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武井保雄啪啪两声拍响,和室的侧边障子门被拉开,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从隔壁走了过来。
寸头,胡子稀疏,眼神坚毅又带有一丝凶狠,气质和千叶真一有点像,或者应该说,演草刈一雄之时的千叶真一和眼前的中年有点像,一个是演的山口组组长,一个估摸着应该是真组长。
只是不知道是属于哪个系的,博徒、的屋,又或者愚连队,三口组的组长渡边芳则的照片可以经常在报纸上看到,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中年人。
中年男人走到卓袱台半米远停下,先对武井保雄微微点头,然后对着南易小幅度躬身,“南桑,你好,鄙人山口组弘道会会长筱田建市。”
南易颔首还礼,“筱田桑,你好。”
“筱田桑,请过来坐。”
武井保雄招呼一声,把筱田建市请到他边上就坐。
筱田建市甫一坐下,就接过了刚才武井保雄关于河豚肝的话头,指了指盘里的河豚肝,脸色兴奋地说道:“南桑,石原家族有去除河豚肝脏毒素的秘法,石原师傅已经用秘法把这块河豚肝脏里的大部分毒素清除掉,剩下的毒素含量非常轻微,只是从上面切下一小块品尝,并没有致命危险。
不知道南桑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品尝一下难得的人间美味?”
南易淡然地看着筱田建市脸上的兴奋之色,心里暗骂不已,“小鬼子,命比狗贱的矮骡子,你什么身份,让老子陪你一起搏命,什么狗屁秘法清除毒素,能清干净才怪,跟我玩这套下马威的功夫,恁你娘……操,还真抓住老子软肋了。
南易清楚随着日本国民文化程度的提高,逐渐厌烦帮派对抗下的暴力行为,山口组与时俱进,已经在为合法化做铺垫。
随着伊藤舞美给每人斟好茶,武井保雄便说道:“南桑,想必你已经猜到我今天邀请你的用意。”
假如日本社会一直如此运转,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是,自从十年前,股市、地价开始飙升,给了普通日本人快速暴富的机会,被堵死的阶层上升通道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天仙并未进入茶室,只是在外面候着。
但在紊乱中,不少日本普通人的消费欲望被无限放大,日本消费金融的市场同时也在扩大,武井桑的武富士迎来了快速壮大期,武井桑,你抓住了好时机,但是武富士走得太快,太急了。
南易转脸看了武井保雄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放回筱田建市脸上,“武井桑,日本社会的贫富差距很大,但普通日本人对此并未感觉到太多的不公平。
“筱田桑,Do-Zo。”
“筱田桑。”南易的目光看向筱田建市,“据我所知,弘道会是三口组的核心组织,这几年,三口组一直在谋求转型,你觉得三口财团这个称呼怎么样?”
南易不排斥和三口组或者弘道会合作,前提是钱多事少不脏羽毛。
南易的目光又在筱田建市和武井保雄之间进行了一次转移,“因为武井桑有不少合作伙伴,有人为武井桑向无法按时归还的客户进行暴力催收,恐吓、威胁亲属,逼迫客户或其亲人进入风俗行业赚钱还债。
山口组的初代目叫山口春吉,他是山口组的祖师爷,神户的渔夫一枚,有了一点积蓄就想进入海运业和装箱业。
少顷,茶室里的响起无须猜测、琢磨,意思非常直观的对话。
一杯酒下肚,筱田建市让石原从一大块肝脏上切下一小块放到碟子里,蘸料之后,他把肝脏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给南易两人直播讲解:“第一口,犹如咬肥猪肉;细细咀嚼,一股滑嫩香甜的味道从味蕾扩散到整个口腔,一直延伸到鼻腔;
并在此过程中,三口组的组织架构越来越松散,按行业分为三大派系。
南易猜测瓷瓶里应该是解毒秘法的其中一味,用来中和口腔中的毒素,但毒已入口又怎么可能恰到好处的中和干净,多少会留有残余,对身体造成损伤是一定的,无非是轻重之分。
对着筱田建市颔了颔首,南易又把目光对向武井保雄,对方和他的目光对上,便说道:“南桑,我们开门见山?”
