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有些病态,曲源则面色沉沉,也不好看。二人看见赵长夏,神色更是复杂,纷纷无视了她,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赵长夏发现他们经过自己身边时的步伐快了些许。
虽然没跟他们有任何交流,但赵长夏想,他们的表现不像是中举的模样。毕竟考上解举人那是多么光宗耀祖,值得庆贺的一件事,这对兄弟遇到了“仇人”没道理不前来耀武扬威一番。
赵长夏没多想,就算对方科考失利、灰溜溜地跑回来,她也没空去幸灾乐祸,把心思放在这些人身上一秒钟,她都觉得浪费时间可耻。
等她从田里回家时,便看见路旁有几个村民围在一起议论这事:
“听说曲大跟曲二家的那两个儿子回来了!”
“真的?他们考中了没?”
那村民撇撇嘴:“得解了还不得敲锣打鼓大肆庆贺,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灰溜溜地躲回家去?”
另一人颇为同情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正好遇上大雨天气。州县的衙门已经十多年没修葺过了,就把考场改在了大福寺,结果路上,曲大家的便不小心淋了雨,病了好几天。曲二家的嘛,每日小心翼翼地保管卷子,卷子倒是没事了,却因为没有避先帝的讳落榜了。”
“那这是天公不作美啊!命中注定没有官当……”说这话的人还有些幸灾乐祸。
“曲大、曲二这会儿估计心情正不好呢,你这么大声嚷嚷,传到他们的耳中,小心他们找你的茬。”
……
赵长夏回到家跟曲清江说起这事,后者脸上并无喜色,而是颇为忧虑地说:“他们没有得解,只怕大伯父、二伯父他们又要整幺蛾子了。”
如果曲湖跟曲源得解了,那他们不日便要进京赶考,为了他们的前程,曲铭跟曲锦无论如何都会夹着尾巴做人。可一旦他们没有考中,下一次秋闱考试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没了掣肘,曲铭跟曲锦为了满足一己私利,行事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赵长夏问:“科考不是三年一次的吗?”
曲清江诧异道:“朝廷并无规定科考三年举行一次,六月怎么——”
她顿了下,把“你出身武官世家,怎会连这个都不清楚”之类的话咽了回去。
以前她认为赵六月是武官世家出身的人,如今看来,赵六月的来历或许更加神秘,身世也更加扑朔迷离。
“科考年限并不固定,有时候一年一考,有时候两年一考,若是遇到特殊情况,如前些年的战事,科考也是会停开的……先帝在世时曾经停过五年。”
经曲清江仔细解说,赵长夏才知道原来这会儿的“举人”跟范进中举的“举人”含金量是不一样的,这时候的科考有好几个科目,只需选择一个科目,然后从“解试”开始考,考中了就是解举人。
解举人必须第二年就进京赶考,“省试”上,——此“省”不是某个省份的意思,而是三省六部的“尚书省”,此级考试由礼部主持,——缺考、落榜等都会导致这场解试的资格作废,来年还得重头再考。
不过如果考中了两次解举人,但在省试上落榜了,就能免掉第三次解试,直接参加省试。如果考生的年纪太老了,又或者是考了三次省试没能挤进殿试,最后也可以破格录用,这叫“特奏名”。
曲清江说了个题外话:“过了省试,在殿试上基本就不会被黜落,因为前朝有个书生就是被黜落了,他愤懑之下造反,前朝便覆灭了。有了前车之鉴,朝廷就不轻易黜落考生了。”
赵长夏震惊:“这个书生这么牛逼?”
曲清江问:“牛逼是什么意思?”
赵长夏:“……,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曲清江求知欲旺盛:“很厉害怎么会跟牛扯上关系呢?”
“不要纠结这个。说回那个书生,他叫什么?”
“好像叫黄巢。”
赵长夏:“……,所以前朝是大唐?”
