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吏部考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前三甲,无一例外,都直接被封了官。
周述安任从八品监察御史;程嘉容任正九品典客署掌客;随钰任从八品吏部主事。
风起云移,烈日悬空。
整个长安城都忙了起来,主衣局忙着给新上任的官吏赶制官服;京兆府忙着准备春蒐(春季狩猎);鸿胪忙着接待外使——也就是回鹘的二王子乌利。
四月三十,午时。
许三娘许意宁带着小妹许意清登了云阳侯府的门。
进屋后,许意宁冲沈家三个姐妹笑道:“过几日便是春蒐了,阿姐、谣谣,还有三妹妹可都会去?皇后娘娘怕咱们不喜打猎那些,还特意找了几个戏班子呢。”
沈谣道:“我和甄儿会去,但阿姐怕是去不成了。”
许意宁“哦”地一笑,道:“阿姐可是在议亲?”
提起这个事,沈姌就忍不住扶额。
因着周述安身边没有亲人,所以提亲的事也就简单了许多,在云阳侯的“格外积极”下,竟是有了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思,沈姌不过说了一句“再看看。”周述安请的媒人便进了云阳侯府的大门。
你说她有多欢喜吧也没有。
但要说抗拒,也谈不上。
毕竟,小娘子也是看脸的。倘若婚事以十分为满,沈姌给周述安打七分,怕是其中的四分都来自那张脸。她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心里头却是清楚的。
沈姌缓了一口气道:“别乱说。”
“阿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许意宁缓缓道:“不论结果如何,上次的事终究是怪我,阿娘罚我在祠堂跪了三日,阿姐,我真是后怕。”
沈谣哼哼道:“才跪了三日吗?大伯母就该让你多跪几日。”
许意宁道:“这件事,你怎么说我我都认了。”
沈谣脸色好看些,“这还差不多。”
许意宁道:“就知道谣谣不会轻易原谅我,今儿我带了赔礼来。”
说罢,许意宁身边的婢女便拿了三套衣裳过来,都是京中最为流行的款式,且都是胡服。
“此次春蒐设在骊山,骊山陡峭,我想着那些曳地长裙行动实在是不便,便找了裁作赶制了三套衣裳出来。”许意宁拿出一套衣裳搭在沈谣肩膀上道:“谣谣,你穿胡服一定很好看。”
沈谣拍她,“吼,徐意宁你的嘴巴今日真是抹蜜了。”
许意宁一脸认真道:“你怎么冤枉我!我这是肺腑之言啊。”
——
云阳侯府嬉闹声不断,傍晚时分,许意宁带着许意清离开侯府,出门时,撞见了周述安。
周述安脚步一顿,凛这双眸看了她们一眼。
那种审视的、让人背脊发凉的目光,显然不是一个八品监察御史会有的。
许意宁微微颔首,拉着许意清的手便上了马车。
许意清道:“阿姐,方才那是谁啊。”
“碧色的官服,□□的官。”许意宁道:“他便是周述安。”
许意清道:“沈家的阿姐,要嫁的人就是他吗?”
许意宁点了点头,后又喃喃道:“沈家女的运气也是极好了,谁能想到,救她上来的,竟会是状元。”
——
周述安进了沈文祁的书房,沈文祁一抬头,笑道:“官服领回来了?”
周述安点头,“是。”tv手机端
沈文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看监察御史只是个八品官,这绝对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谁若是有意为难你,你直接来与我说便是。”
听了这话,周述安整个人愣住。要是心里不触动,那定然是假的。
上辈子,他过了吏部的考试,也是任了这个从八品的监察御史。
世人都说他官运兴旺,得了圣心无人能比。可他是如何一步步走进波诡云谲的陷阱里,又是如何一步步爬出来,只有他自己清楚。
“多谢侯爷关照。”周述安顿了一下,道:“今日晚辈前来,还有一事。”
沈文祁拿起帨巾擦了擦手上的墨汁,抬头道:“何事?”
周述安开始胡诌,道:“李棣那人,侯爷可记得?”
沈文祁眉宇一蹙,点了点头,“记得。”
周述安道:“晚辈近来发现,他与许家有接触。”
沈文祁一愣,道:“许家?”推荐阅读
周述安道:“正是。”
沈文祁目光一沉,“因他篡改户籍一事,我一直派人跟着李棣,却并未发现任何疑点,容暻,这话轻易说不得。”
周述安道:“李棣并非是亲自与许家接触,而是通过另一人。”
“何人?”