第一派是博徒系,负责管理遍及日本各处的博彩行业。战后日本经济腾飞之后,这一派系遂成为山口组成员中最富裕的一派,其成员不仅操持着博彩类等老本行,还运营风俗服务业、金融行业等与企业、政府深度合作的产业,所以赚得盆满钵满。
可以说,山口春吉建立山口组的目的是方便做生意,第一代和第二代,山口组都可以被划分到织席贩履的行列。
在暴力催收之下,离家出走、自戕等惨剧时有发生,虽然武井桑有好伙伴为你保驾护航,为你掩盖一些真相,但是很可惜,从事消费金融的不只是武富士一家,业务同样庞大的还有另外三家,另外还有遍布街头的小会社。
二战之后,非三口系的田冈一雄成为三代目,为三口组迎来了人才大融合,受过教育的生意行家、精明狠辣的打手、上面派驻的政界傀儡,渐渐充斥了这个刚刚成熟的组织。
从某一方面来说,消费金融已经成为阻碍日本社会正常运行的毒瘤。”
“求之不得。”
筱田建市端起酒杯,向南易示意,“南桑,请。”
武井保雄:“长期,我需要慢慢从武富士抽调属于我个人的资金。”
今年年初,山口组的大本营神户发生了阪神大地震,山口组的成员积极参与民间赈灾、救灾等活动,频繁出没于抗震救灾第一线,与政府的赈灾队伍一道营救灾民,为获救者免费提供住处和粮食。
武井保雄:“请具体说明。”
筱田建市哈哈一笑,脸上露出欣赏之色,“南桑,真是坦诚之人,今夜能与南桑如此人物同桌共饮,实为人生一大乐事。”
现在,香甜的味道散去,麻中带刺的滋味从舌根处升起,慢慢,慢慢,整条舌头、口腔内壁都被这股刺麻感占据,真刺激!”
因为日本在资源分配上进行了精密的设计,在普通人最关心的教育、医疗、养老方面,投入了足够的资源,在这些有保障的前提下,普通人不会有太大的生存压力。
经过几年发展,山口组正式脱离家族和地域限制,成为近似于集团企业的存在,经营的项目开始多元化,有完全合法的生意,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生意,也有完全非法的生意。
第二派是的屋系,源自祭祀仪典时庙舍旁兜售香火的露天商贩。在二战以后,这些人主要管理帮派内部的成员名组,或继续充任贩售非法物品的黑市摊商。
南易的目光又转到武井保雄脸上,“武井桑,你的姓氏是武井,不是三井,当一只夜壶带来的便利,远远不及它散发的臭味之时,自然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
过去有将近七年的时间,上升通道很是紊乱,还好,大藏省借着外部的压力,把这种紊乱纠正了回来,日本社会又恢复到正常的秩序。
“没问题,接下去我会派其他人和武井桑商谈细节,我本人不会再出面。”南易说着话,伸开右手掌,伸向武井保雄。
南易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端起饭碗,夹了点醋肴,细嚼慢咽。
武井保雄依样画葫芦,两人的手掌抵在一起,击掌三次,达成交易。
第三派是山口组组员中最年轻化、暴力化的一派,即愚连队,也是山口组驾驭和威胁其他帮派的打手团。在现代社会里,该派系成员因必须要遵守法律限制,遂将在战场上打拼的小子们培养为在商场或法庭上为其摇唇鼓舌的律师团。
南易:“单纯借道8%,你自己负责接收;全服务15%,我负责你的资金运作,保证跑过通胀,并把收益交给你指定的人,我以我的姓氏起誓,绝不违约。”
南易:“单纯借道还是全服务?”
