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用晚膳时,听到下人提起旁边的沅济寺在办庙会,祝云瑄立刻说想去看看,梁祯给他盛了一碗汤,笑着挤兑他:“先头不是还说累,今日想早些歇息的吗?这会儿倒是又来了精神了?”
祝云瑄喝着汤,含糊回道:“那还不都怨你。”
昨日晚上,还有今日白天,因为旱了这么些天,确实做得有些过了火。
梁祯轻笑:“嗯,怨我。”
“到底去不去啊?”祝云瑄追问他。
“你这么想去庙会?”
“想去。”
“好,那就去吧。”
用过晚膳,他们换了身不起眼的常服,低调出了山庄大门,转到了沅济寺正门的山脚下。
这里正热闹,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沅济寺开庙会,从山脚到山腰,沿途俱是叫卖的摊贩和各种吸引人眼球的把戏表演,人山人海,来凑热闹的民众和香客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随着人潮并肩往上走,祝云瑄见着什么都有兴趣,尤其喜欢看那些花样繁多的杂耍表演,不时停下脚步驻足观看,末了还会大手笔地给出打赏,真正与民同乐。
临时搭出来的台子上,有人在表演吞刀吐火,台下站满了围观的民众,高声叫着好,他们站在人群靠外围的地方,祝云瑄看得格外投入,时不时地大声喝彩,满眼都是笑意。
梁祯将人揽在身前,隔开了他与周围其他人的摩肩接踵,在他耳边低笑:“阿瑄,真有这么好看吗?”
祝云瑄兴奋地点头,轻声呢喃:“我上一次逛庙会,还是十多年前,偷溜出宫的,还没逛完就被兄长派人来抓了回去。”
“难怪别人都说你小时候顽劣不堪,不成体统,没长成个纨绔当真是奇迹。”
祝云瑄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撞他的胸膛:“你够了啊,我叫你陪我来,不是叫你来取笑我的。”
梁祯的笑声愈发愉悦,又免不得有些遗憾,少年时代的祝云瑄是什么模样,他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二,自己认识他时,他就已经收敛了性子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在人前表露出真性情,对着自己更是戒备,当真是可惜了。
“没关系,京城里各式各样的庙会、集会、花灯会几乎每个月都有,还有那些古董一条街、洋货市场……你想玩,我们可以经常出来玩。”
祝云瑄高兴了:“好,你说的啊。”
看完杂耍,继续往前走了一段,祝云瑄拉着梁祯,又一次停步在了一个捞金鱼的摊子前,摊主大声吆喝着生意,地上摆着两口大水盆,无数颜色绚丽多姿的金鱼在水中灵活恣意地游动,盆边蹲了不少孩童,一边嬉笑一边争抢着捞金鱼。
祝云瑄的目光落在那些活灵活现、五彩斑斓的鱼儿身上,便移不动了。
梁祯挑了挑眉,笑看着他:“想玩这个?”
被戳穿心思的祝云瑄不好意思地低咳了一声:“要是暥儿在,他肯定喜欢玩这个,不若我们给他捞些回去吧。”
梁祯轻笑出声:“你自个想玩,还赖到小崽子身上了,他又不在这,更何况,御花园的池子里就有这个,想看随时可以看,还需要你亲自动手给他捞吗?”
“我送给他的不一样。”祝云瑄不再搭理梁祯的调笑,抛开了顾虑,蹲下身,扔了几个铜板给摊主,接过了捞网。
梁祯双手抱臂,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祝云瑄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看中的鱼,没有多犹豫,眼明手快地下了网。
可惜刚碰到鱼身,鱼儿便倏地游走了,祝云瑄捞了个空,抿了一下嘴角,颇有些不服气,再接再厉。
一刻钟过去,祝云瑄追着他看中的那一条鱼下手了一次又一次,却次次落空,蹲在他对面的几个孩童都有了收获,只有他,手中还是空的。
祝云瑄有些泄气,看着挺简单的游戏,怎么玩起来这么难……
头顶传来一阵笑声,不用抬头看也知道出自何人,梁祯挨着他蹲了下来,眸中带笑地看着他:“好玩吗?”