曲清江点头:“六月,你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赵长夏:“……”
她知道这个朝代叫大周,因为历史上除了夏商周的周朝之外,就只有武则天时期曾短暂地出现过武周朝。——虽然她不爱学习,但因为武则天太牛逼,她连带着对隋唐的历史都认真学习了遍,因而这些事她还是知道的。——得知现在的皇帝是男的,也不姓武或李,而是姓郭之后,她就以为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
没想到架空倒是架空了,但延续的是五代十国的后周,郭荣没有英年早逝,赵匡胤也没能黄袍加身……
曲清江发现话题扯远了,又转回到科考上。
如今的科考制度之下,每次进士上榜的人数都有一两百个,诸科的上榜人数更多,达上千人。
进士科虽然难,但是升官快。诸科虽然容易,但是仕途最终都走不远。曲湖跟曲源志向远大,自然不会选择靠诸科。
而考试取解的名额虽然多,但考生也多,所以要想走到殿试这一步,首先得从数十万读书人中成为那三四万个解举人,然后还得从三四万个解举人中挤入前一两百名。
所以也不能说曲湖跟曲源不是读书的料,只能说比他们读书好的大有人在。若他们能跨出解试这一步,落榜两次也还是有机会免试的。但他们连这一步都没跨出去,就不能怪别人太努力了,只能怪自己准备不充分。
“他们还挺倒霉的。”曲清江唏嘘道。
赵长夏道:“除了因为战事而停开科举考试可以说是不可抗力因素之外,弄脏卷子这个就是个人粗心大意的问题。这次被雨淋湿生了病也不值得同情,因为这雨中元节便开始下了,他却没做好准备,能怪谁呢?”
她不喜欢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要是在部队里,将体能训练没过关归结于来月经了,将任务没完成归结于天气,她早就被踢出部队了。
认真履行职责才是尊重自己的职业、追求理想的最好体现,这二人都不把科考当回事,也就别怪自己落榜了。
曲清江发现赵六月在这方面特别严苛,她庆幸自己不是六月的学生,否则每次出错估计都会被训成鹌鹑。
如曲清江所料,曲铭、曲锦这两家的气压有些低,曲铭从八月份开始,每日都伸长了脖子等喜讯,结果就得到这么个结果,如何不叫他失望?
而且接下来是该让曲湖继续读下去呢,还是让他到城里找份管账的活计生活算了?
他满心纠结。若是在以往,他必然会二话不说就让曲湖继续考,他才二十七,有些人三十多了才考上进士,照样一飞冲天呢!可问题是曲湖读书的钱哪儿来?
前阵子的这场雨,家里跟族田的收成必然会减产,本来供他们读书已经十分吃力,收成不好的年份,又哪里有那么多钱?
况且他们还跟三叔公一家约定了,若是他们这次没考上,那族田的收益就要另外分配。
曲铭忧心曲湖的束脩等,他的妻子则不管这些,见自己的幼子身体虚弱,心疼得要命,对他嘘寒问暖不说,还要曲铭去给他买些药和肉回来给他补身子。
曲铭皱着眉头:“他这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去李郎中那儿抓些药回来喝就行了,吃什么肉!”
曲铭之妻又是一番闹腾,搅得曲铭心烦意乱,一心只想要解决钱的问题。
曲锦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尤其是曲溱也有些埋怨曲源:“大哥都快三十岁了,考不上就算了,再考下去,家里都没米下锅了。”
曲源被自己的弟弟说得面有愧色,但曲溱却被曲锦拍了几巴掌。曲锦道:“小湖能继续考,你大哥也能继续考!”
“可是家里的钱都花在大哥身上了,我想吃肉都没得吃!”
曲锦把心一横,道:“找老三跟老四他们借!”
说是借,但能还的估计也只有曲镇家那部分,若是问曲清江借,八成就有借无还了。
曲铭跟曲锦不约而同地对曲锋的家产再生觊觎之心,不过他们都知道赵长夏不好惹,抢也抢不过,还是得找别的法子……
——
三叔公一家得知曲湖跟曲源都名落孙山,也颇为遗憾,毕竟一个家族若能出一个进士那他们还是能沾点好处的。
可遗憾是一回事,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们也没空去唏嘘了。他们等着曲铭、曲锦主动兑现当初的诺言,对于族田的收益另行分配,可等到了九月中旬也依旧没有召开宗族大会,三叔公便坐不住了。
双方就此事又扯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皮条,一直到十月晚稻成熟。
在此期间,曲清江跟赵长夏都没有介入过他们的纷争之中。
前者一边研究异色绣,一边指点新结交的小姐妹刺绣;后者则又完成了几个系统颁布的任务,累积了五块实验田,其中有一块是只能试验种植瓜果的“瓜果实验田”。
除了茄子之外,赵长夏没种过什么瓜果,但有了实验田,就能接受系统的指导,学习如何种植瓜果了。
一开始她对种瓜果的兴趣不大,可看到流动农贸市场里各类甜瓜、西瓜、哈密瓜种子,她才想起自己穿越过来后,便很少看到这类水果的影子。
“一年多没吃过瓜了!”赵长夏琢磨,“要不种几个试试吧?”