筱田建市挥了挥手,让伊藤舞美退下。
这样一来,山口组在政、商、法界均有势力驻扎,而且对外行为近乎合法化,这也是山口组能在日本立足的一大原因。
除了硬件的创新,武富士在软服务方面也不断提升,借款人的借款体验越来越好,武富士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但是,弊端也开始显现。”
南易肚子里舌战群儒,把面前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说着,南易冲石原颔了颔首,“石原师傅,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质疑贵家族的秘法。”
如此做派可不比职能对口的某会差,不但没有贩卖别人捐赠的救灾物资,还慷慨解囊,砸下去一大笔,洗白上岸的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
南易摩挲杯沿,眼睛看向筱田建市,“我猜到武井桑想邀请我入股武富士,也大致猜到武井桑想给自己安排一条退路。武富士的无人借款机是一种创新,对爱面子的日本人来说,无人借款机完美解决了他们的痛点;对武富士来说,它大大降低了运营成本。
南易:“单次,还是长期行为?”
武井保雄,你个龟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老子下套,让老子下不来台是吧,我恁……”
“南桑,请指教。”
等酒足饭饱,一行人又去了会馆的东南角的茶室——标准的四曡半,装饰简约朴素,除了墙上有一张“和敬清寂”的字轴,唯有墙角安放着一只樱花花瓶。
武井保雄思考了一会说道:“我要全服务。”
茶室里,南易、武井保雄、筱田建市三人之外,还有伊藤舞美跪坐一旁负责摆弄茶道。
南易以“三口财团”试探,筱田建市以“博徒系”回复,他旨在告诉南易,弘道会是想和南易在正当生意领域展开合作。
在工作和刚性需求方面,普通人只要四肢健全且愿意努力工作,完全可以实现一年三百万円的收入,也完全可以实现在十年内买房买车,并且也有足够的假期供他们放松娱乐。
说着,筱田建市从卓袱台上拿起酒壶,揭开上面的盖子,仰头就往嘴里倒,一壶酒下肚,筱田建市发出怪异瘆人的笑声,伸手朝石原招了招。
武井保雄:“南桑,我需要借助你的渠道调集资金去欧洲、北美、澳洲。”
不管是哪种生意,三口组都向欧美资本抛出了橄榄枝,积极邀请资本入驻,且与跨国金融集团展开合作,已经呈现脱实向虚发展的趋势。
筱田建市脸上出现一种狂热的神情,口齿不清地继续说道:“舌头变僵硬,口腔内壁犹如火烧,刺痛,让我回忆起在名古屋被人用肋差刺穿胸腔的那次。”
他冲筱田建市和善一笑,用庄重的语气说道:“筱田桑,谨慎行事是我做人的准则,我从来不会为不必要的事情冒险。河豚肝再是人间美味,它也仅能满足口腹之欲,并不能带来大收益,不值得我为之冒险。所以,筱田桑,实在抱歉,我只能谢绝你的美意。”
筱田建市目光一凝,深深戳进南易的表皮之下,“南桑,我是博徒系。”
之后的和室内并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河豚的戏码无疾而终,饮酒、品尝美食,一片和谐。
众所周知,沿海之地涉及进出口贸易颇多,最容易产生各种利益交换、以权谋私,想要在这种地方混饭吃,黑白两道都得摆平,山口春吉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网,并成为当地内河运输业的老大。
在日本消费金融的繁荣之下,却掩藏着巨大的危机,为了扩大业务量,对借贷客户的审核标准愈来愈低,有些明知无法按时归还贷款客户,武富士依然把钱借了出去。”
筱田建市灌完解药后便闭口不言,毒素已经侵蚀他的整个口腔,令他不能发声,解药起作用还需要一会。
石原走到筱田建市身前,递给他一个五指高的瓷瓶,筱田建市接过,拔掉塞子往嘴里灌了两口。
片刻,整个茶室陷入沉默,只能听见坐在地炉之上的水釜里沸水的翻腾,与窗外水池中流水注入惊鹿的潺潺声交相辉映。
半晌,蓄满水的惊鹿垂倒,敲击在下方的石钵上,发出清脆的空空声,这声音打破了茶室的寂静,犹如发令枪,把话题推向另一个起点。
“筱田桑,你代表三口组还是弘道会和我对话?”
“弘道会。”
“筱田桑希望和我在哪个领域展开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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