祝云瑄没好气道:“你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阿瑄不要冤枉我,我帮你吧。”梁祯朝着他伸出手。
想到他早上才在溪水里徒手捞上了鱼,应该是真的在行,祝云瑄不甘不愿地将捞网递了出去。
梁祯接过东西,没等他下手,祝云瑄便指着他先头一直追着捞的那条提醒他:“那条,我就要那条。”
那确实是这盆中个头最大花色最漂亮的一条,也难怪祝云瑄看中了就不肯改,对着喜欢的东西,他总是有些执拗的,只认定那一个,对人亦是如此。
梁祯随意地伸手过去,晃了一晃,没等祝云瑄看清楚他是怎么捞的,那活蹦乱跳的鱼瞬间就已经到了网中。
梁祯得意地将捞网送到他面前,被捞上的鱼依旧在网中挣扎试图逃离,祝云瑄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捞的?这么快?”
梁祯笑道:“就这么捞的啊,多大点事。”
将鱼倒进他们买下的小盆中,梁祯继续下网,去捞下一条。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的盆中就已经多出了十几条鲜活游动的金鱼,那些孩童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瞪大了眼睛盯着梁祯捞,每捞上一条便是一阵欢呼雀跃,陆陆续续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
摊主停住了吆喝,脸色越来越苦,死死瞪着梁祯,似是想将捞网抢回去,只时间未到,他敢动祝云瑄第一个就不答应。
在捞上第十八条鱼之后,梁祯终于停了手,将捞网扔回去,笑吟吟地看着祝云瑄:“阿瑄要怎么赏我?”
祝云瑄高兴极了,亲手抱起鱼盆,数了一遍,抬眼笑看向梁祯,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贴过去,一个轻吻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梁祯眯起眼睛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
将鱼盆交给身后跟着的侍卫,梁祯扔了锭银子给摊主,起身牵起祝云瑄的手继续往前走。
祝云瑄好奇问他:“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捞鱼的本事?”
梁祯不以为然道:“我在南洋的海岛上待了三年,学点这个算什么。”
原来如此,祝云瑄点头道:“似乎也没什么用。”
梁祯笑着捏紧他的手:“能讨阿瑄欢心就行了。”
祝云瑄回握住他的手,唇角的笑意更上扬了几分。
一路逛下来,祝云瑄终于尽了兴,还买了一堆的小玩意,竹龙、空竹、陀螺、扑扑登、走马灯、鬃人、七巧板、九连环……全都是买回去哄孩子的。
梁祯好笑地提醒他:“买这么多东西给那小崽子,回头他玩上了瘾,那些个太师太傅又要来告状,说他玩物丧志,阿瑄这是坑自己,还是坑儿子?”
祝云瑄淡定道:“我将东西藏起来,偷偷给他玩,不叫那些老家伙发现就是了,暥儿还小,该玩就玩,不必要求他太多。”
有这么个父皇,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梁祯忍着笑,没有再说。
待到祝云瑄终于走累了,他们找了个可以歇的地方,坐下来看了场皮影戏。
台上演的是一出猪八戒背媳妇,诙谐有趣的情景叫祝云瑄忍俊不止,捧腹大笑栽倒在了梁祯身上。
梁祯揽住他的腰,笑问他:“喜欢这个?”
祝云瑄点了点头:“有趣,这个暥儿肯定也喜欢,下次找些人进宫里去演,让宫里也热闹热闹。”
梁祯低头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祝云瑄安静了下来,靠在他怀中认真地看着台上的表演,不再多言。
笑过之后便渐渐有些疲惫了,昨夜就没睡好,方才又走了这么久,不多时,祝云瑄就靠着梁祯打起了盹,梁祯无奈喊他:“阿瑄……”
祝云瑄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嗯?”
“累了我们就回去吧。”
“还没看完呢……”
梁祯失笑:“那你也没看啊,闭着眼睛看什么?”
“我在听。”
“只是听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你别吵。”
梁祯帮他紧了紧他身上披着的斗篷,随他去了。
一出皮影戏结束又换了一出新的,祝云瑄却已彻底睡了过去,梁祯喊了他两声没有反应,笑叹了叹,将人背了起来,下山往回走。
他的脚步放得很慢,这个时辰庙会上的人已经少了,他和祝云瑄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月光下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一道,抛开了远远缀在后面的侍卫。
走了一段路,祝云瑄便又醒了,发现自己趴在梁祯身上,没有动,贴着他的脖子轻轻蹭了蹭,喃喃笑语:“猪八戒背媳妇……”
“什么?”
“我说,我们这样,是不是也是猪八戒背媳妇?”
梁祯勾起唇角:“猪八戒的媳妇跑了,我的阿瑄会跑吗?”
祝云瑄闭着眼睛嘟哝:“我连小崽子都给你生了,还能跑到哪里去,我才不跑,我的夫君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比猪八戒好看多了,傻子才跑。”
梁祯背着人向上颠了颠,笑道:“那你可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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