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镇没有心理准备,冷不丁听到曲锦说曲锋是被人害死的,就被吓了一跳。
等他缓过神来,认为曲锦的话有点无中生有,他道:“三哥的病情日渐恶化,我是亲眼所见,他不可能是被谋害的。”
曲锦恼他太清醒,但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道:“你虽隔三差五便往老三家袍,可你一没亲眼看见李氏熬药,二无法时时守在老三身旁,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被谋害的?”
曲镇反问:“二哥十天半个月都不去看三哥一次,又是如何知道三哥是被谋害的呢?”
曲锦一噎,心想,要不是他们早有准备,他只怕要被问了个无言以对。
“李郎中醉酒下透露出来的,他说自己明明很有把握能治好老三,可老三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他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多事。后来他发觉李氏煮药汤时所下的药材数量不对,他便有所怀疑……”
曲镇见他言之凿凿,不由得心神一震,忙问:“然后呢?他怀疑为何不早点说?如今三哥都死了三年他才提,这是什么意思?”
“他当时想要查清楚,可曲家那丫头不是找了赵太医过来嘛,之后李郎中便没有机会接近老三了。那赵太医给老三开的方子,李郎中也不清楚,后来老三不是病危嘛,赵太医来得不及时,李郎中被请了过去,他当时就觉得老三的病情恶化得很厉害,只怕是用错了药,加重了病情。再后来他苦于没有证据,便按下了此事不提,直到田氏——”
曲锦顿了下,田氏用自己的儿子假冒曲锋的遗腹子这事关乎他的兄长,他一时半会儿不知从何下嘴,过了会儿才继续道,“李氏为了证明田氏没有跟老三同房拿出了记录着老三那两年的用药、病情的册子,我们当时都看过的。”
曲镇点点头,他确实看过,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儿将里面的一些药方记了下来,然后前阵子他病了,请了李郎中到家里看病。李郎中无意中看到那药方,说里面的一味药剂量错了!”
曲锦说得绘声绘色,听得曲镇的心开始动摇,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会不会——”曲镇刚开口,曲锦便道,“李郎中也保留着当初开给老三的药方,他拿出来对比就知道剂量错了,所以为了求证这事,我们才想着去偷那本册子来核对。”
他说完,不动声色地看着曲镇的表情变化,见他只是在沉思,并没有立马相信他的话,他不禁懊恼曲镇不好糊弄。
为此,他只能又抛出一个后招:“我问你,老三有没有跟你说过赵长夏的来历?”
曲镇沉默了一瞬,随即慢慢地点了点头:“听三哥说,他是逃灾来的。”
他的话正合曲锦的意,只听见曲锦一声冷喝:“他撒谎!他骗了老三,骗了大家,他压根就不是逃灾来的,他是杀了人后逃到这儿来的逃犯!”
曲镇惊了:“这话可不能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我这消息来源于县衙,眼下县衙正在调查他的身世呢,为防止打草惊蛇,你可别传了出去。”
曲镇觉得今日听了太多震撼的消息,他一时半会儿竟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过了会儿才道:“既然还在调查,为何你这么肯定他是逃犯?”
“最近县里抓了一伙盗贼,他们供出一个分道扬镳的同伙,其外貌描述跟赵长夏很是相似。毕竟这刚逃窜来这儿没两年,又男生女相、身材挺拔的人可不多。最重要的是,那赵长夏行事野蛮粗暴、手段狠辣,一看就是手上沾过不少人命的。”
这些事都还有待考证,但曲镇认为曲锦不至于将自己当成傻子,所以他半信半疑。
曲锦又开始动摇曲镇的信念:“你看老三活了四十多年,虽然一直很孱弱,但也不是短命的面相。自从那赵长夏来了曲家,又跟清江那丫头好上以后,老三就突然不行了,你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曲镇沉默良久,道:“这些事是真是假我会去查证的。”
“哎,你可不能给他们通风报信!消息稍有走漏,那真相可就难寻了!”
曲镇的脸上辨不出喜怒,他淡淡地说:“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偏听偏信。”
——
曲清江来祠堂的时候,曲锦已经先离开了,曲镇知道她心中不满,对她说:“牛踩断腿这种事骗骗外人就行了,你我都清楚不是这么一回事。而且你一直揪着不放,他们来个鱼死网破,那对李氏的名声只怕不好。”
“你的意思是,他们偷偷潜进我家的事就不追究了?”曲清江脸色寒如冰霜。
曲镇顿了顿,心思一转,问:“乐娘,你清楚赵长夏的底细吗?”
他突然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曲清江险些没能转过弯来。她疑窦丛生,本来在讨论曲锦父子潜进曲家不知图谋什么,却突然扯到六月的身上,莫非曲锦父子的异常行为跟六月的底细有关?
曲清江很快便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她道:“自然清楚。”
“他是袁州庐溪人,因受灾,与爹娘南迁来清江,但因路途遥远,路上多波折,爹娘皆病死,最后只剩他一人。中途船翻了,他落水,虽然侥幸活下来了,但户贴跟钱财都丢了,而且没有乡人为其作保
。他沦落到鹄山乡来,被三哥遇到,好心给带回了家?”
