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从曲家离开后,曲锋让荆溪去把曲嘉雨的爹曲镇请过来。其余族人听到消息,生怕落下了什么好事,纷纷不请自来。
曲锋没有避着他们,见他们都来了,便也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原本是想与老四商量一下,关于明天的祭祖仪式让乐娘代表我出面的事,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也省得大家多跑几趟,我现在就把这个决定跟你们说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大变,尤其是年过半百的曲家族长——曲家大房一脉的长子曲铭,直截了当地拒绝:“女人都没资格踏进祠堂,哪有女人祭祖的道理?!”
曲铭的同胞弟弟曲锦立马附和:“就是!”
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曲锋是不好了才把曲镇喊来,没想到他还活得好好的。虽然不太清楚他为何会选择让曲清江出席祭祖仪式,可他们知道,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个有利的消息,他们必须阻止!
曲清江不忿:“哪条族规规定女人不能进祠堂的?又是哪条族规规定女人不能祭祖?”
“长辈们说话,哪有你这个丫头片子插嘴的地方!”曲铭仗着辈分高,而曲清江又是一个女娃,便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曲锋哪里能容忍他们呵斥曲清江,道:“乐娘哪儿说的不对了?你是族长,最清楚族中是否有这条规矩!”
曲铭一噎,辩驳道:“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这不是约定俗成、公认的事实吗?”
曲锋冷哼:“什么时候没有明文规定的规矩也成了铁律了?”
曲铭道:“老三,你别这样,你出去听听瞧瞧,谁家的祠堂是给女人进去参与祭祖的?”
这时,曲镇的话插了进来:“虽然、但是,别人家的规矩在咱们曲家不适用。”
曲铭、曲锦两兄弟对阵曲锋跟曲镇,其余人暂未表态,但这种情况下,未表态其实就是一种态度,他们偏向与曲铭的态度便已经算是很明确了。
“你不能参加祭祖仪式吗?为何需要她一个女娃代劳?”曲铭试探地询问曲锋。
“都是曲家的血脉、曲家的孩子,可阿泽、阿湖他们都能进祠堂,偏偏乐娘长这么大,还未能参加一次祭祖仪式,这不公平。”
曲铭捋了捋胡子,笑容奸诈:“谁让她是女娃?老三,你想让自己的子嗣进祠堂祭祖,那很好办,从族中过继一个嗣子,别说祭祖,将来还能给你送终。女娃能吗?不能!”
曲锋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猛地咳嗽了两下,曲清江急忙替他抚背。
曲镇也上前去:“三哥,保重身体。”
“大哥,给老三留点面子。”曲锦阴阳怪气道。
赵长夏在一旁冷眼旁观,在她看来,这些人的面具背后都是一张幸灾乐祸的脸,仿佛在嘲笑曲锋没有儿子,合该把家产都给族人。
真是贪婪而丑陋。
其余人都在静看事态发展的时候,曲锋的态度却尤为强硬:“我的要求已经提出来了,答不答应由你们,但是,你们若是不答应,那族田我也要收回来。”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咯噔了下,面面相觑。
曲铭道:“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反正我没有儿子,绝了后,那自然不必管曲家的未来如何。族中子弟是否有钱读书,与我一个绝后之人何干?”
曲锋的态度之强硬,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此前族人劝他立嗣时,他只说考虑,哪怕有人说些笑话惹他不快,他也从未以“收回族田”为威胁。久而久之,大家便认为他没有儿子,所以理应底气不足,哪曾想他今日竟会如此硬气?!
“你可是曲家人,你不管族里后辈的未来,这叫什么?这叫数典忘祖!”曲铭指责道。
“是呀,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生的兄弟,理应同气连枝发展曲家,哪能如此自私?你可不要当曲家的罪人,这可是要被从族谱上抹去名字的。”曲锦明面上是劝曲锋,实则也是在以族谱除名作为威胁。
曲锋以前顾虑太多,这会儿却有了壮士断腕的决心:“你们不要说了,乐娘代表我,要么你们让她参与祭祖,要么我收回族田!”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曲铭道:“老三,你再考虑考虑,何必要将事情闹得这么僵?大家都是兄弟亲人,在这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太僵对谁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曲锋没说话,曲镇看了看他,提议道:“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允许乐娘从旁协助三哥搬抬一些祭品。三哥的身体状况大家也都知道,抬不得重物、干不了累活,祭祖这等事与其让下人代劳,还不如让自己的血脉来得妥当。”
他又悄悄地跟曲锋说:“乐娘此前未曾参加过祭祖仪式,忽然之间让她负责这等事情,出了岔子不就是落人口实了吗?”
