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岳家对待曲清江与之前并无不同,曲清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在赵长夏忙公务、曲清江潜心刺绣的日子里,转眼便到了五月初。端午节前夕,曲清江收到了来自鹄山乡的书信与一些钱粮。
书信有好几封:李氏告诉她们,家中一切安好,因今年的天气不错,田里的作物长势很喜人。因香干渐渐打响了知名度,所以很多人都来找她买香干,加上粮食加工那里的收益,家里的收入也很可观。
她担心二人在汴京不够钱花,也吃不惯汴京的食物,所以知道曲嘉雨要给她送信的时候,便托人顺便给她们带几万钱与两大袋精米。
最后,她提了曲嘉雨生子的事。
曲清江看到这儿,便立马拆开了曲嘉雨的信认真地看了起来。
曲嘉雨没有上来就报喜讯,而是先询问二人的近况,然后聊了些家常,但不可避免地提及胡家的事情。
胡惟务被其父胡闻一怒之下赶出家门后,胡闻以为他吃不了苦,然后吃到苦头就会回家来,便从不主动去找他,更不让其妻去帮助胡惟务。结果他们没等来胡惟务认错的消息,反而得知他竟然舍弃了读书人的身份,跑去种寒瓜,差点没将胡家人气死。
胡闻及胡惟实跑到胡惟务那儿骂了他一通,勒令他回家;胡惟务便让曲嘉雨先到曲家避一避,省得出什么意外。
曲嘉雨也不知道这父子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最终胡闻、胡惟实都是怒气冲冲地回家去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胡家的人都不曾出现。
胡惟务跟曲嘉雨道:“我要让他们知道,不靠胡家,我也能为妻儿撑起一片天!”
他按照赵长夏所教授的栽培技术种植寒瓜,待寒瓜如曲嘉雨腹中的胎儿,一旦下雨的时间超过半天,他立马紧张地往瓜田里跑。
四月中旬,早熟的那批寒瓜刚成熟,曲嘉雨腹中的胎儿也“瓜熟蒂落”。胡惟务第一次当爹,紧张得手足无措,在曲嘉雨发飙后才回过神,让邻居帮忙去曲家找人过来。
曲嘉雨的娘“四婶”、大嫂、稳婆、李氏,及有生育经验的郑嫂等人都来了。
虽然其中有些折腾,但最终她还是平安地生下了一个五斤重的“瘦猴子”。
曲嘉雨的大嫂道:“看来是在娘胎里没吃什么好的东西,才会长得这么小只。”
胡惟务得知很多人家生的孩子,除非是早产,不然少说也有六斤,他的儿子却只有五斤,顿时内疚:“我不是一个好夫婿、好爹,没能给妻儿吃好、补好的条件……”
四婶道:“你待雨娘已经很好了,雨娘每次回家,谈及你和胡家,都没有怨言,可见你的做法已经足够让她满意的了。至于孩子,也多亏了他小只,雨娘才没受多少罪。而且往后条件好了,再养一养,孩子一样能快高长大。”
胡惟务的心态调整过来了,抱着孩子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瓜娃”。——他知道“瓜娃子”是骂人的话,但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夸不得的,越夸他便越骄傲,越容易夭折。所以不能夸他好看、聪明。起小名也得起贱名,这样才好养活。
而孩子的到来,似乎也为胡惟务带来了好运气,他的寒瓜卖得很好,当然,原因之一是“特品寒瓜”只有他这儿种了和买了。那些曾经收集从赵长夏种出来的西瓜里的瓜籽的人,要么瓜苗成活率不高,要么所种的西瓜味道远不如赵长夏的西瓜,彻底证实了她那句“只有在她那里买种子才能种出特品寒瓜”的话。
这些人都赔了,只有胡惟务的寒瓜长得好,且虽受天气与一些技术的影响,他种出来的寒瓜没有赵长夏的西瓜美味,但也皮薄肉厚、汁多爽口。
那些往年都从赵长夏那儿买瓜的人,见赵长夏今年不在家,曲家也没种寒瓜,便将买寒瓜的热情都转向了胡惟务。除了早熟的那一批迅速买完之外,那些还在长的瓜都被预定了,因此胡惟务终于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使得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不必再过得这么拮据。
除了李氏跟曲嘉雨的书信外,还有一封曲镇的信,他的信几乎没有什么家常的话,所提的都是族中的大小事务。——曲清江虽然来了汴京,但并不代表她把族产交给旁人打理了,那些族田的产出、用途,曲家每个季度都要向她汇报一次。
她也不担心曲家人造假,毕竟她在鹄山乡也是有耳目的。
郑嫂托李氏帮忙写的书信夹在了给二人的书信里,赵长夏将她的书信与钱给了郑阳,后者十分羞愧,觉得自己来汴京这么久,不仅没能为妻女寄回去钱,反而还要她们给自己寄钱生活,实在是太失败了。
好在籍田司种的西瓜快要长好,除了给皇室及太常寺祭祀所提供的那部分瓜之外,其余的瓜都可以由籍田司自行售卖,然后所得的钱就是甲头、农人们辛苦这么久的工钱了!