曲镇所言是当初曲锋为了给赵长夏立户而捏造的身世。
曲清江听他说得一分不差,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是。”
“难道三哥就不曾怀疑他所说的身世是假的?”曲镇问。
曲清江道:“爹说,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她身上无刺青,是好人就行。”
曲镇不置可否,不过却关注了一事:“你确认他身上没有刺青?”
问完后,对上了曲清江古怪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多余,——她们是夫妻,赵长夏身上有没有刺青,曲清江怎么可能不清楚?除非曲清江刻意隐瞒,否则赵长夏是逃犯的事情就是空穴来风的。
他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却不会怀疑曲清江的孝心,所以就算曲锋的死真的有问题,那跟曲清江也不会有关系。
曲镇把话题转了回来:“你过来之前,郎中那边也给曲汤看过了。他这腿虽然没完全废了,但日后只怕会落下残疾……说白了就是极有可能会成为瘸子。他们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乐娘,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曲清江:“……”
曲镇又道:“还有,李氏手里那本记录了三哥的病情的书册能否借我看一眼?”
曲清江下意识看着曲镇的神情,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直觉这事有蹊跷,便以李氏不知道放哪里为由拒绝了他的请求。
曲镇也没执着于此事,说曲溱、曲汤二人喝醉了酒才擅闯曲家,又鉴于他们在曲家受了伤,不如这事就这么算了。
曲清江心里装着事,没有心思再去管这事,——刚才曲镇突然提到那本记录,她灵光一闪,觉得曲锦父子就是冲它来的。——她得赶紧回去跟赵长夏弄清楚他们这举动背后的动机!
她回到曲家,先问李氏要了那记录册,李氏便从曲锋的遗物里将之翻了出来。
曲清江大大地松了口气,若这书册没有放在李氏的房中,那么曲锦父子大概是没找到它,在里面动手脚的。她问:“小娘为何不将这记录书册放在自己身上?”
李氏还不知道实情,道:“郎君去世后,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处了。上次拿出来揭穿了田红儿的阴谋,我想,往后应该不会再有人厚颜无耻地用野种冒充郎君之子,所以它只怕更派不上用场,便将它与郎君的遗物收拾在一起,放在箱底。”
想到曲锦父子的歹毒之心,曲清江的眸中寒光一闪:“我们认为没什么用处,可有人不这么认为。”
“啊?”
曲清江暂时没跟李氏解释,她拿过记录册,翻看了一遍,又问李氏:“这其中可有被串改的痕迹?”
这是李氏记录的,她对自己的字迹最是清楚,且她照顾了曲锋多年,对曲锋的情况还历历在目,因此这本记录在她的眼里并没有跟她记忆不相符的地方。
她也不是蠢人,反问曲清江:“乐姐儿为了找曲锦父子讨公道,匆匆而去,又匆匆回来,莫非跟这个有关系?”
“我也还不清楚,只知道对方不安好心,从你的房中搜了你的东西,妄图污蔑你与曲汤私相授受。”
李氏吓得脸色煞白:“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们无底线的事情做得多了,这又算什么呢?这段时间,小娘先安心待在家里。”
曲清江安抚完她便立马去找赵长夏,将曲镇的话与她的推测相告。后者想了想,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比划了几下,将几件事的疑点罗列出来:“曲锦父子去小娘房中搜东西,四叔父包庇曲锦父子,又突兀地问起我的底细,他也问你借记录来看,你没答应,他也不强求……”
赵长夏很快便捉摸到了一点曲锦父子的意图,“四叔父之所以会包庇曲锦,料想是曲锦跟他说了什么,比如怀疑我的来历有问题,又想用小娘的记录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他兴许是有自己的主张,所以给你透露了一点消息。”
“你已经立户,就算他们知道你以前是逃户,那又有什么问题?”曲清江想不通。
“是啊,如果仅仅是这样,四叔父必然不会因此就包庇他,甚至主动找你打听我的事情。兴许在曲锦的口中,有一个连我都不清楚的底细。”
曲清江不解:“可是这跟这本记录书册有什么关系呢?”
赵长夏忽然问道:“娘子跟丈人当初有没有担忧过我是逃犯之类的歹人?”
曲清江“啊”了声,愣了愣,好会儿才尴尬地点点头。突然,她明白了过来:“六月的意思是,他们怀疑你是逃犯?”
赵长夏并非神探,也没有相关的破案经验,只不过她在部队时,心理学也是日常学习的项目之一,因此稍稍分析一下曲锦父子的行为,对他们的动机也就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们只怕是想利用我的身世来伪造丈人的死跟我有关。”
曲清江愕然,等她也想通之后,突然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旋即道:“可我爹的病有李郎中、赵太医可以证实,就算他拿到了这本记录,那也只能跟小娘扯上关系,如何能跟你扯上关系?”
“他们这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赵长夏眯了眯眼,“他们绝对不可能只从这本记录书册上动手脚,说不准他们会收买
李郎中和赵太医……”
“就算李郎中和赵太医可以被收买,那你的户贴已立,他们怎么可能动手脚?”
“这可难说,别忘了,曲铭在县衙是认识人的。”
“你说县丞?可他怎么会为了曲铭曲锦他们而冤枉你?”
赵长夏沉吟片刻,道:“县丞的外甥女跟阿雨不是妯娌吗?明日你去找阿雨,看看她是否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曲锦等人的意图很明显了,所以大家将之前的一些伏笔串联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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