曲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也不想闹得太僵,就怕自己死后,这些人会加倍地欺负乐娘。
曲镇看向曲铭:“族人以为如何?若族长不能决断,也可以回去与阿湖、阿源他们商议。”
曲湖是曲铭的第三子,曲源是曲锦的长子,二人都在读书,束脩大半来自于族田的收益。他们临近科考也要大笔盘缠,曲镇这么说也是在敲打他们。
曲铭与曲锦俩兄弟
虽然不乐意,但为了两个孩子的前程,也不想这么快与曲锋撕破脸,便应了下来。
事情商谈完,曲锋留曲镇下来吃午饭,让赵长夏将其余人给“请”了出去:“六月,送客。”
赵长夏刚才未发一言,存在感不强,直到她站出来,众人才注意到她。不过,大家除了认为她的长相跟曲锋都是男生女相,而多看了她两眼之外,并未在意一个下人。
曲镇倒是注意到了她,陪曲锋吃饭时,说道:“之前听小雨说三哥家里多了个下人,就是他吧?看样子,三哥似乎颇有栽培和重用他的意思。”
曲锋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荆老丈离开三哥家之前,只有他能出现在这种场合,他离开后连荆溪都未没这资格。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曲锋笑道:“老四,你的心眼真多。”
曲镇也笑了:“三哥,彼此彼此。”
“我留你下来,是想跟你说,我决定不过继嗣子了,就让乐娘继承我的家业。”
曲镇的神情严肃了几分:“三哥决定了?”
“嗯,决定了。不管是过继族里的孩子,还是收养外头的孩子,都已经来不及让他们与乐娘培养姐弟感情了。与其养出些白眼狼来,还不如将一切都交给乐娘。”
曲镇脑袋转得快,道:“既然如此,那三哥得好好地考虑上门女婿的人选了。”
曲锋点了点头:“我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人选是谁他没说,曲镇也没问。
——
虽然曲锋以收回族田为威胁,逼得曲氏族人退了一步,允许曲清江进入祠堂参加祭祖仪式,但他知道这事还没完,曲氏族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冬至那日,天还未亮,爆竹声便响彻了鹄山乡的每一个角落,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地过起了冬至。
曲家,李氏一大早就起来包馄饨,而曲锋跟曲清江则要起来准备去祠堂祭祖。
祭祖的猪、羊昨夜已经宰杀、连夜烤好,鸡和米饭、糕点与酒水等也都已经备好。曲镇领着自己的儿子来帮曲锋将烤猪、烤羊抬去祠堂,其余东西则由赵长夏挑着去。
到了祠堂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曲氏族人,曲锋与曲清江父女一出现,他们无不投来异样的目光。
曲清江面上保持镇静,心头却突突地跳。
等父女俩靠近,不知是谁埋怨了句:“女人进祠堂全族都要倒霉,她也不怕脏了祠堂的地!”
很快就有人附和:“晦气!待会儿得给祖先多磕几个头,让他们别怪罪我们。”
曲清江袖子下的手捏成了拳头。
赵长夏低声唤她:“小娘子。”
曲清江看向赵长夏,又看见她爹带着病痛走在前面为她开路的背影,她心下一定,朝赵长夏点了点头。
“谁有意见,站出来说。”曲锋道。
那人噤若寒蝉,见曲锋和曲清江没有退缩,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和怨怼。
赵长夏经过他的身边时,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像冰刃直刺他的心窝。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身旁的同伴发现了他的异样,问:“怎么了?”
“跟在后面的那个下人好像知道刚才说话的是我,他的眼神好可怕,我还以为被一头狼给盯上了。”他心惊胆战。
同伴安慰他:“这天色这么昏暗,他怎么可能看见是谁说的话!而且一个下人而已,怕他做甚?”
曲锋知道族里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没想到他们的行径会如此卑劣,当众羞辱他的女儿!
他忍着怒意进了祠堂,然后就有一群在里头打闹的孩子跑到了这边来,状似天真地指着曲清江发问:“这个姐姐来这儿做什么?这里不是只有儿子才能进来吗?”
还有一个孩子问:“你也是男孩吗?为何要穿女孩子的衣服?”
这些孩子的话看似没有恶意,却给父女俩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因为刚才那么明晃晃的恶意,他们正面回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他们若是回击了孩子,别人只会跟他们说“童言无忌”,是他们身为大人的太小肚鸡肠了。
“咳咳咳……”曲锋咳得脸色涨红。
曲清江顾不得回应这些恶意,忙去看曲锋的情况:“爹,您怎么样了?”
“没事。”曲锋将手帕收回了衣服里,“六月。”
赵长夏上前:“郎君。”
曲锋眼眸中有寒光闪过:“这头羊和猪太大了,这里的供桌也容不下它们,将它们的头砍了,摆上供桌吧!”
赵长夏没说话,但是已经从簸箕里抽出了刀,当着两个小孩的面手起刀落,三两下就将羊头与猪头砍了下来。
羊头与猪头滚到了他们的脚下,他们吓得当场尿裤子:“哇呜……”
“差点就沾上脏东西了。”赵长夏淡淡地说道,气定神闲地将羊头与猪头抱起来,手中的刀亮着油光,在孩子的眼中却恍若血光。她瞥了他们一眼,“晦气。”
两个孩子吓得拔腿就跑:“爹、爷爷——”
曲氏族人也被曲锋的反应与赵长夏的凶狠吓到了,他们想指责赵长夏吓唬孩子,但曲锋的三牲祭品他要如何处置别人完全管不着,若他们对此加以指责,就明显是在故意刁难父女俩。
“怎么能在祠堂这么庄严的地方撒尿呢,这些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我看应该连同他们的爹娘一起好好调|教才是!免得惹怒了祖宗,连累大家倒霉。”曲锋朗声道。
这脸打得啪啪响,曲氏族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赵狼灭:还没上门当女婿,影响我发挥了。
方便面:咋的,当了上门女婿,分猪肉能快一点?
赵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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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万字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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