郑阳满怀期待。有人给他泼冷水:“人家的寒瓜正月便种了,我们的寒瓜快三月才种,过了最佳种植时期,哪有别人种的好吃?”
他怼道:“筠州特品寒瓜为何能成为贡品?你们以为是官家和筠州的官人们没吃过寒瓜?赵籍田令培育出来的寒瓜种子,再差劲也比如今开始兜售的寒瓜好吃!”
这些人倒是想打郑阳的脸,奈何令他们感到惊悚的是,每次误了施肥、除草的时机,赵长夏总能发现。她每次巡视农田,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有虫害,或是有别的状况的那块农田里去,很多时候,他们这些亲自打理农田的人发现得都没有她及时!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从不敢在赵长夏面前偷奸耍滑,连一开始跟前任籍田令有交情,故意消极怠工的籍田丞都在这种氛围里不由得认真起来,生怕自己被赵长夏找茬。
……
“阿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曲清江感慨。
赵长夏道:“娘子可放心了。”
在来汴京之后,曲清江也还一直念叨曲嘉雨的情况,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曲嘉雨一日未能平安产子,她便会一直为之担忧。
“这种事哪能放心?他们还年轻,难免会有意外怀上的时候,届时又得再生……”曲清江叹气,“大部分女子的一生,也不知道要走多少趟鬼门关。”
曲清江只是一时感怀,作为一个注定不会有孩子,也不用趟生孩子这道鬼门关的人,她只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事。对于大部分的女子而言,没有孩子就没有安全感,她们反倒是乐意去趟鬼门关的。
结束了这个话题,二人说起了赵长夏端午节休息的安排。
赵长夏有系统的节日活动要参加,所以想趁这次休息带曲清江出门游玩:“汴河内城段有龙舟赛,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如何?”
龙舟赛之所以不选在城外的河道除了路途遥远之外,也因外城官船、商船等舳舻千里,不适合举办龙舟赛。朝廷特意清出内城段,因为它经过御街,官家与百官和站在皇城的城墙上眺望,与民同乐。
“好呀!”曲清江鲜少有机会看划龙舟,机会难得,便欣然应允。
二人出门约会肯定不带电灯泡,所以她们把芳芷与落英都留在了家里看家,两人驾着那辆带超级板车的马车出了门。
曲清江是第一次进内城,尤其是在端午这样的日子里,内城的人多得令她目瞪口呆。尤其是河边,马车寸步难行,最终她们只能将马车寄存在一家内城城门“宋门”旁边的一家邸店里,然后步行进入内城。
“我说娘子,你装了一筐香囊出来做什么?”赵长夏一手提着竹筐,一手牵着曲清江的手,走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我想在端午佳节,各个地方都会有驱邪祛病的习俗,而这香囊里装了驱赶蚊虫的材料,肯定有人买。”曲清江道。
赵长夏:“……”
她瞥了眼上面精致的刺绣,道:“难怪你这些天夜里又开始用夜视眼药水了,原来是为了赶制香囊,不过你这刺绣比它里面的材料值钱。你打算卖多少钱?”
“十五文一个?”曲清江试探道。
“以前你一个香囊买了八十多钱,如今只卖十五文?娘子对自己的手艺未免太没信心了。”
曲清江摇头:“从前我在鹄山乡还有一点名气,大家都是慕名而来,所以我卖得再贵也不会有人认为不划算。如今我在汴京毫无名气,若以从前的价格来卖,显然是夜郎自大了。”
赵长夏没说什么,带着她进了一所道观,先完成端午节日的“祈福”活动,获得了一个随机礼包,然后一边看划龙舟,一边卖香囊。
曲清江的刺绣技艺精湛,而且来汴京之后受到了新的启发,因此用色等都大胆了一些,所以她所绣的绣作十分靓丽,让它在同行那些制作粗糙的香囊里尤为显眼。
鲜艳靓丽的颜色总是很夺人眼球。很快,她们摆摊的地方便迎来了一群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这几只蝴蝶栩栩如生,真的好漂亮!”