“范阳卢氏,卢十一郎,此人与李棣交好,与许家亦有婚约。”周述安一字一句道:“许家姊妹不少,许三娘却偏偏约了沈姌一人前去赴宴,那些女郎的心思,若无后面的事,倒也说得通。可卢十一又将李棣带去了慕兰湖,李棣的户籍还被悄无声息地做了手脚。侯爷,世上有这种巧合吗?”
听了这话,沈文祁不禁有些心惊,喃喃道:“许家?”
隔了好半晌,沈文祁抬头道:“许家这样的世家,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若是与他们有关,必是得了左相的授意,可三皇子势大,多次打压太子,都是左相为其周旋。”
想想上辈子那些事,此刻,周述安都不得不感叹,许后这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段,真是绝非常人可比。
为了六皇子,她究竟铺了多少年的路?
周述安道:“侯爷,眼下无人,晚辈想同您说句大胆的。”
沈文祁点头。
“六皇子沉迷诗画不揽政,可他终究是皇子,韬光养晦,避其锋芒,也是一条路。”周述安又继续道:“侯爷,沈姌那日若是没有落水,此刻,她该与谁议亲呢?”
那便是兵部尚书之子了。
周述安道:“这些大多都是晚辈的猜测,可那户籍,却是证据。”
沈文祁默了半晌道,“是啊,能让荆州的官,和户部一起闭嘴的,除了许家的许家有这个能耐,还有谁有呢?”
周述安话锋一转,道:“侯爷可知道回鹘的二王子来京了?”
沈文祁点头,“自然知道。”
周述安沉声道:“后天的春蒐,侯爷还是让二姑娘称病留在家中吧。”
话音一落,彷如一道惊雷劈在了沈文祁头上。
“容暻,你稍等我。”沈文祁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对老管家道:“许家女可是离开了?”
“回侯爷,方才是老奴亲自送二位姑娘出府的。”
沈文祁道:“谣谣呢?”
老管家道:“还在院子里。”
沈文祁大步流星地跨进澜颐院,婢女们纷纷低头道:“侯爷。”
云阳侯夫人、沈姌、沈谣、沈甄皆在。
闻声,身着胡服的沈姌缓缓回身,对沈文祁笑道:“阿耶,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
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
沈文祁面色彻底沉下来,道:“这胡服是谁给你的?”
沈谣笑道:“许三娘啊,她说此次春蒐设在骊山,骊山陡峭,女郎们喜欢的那些曳地长裙行动不便,就送了衣裳来。”
沈文祁抬手捏了太阳穴,道:“此次春蒐,你留在家中吧。”
沈谣眨了眨眼道:“这是为何?听闻皇后娘娘还找了戏班子来。”
朝堂上的事沈文祁不便与她们细说,于是道:“宣平侯与我说月末要来府上提亲,你和你阿姐一样,都别去了。”
沈谣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一抹绯红,道:“知道了。”
沈文祁又看了一眼沈甄,“两个姐姐都不去,你也在家吧。”
沈甄也跟着点头,“好。”
——
傍晚时分,周述安从沈文祁的书房中走出来。
完善后两人喝了不少酒,沈文祁酒量不佳,开始还说些正经事,至于后来说的那些,周述安竖着耳朵都不知道他在说些甚。
能听清的就那么几句话:
“你年纪尚浅,倒是比我懂得做官。”
“要待她好些。”
周述安坐在水榭中歇了半晌,吹吹风,醒醒酒。
他揉了下眼睛,该走了。
刚起身,沈姌缓缓走来,递给他一个碗盏道:“醒酒汤。”
沈姌又补了一句,“阿娘让我送来的,”
周述安以拳抵唇,请咳一声道:“多谢。”
他接过,一饮而尽。
见他喝了,沈姌准备离开,周述安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人拽住。
手腕被他握住,沈姌整个人怔住。
沈姌往回拽了一下,提醒他,“你这是作甚?”
借着这股酒劲,周述安不但没放手,还将人拉的近了一些。
男人身上的竹叶香和酒气扑鼻而来。
周述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样具有攻击性的目光,盯的人面颊发烫。
漫天红霞中,她的眼睛是那样好看。他情不自禁地吻在她的眼皮上,良久,他低声道:“沈姌,信我一次,你不会后悔的。”
女儿家的一颗心,被微风拂过,晃了晃,定住,又晃了晃
——
沈姌回屋后,坐下。
沈谣问她,“你这脸怎么红了?”
沈姌瞥了她一眼。
沈谣嗤嗤笑,道:“阿姐居然这么快就屈服了,我还以为你会和阿耶吵一架。”
沈姌道:“挑事,是吧。”
沈谣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沈谣趴在沈姌低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专心吃瓜的沈甄毫不关心。
水灵灵的眼睛,水灵灵的瓜。
这一刻,沈谣和沈姌都在想,他们这三妹妹,会嫁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