她知道北方比较适宜种植甜瓜跟哈密瓜,因为阳光充足,甜度高。雨水充沛的南方要种这类瓜,除了要挑对品种,还得有大棚栽培技术。但西瓜的话,没有大棚栽培技术也能种植。
赵长夏买了些西瓜种子,准备先种几分地试试,若西瓜品相好,甜度高,就可以扩大种植面积。
西瓜得春季才能播种,赵长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在瓜果实验田上进行学习栽培技术。
在那之前,她得先将这十亩黄华占给收割了。
经过七八月那一场场秋雨的磋磨,不少人家的稻田肉眼可见地减产了。赵长夏的稻谷却金灿灿、沉甸甸的,每粒谷子看起来都十分饱满,看得人眼红不已。
收割早稻时,大家的稻田都是沉甸甸的,赵长夏的稻田还不那么显眼,所以她糊弄说自己的粮食产量只有两三石,也没有人去在意。
如今大家都减产了,谷壳看起来瘪瘪的,唯有赵长夏稻田里的稻子依旧很饱满结实,这对比一下子就明显了。
就算赵长夏再怎么掩盖真实的产量,有心观察她收割水稻的人粗略地计算了下,也能发现她的亩产至少有四石!
有人心理不平衡了,但是他们除了嫉妒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要有人动她田里的稻谷,哪怕只是割了把就跑,也依旧能被她发现,并且追到家里头去教训。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打她的稻田的主意,——没看恨“他”恨得要死的曲氏族人也不敢碰她的稻谷吗!
除了羡慕嫉妒的人之外,更多的则是腆着脸去向她请教如何才能种出这么高产的稻谷。——他们或多或少都曾瞧不起上门女婿的赵长夏,也因为她对曲氏族人动手的叛逆举动而唾骂过她,可是利益当前,他们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干过那种事的。
实际上他们还是低估了“黄华占”的产量,即使受大雨的影响,它未能达到实验田里的平均产量,可也有四百五十多公斤一亩,也就是七石五斗左右,超过了“中早35”。
有了早稻的产量在前,曲清江跟李氏再看到这个产量时已经不算太惊讶了。
曲清江跟赵长夏商议道:“除了咱们家,大多数人家的收成都不怎么好,所以就少收佃客一成田租吧!”
虽然佃户租佃的那十几亩田当初有赵长夏与曲清江帮忙排水,但收成还是受到了影响,大约减产了两成。曲清江少收一成田租就是跟佃户共同承担了损失。
赵长夏对此并无意见。
而因各地的粮食都减产,百姓又要交秋税,交完秋税、留了来年的谷种后,家里便没多少米了。
米价在寒冬来临时逐渐上涨,曲清江便做主卖了一半粮食给吴月吉,再将这部分赚来的钱与自己卖刺绣赚的钱凑一凑,向里正回购了曾经卖出去的自家的二十亩良田。
她跟赵长夏行事虽然低调,但防不住有人整日盯着她们,所以她们赎回了二十亩田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曲氏族人的耳中。
曲铭心里又酸又怨愤:“他们哪儿来的钱一口气买回二十亩良田?肯定是当初卖田的田压根就没用来救老三的命,他们将钱藏了起来,以为过去了大半年,大家都淡忘了这事,所以就拿出来了!”
他并没有证据,故而也只能在私底下如此揣测。
不过临近年关时,他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被曲清江“赶”回家的田氏生了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了好几章,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
这里的科举制度是参考宋朝的科举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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