她们远着看的时候便觉得它好看,可是拿在手中仔细看,她们才发现这刺绣用的线竟然比发丝还细许多,不仔细看压根就看不出蝴蝶是由线构成的!
而且这里一共有三只蝴蝶,每只蝴蝶神态各异,所用的阵法也不同,真可谓“鬼斧神工”!
“这香囊值几钱?”少女问。
曲清江刚要说十五文,赵长夏抢先道:“一百五十文,不过小娘子是第一个买的,给你优惠些,一百二十文吧!”
“好!”少女浑然不觉得自己被宰了,反而因为对方的打折而十分高兴,爽快地便给了钱,兴高采烈地带走了香囊。
曲清江:“……”
这是翻了十倍啊?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六月还有当奸商的天赋?
不过这一个敢卖,一个敢买,是她低估了她们。
有了第一个顾客,自然就会有第二个,才一个时辰,赵长夏就将曲清江的香囊卖得七七八八了。
曲清江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花这么多钱来买一个成本只有十几文钱的香囊。赵长夏道:“娘子难道忘了这儿是内城?能住在这儿的,自然非富即贵,卖得再贵,只要她们觉得物有所值,那么她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买。”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住这儿的?万一是跟我们一样住外城,过来看划龙舟的呢?”曲清江杠她,虽然那些女子身上的衣服确实挺不错的,可看得出家世不差。
“我要是不跟娘子出门,娘子会一个人或带着芳芷来这么远的地方么?”赵长夏反问。
曲清江:“……”
她觉得自己大概率不会独自过来。
倒不是她胆小,只因内城对她来说是陌生的环境,这会增加许多不可控的变故。只有等她熟悉了环境,她才会不会担心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出现,——如同她当初敢独自一人进山采草。
“这些小娘子平日养在深闺,想来也很少在没有长辈陪同的情况下出门,除非她们的家就在周围,家人才会放心她们出来。”
而且内城的治安很好,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贩子将她们拐跑了。
赵长夏将钱用袋子装起来,装进竹筐里,道:“恭喜娘子的香囊大卖,娘子是否要请我吃顿饭,庆贺一下?”
曲清江:“……”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长夏:“我请六月喝酒吧!”
赵长夏:“……,外头的酒,哪有我的酒好喝?”
找她喝酒仿佛要她的命的模样,把曲清江逗乐了:“正午哪有饭吃?我请你去吃点心吧!”
吃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曲清江请客,所以哪怕只是一些点心,赵长夏也吃得开心。
最后,她们去了大相国寺外的“万姓交易”处逛了圈,曲清江看到有人在卖刺绣,便也过去看一看。
这些绣品的针法是曲清江此前不曾见过的,她问:“这些绣作不管是从针法还是整体的风格,似乎都不是汴绣?”
那卖刺绣的女子打扮和面孔都不大像中原人,她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官话,道:“这是我们川蜀之地的刺绣。”
“蜀绣?!”曲清江还是第一次见到蜀绣呢!她忍不住研究了起来。
对方也没有因为她光看不买而生气,反而看出了她是同行:“你一眼就看出了针法的不同,你也精通此道?”
“不敢说精通,平日偶尔绣一下。”
对方道:“那我们可以交流一下,我还认识一个苏绣的绣娘……”
短短数句对话,曲清江便在这儿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双方交换了住址,约定改日把那会苏绣的绣娘喊上,一起探讨刺绣。
她拿着对方送的刺绣,回去的路上都还沉浸在蜀绣的世界里。
赵长夏见状,那本从随机礼包里开出来的《刺绣辞典》被她默默地收了回去,——要是一开始就给了正确答案,她娘子必然不会再抱着这样的钻研、探索精神来对待她所热爱的事了。
况且,她娘子这么厉害,迟早能找到正确答案的,或许还能创新和发展刺绣呢!
踏着落日回家的二人并不清楚,曲清江的蝴蝶香囊被买走的少女赠给了准备出嫁的姐姐。下聘礼的日子里,这个香囊便被作为女方“答问”的回礼,装进了箱子里,送到了男方家。
最后又几经周折,落到了文绣院。
“蔡国公主问,这样精美的绣作,你们可绣得出来?她想要一幅有花草蝴蝶的刺绣书画,你们谁来绣?”少府监的长官拿着香囊来到文绣院。
以洛春鸠为首的绣娘都看了一遍这香囊,不敢保证自己能绣得出来。
香囊落到了岳摇纺的手上,她认出了这是谁绣的,不由得用力捏紧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异色绣是苏州刺绣研究所在1966年研创,是在双面绣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所以……小醋缸的刺绣事业要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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