害。
但屋里包括卫生间中都没有找到他的父母。
“你爸爸妈妈呢?”那瘦女子问道:“怎么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乐乐仿佛听不见一般,仍旧木讷的盯着房门口。
瘦女子还想要继续问时,那微胖女子拽了拽她,轻声道:“刚才我在前台亲眼见他们一家三口上楼来的,并且没有看见他的父母下楼。”
沈星站在两个女服务员的后方,将黑域空间中自己的黑色木雕拿出来,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的将木雕拿在手里。
这屋里的诡异气氛很快被打破,乐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似乎终于缓过了劲儿,随即指着房门口的方向,低声急促而惊恐的说道:“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屋里的三人都往门口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并且那两个女服务员脸色已经有了变化,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人道:“我报治安官,你快通知老板过来。”
沈星见她俩的反应似乎对于此刻的遭遇竟然很有经验!
他装作什么都不懂的问道:“为什么要报治安官?兴许孩子的父母只是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会回来。”
“不会的,不会的。”那微胖女子迅速摇头,“他在问‘他是谁’,出事了,必须通知治安官,这是治安官告诉我们的。”
沈星明白了,看来这里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这种事,而且当地的治安官肯定与管辖这里的特调组也有过联系,把这类案件定为了特殊案件。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经常发生,否则这个旅游景点可能就会被直接取消或者暂停接待游客了。
沈星暗中将黑色木雕收好,接下来的事已经有人处理,他不用再为乐乐担心。
询问这俩女子后,说是之前其他民宿也发生过这种双亲失踪的案件,只剩下孩子没事,但是受到了惊吓,会指着某个地方一直说“他是谁”。
症状与乐乐此刻的一样,这是惊吓过度的反应。
店老板很快赶来,然后是当地治安官,最后是一名叫任光明的特调员抵达了现场。
这名特调员的装扮有些拉风,一身黑色风衣,束脚裤、大头皮靴,看上去有几分从《黑客帝国》中出来的感觉。
他到来时,有两名治安官正在沈星的房间里询问当时的情况。
沈星只是说乐乐曾指着自己说了一句“他是谁”,然后到了傍晚时就听见他们的房间里有人尖叫,自己叫上服务员打开房间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没有必要把所有真相告诉治安官,这些治安官只是普通人,他们了解的肯定没有特调组多,也无法像特调组那样守口如瓶的来处理异常。
而且人多嘴杂,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当地治安官不在茶余饭后将这些诡异的信息透露出去,引来游客或者当地人的恐慌。
不过那两名治安官似乎并不相信,用他们的话说,之前的案子中,被小孩指过的人,同样也会失踪,他们认为沈星肯定也遇到了什么并且在隐瞒。
甚至其中一名治安官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起来,有了几分呵斥的感觉,任光明到来沈星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任光明拿出自己的证件,沈星得知了他是当地特调员,看了看眼前这两名神情有些愠怒的治安官,带着抱歉的微笑问道:“我可以说吗?”
他这句话是对任光明说的。
任光明愣了一下,忽然感觉眼前这年轻人似乎有些不简单,刚才在自己没有到来之前,对方在讲述中肯定有所保留,好像目的就是在等着自己到来似地。
他紧挨着床沿坐下,盯着沈星道:“你知道我们特调员是干什么的?”
沈星没有回答,而是把自己的红心证件拿出来,递给了他。
那两名治安官趁机看了一眼证件,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不禁感到疑惑起来。
但任光明接过后只看了一眼,当即面露吃惊神色:“你是特殊调查员!?”
沈星点了点头。
任光明表情慎重,双手将红心证件还给了沈星。
沈星接过后放好,随口问道:“你负责这片地区?”
“是的。”任光明的语气已经变得很谦卑,这一点那两名治安官都能感觉出来。
“静电融合度,几级了?”沈星又问。
任光明微微低头:“呃,两级。”
沈星摇了摇头,这个级别的静电融合度,在他看来显然太低了,问道:“一直没找到这只异常,上面不觉得很奇怪吗?怎么不派人来帮你?”
任光明汗颜道:“这类案件实际上并不是经常出现,一年到头,可能会出现一两次,也可能一次也不出现。而且没有任何踪迹可寻,上面曾派了一个工作组来调查,结果也没有任何进展。”
说到这儿,任光明看了一眼那两名已经有些坐立难安的治安官,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
“好的,特调员先生。”
两名治安官立刻站起来,对沈星满脸微笑的点了点头,沈星也点头回应,并没有因为刚才自己被对方呵斥而感到有什么不愉快。
那俩治安官见状,顿时一颗心大为安稳,满脸微笑的快速离开了房间。
“除了今天这一起,今年还发生过没有?”沈星对任光明问道。
任光明摇头:“没有。该异常案件的随机性太强了,有时候是在民宿中、也就是游客当中发生,有时候却只是在本地人中发生。”
话落,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又道:“嗯,截止目前落日山这边的本地人已经有8人不知所踪。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失踪的都是大人,孩子只是被吓到,但都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有没有孩子详细描述过看到的那人长什么样子?”沈星问。
这一点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有孩子能成功描述出来的话,画像师根据描述画一幅出来,那自己就有机会根据那副画像雕刻“他是谁”。
当然,这样做同样有风险,因为不能够保证孩子的描述会与他所看见的“他是谁”能够达到90%以上的相似度。
任光明有些遗憾的道:“没有孩子能够描述他们看见的人的长相,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人在哭,然后就是在失踪案件发生后不停的提出‘他是谁’。嗯,这似乎是一个问句,就连这些孩子在看见那人的容貌之后,也仍在不停的陈述这个问句。”
“还有没有其他有用的发现?”沈星问。
任光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仔细想了想,然后才摇头:“没有,我记得去年平州特调中心甚至动用了探测器进行了大规模的秘密搜寻,但依然没有结果。现在我们所期待的是,能够在这只异常犯案的过程中被我们撞见并将其逮住最好。”
“撞见它犯案,对于你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沈星否定了他的看法。
任光明反应过来,有些惊讶道:“你是说它很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摆脱这只异常的。”
现在看来,他们还没有沈星了解得多。
沈星没有再隐瞒,将遇见另一个哭泣的自己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包括最后自己说了些什么,对方突然就消失不见,由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它的本来面目。
“实在不行的话,我只有申请上面多派点特调员过来把守了,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案件会到什么时候才发生。”任光明叹息道。
沈星道:“这两天我都在这里,你只要保证让我在这里的调查没有任何阻碍,我想我能尽快找出那家伙。”
听到这句话,任光明的眼睛微微亮起。沈星能在遭遇那异常后都能安全摆脱,又是红心证持有者,他没有道理不相信对方的能力。
现在沈星接触过那异常,比自己还要了解,如果他加入进来调查的话,此时案件刚刚发生没多久,肯定是最佳时刻!
“嗯嗯,沈哥你放心,我这边肯定全力配合!”任光明点头如捣蒜,也不在乎实际上自己比沈星大了好几岁,一口一个哥的叫着。
就在此时,开着的房间门被敲响,门口站着刚才出去的其中一名治安官。
现在没有得到屋里人的同意,这治安官已经不敢随便进入了。
“什么事?”任光明坐着没有起身,只是开口问道。
那治安官站在门口道:“特调员先生,乐乐已经完全清醒了,他述说的与其他孩子没有区别,仍然无法描述那人的模样。但他不肯跟我们回治安所,无论治安官阿姨怎么劝说他都不愿意。”
任光明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他想怎么样?”
这治安官有些为难的道:“这小朋友挺倔的,他说,他要跟着我们抓住那让他父母失踪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