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前殿。
“臣徐阶(严讷)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和严讷一道来到这里,对着坐在软塌之上的嘉靖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嘉靖的身子骨显得越发的清瘦,让到二人平身后,则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两位爱卿可是有什么事情上奏?”
严讷一直端正着自己的位置,则是扭头望向了徐阶,徐阶进行汇报道:“臣知悉皇上关心南京振武营一事,今天早上南京兵部衙门传来了最新消息,故而特来禀报!振武营此番堵在南京内城南门处,并没有兵乱之举,主要是讨要被拖欠的兵饷和讨要说法!今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已经跟振武营交涉,想必定然能妥善处置此事,化解此次的兵变之危!”
“既然徐阁老如此说来,此事便不足为虑了!”嘉靖深知徐阶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这一刻亦是放下心来微笑着道。
“诚蒙皇上信任,臣已经督促南京兵部尚书李遂尽快处理妥当此事!”徐阶的脸上浮起笑容,显得恭敬地回应道。
严讷发现徐阶给他递了一个眼色,当即心领神会地上前道:“皇上,此事虽然已经解决,但却不可不追究相关人等!”
站在红漆圆柱旁的黄锦扭头望向严讷,隐隐感到了一股杀气。
作为一个陪伴在嘉靖身边的太监,正是看到了官员间的这种明枪暗箭,加上深知自己的脑袋不够灵光,所以他一直主动远离于朝堂的漩涡。
或许正是这种远离,反而让他看得更加的真切,甚至他刚刚捕捉到了徐阶和严讷的眼神交流,徐党此次怕是有所行动了。
“严爱卿,不知要追究何人?”嘉靖换了一个坐姿,显得淡淡地望着严讷道。
严讷的麻子脸带着一份忧国忧民,当即侃侃而谈地道:“皇上,南京乃是太祖的龙兴之地,亦是大明的留都。昔日宁王作乱便意图指染于南京,可见南京得失之重,一旦沦陷可谓不堪设想!今振武营兵变因户部扣发兵饷而起,臣以为当对户部尚书林晧然进行追责,以儆效尤!”
声音在殿中清朗地响起,亦是透着一份忧国忧民的情怀在其中。
这……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看着严讷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虽然对此早就有所意料,但心里仍然难掩惊讶。
此事有户部的失误不假,但振武营已经是第二次兵变,当前不是应该想办法彻底解决振武营这个不安分的兵营吗?
嘉靖并没有轻易下达决断,显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望向徐阶询问道:“徐爱卿,你怎么看?”
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他越来越讨厌浪费脑子处置这些朝堂的琐碎事,故而遇事则是习惯性地先听一听徐阶的意见。
徐阶一贯的表现并没有让嘉靖感到失望,哪怕需要花费七十三万两重修显陵的祾恩殿,亦是很有章法地解决,而不会像严嵩那般连一个万寿宫都修不起。
“严阁老所言极是!林尚书虽然有干劲,但此事过于鲁莽,恐怕还得多加打磨才是!”徐阶先是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然后老诚持重般地提议道。
所谓的打磨,已然是要对林晧然进行处罚。虽然不至于免职,但恐怕亦得挪一挪位置,而最大的可能是平调到南京出任六部尚书。
嘉靖对林晧然的感观一直不错,但事涉大明的基业,哪怕是再如何器重的臣子亦是不值一提,心里亦是生起了一个主意。
不过他亦是不会听信徐阶和严讷的几句话,便将很称职的户部尚书林晧然直接罢免了,却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的黄锦。
站在红漆圆柱子旁边的黄锦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现皇上的目光望了过来,便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一阵阵带着冷意的秋风既是掠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又是清扫着每座宅子前的落叶。
户部衙门的门口的落叶原本打扫干净,但落着对面的槐叶偶尔落到叶子,秋风又从其他地方吹来了一些杂物,令到这里平添了几分萧索。
随着一个太监前来,很多原来在衙署办公的官员都走到了正院中,迎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林晧然,显得吵吵闹闹的样子。
“此事跟我们户部何干?”
“南京兵部衙门拖延,这祸咱们不背!”
“正堂大人,要不咱们一道上疏,向皇上说明此事缘由吧?”
……
在得知外界将责任推给他们户部,又见皇上突然召见林晧然,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纷纷围上林晧然鸣不平地道。
虽然他们户部有着一定的责任,但解散振武营的命令已经下达,却是南京兵部拖延所致,这才致使兵饷没能如期到达他们的手里。
最为重要的是,明眼人都清楚此次克扣兵饷仅仅是振武营兵变的一个蹩脚的借口,已然是有人故意借此事发难。
身穿二品官服的林晧然接到圣旨便准备入宫,面对着蜂拥而至的众属官,心里微微地感动,却是淡淡地回应道:“你们都回去忙吧!此次皇上突然间召见,还不知是因何事,别搞得本正堂真的罪大恶极般!”
“下官恭送正堂大人!”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看着林晧然如此的镇定,虽然心中有万言,但只能憋在肚子里,最后恭敬地目送着林晧然乘轿入宫。
“杨郎中,此事如何是好?”山东司郎中钱中岳看着林晧然的轿子离开,显得苦恼地望向杨富田询问道。
杨富田迎着众官员投来的目光,亦是无奈地回应道:“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咱们着急也无济于事,还是等正堂大人回来再商议吧!”
山东司郎中钱中岳等官员虽然有心相助于林晧然,但深知涉及到这个层面的事情已然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亦是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林晧然出任户部尚书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从最初忌惮于对方的权势,到现在早已经深深地折服。如果谁能给大明带来中兴,定然不是现在有贤相之称的徐阶,而是这位有真正治国之才的正堂大人。
轿子从巷道出来,经过吏部衙门的门口上了长安街,便是朝着西苑的方向而去。
林晧然闭目养神地端坐在轿中,虽然刚刚说得云淡风轻,但此刻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这一场陷害可谓是蓄谋以久,特别是事情已经牵涉到大明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一直提防着徐阶,甚至对柳如月的案子亦是能够有紧急的应对方案。只是他还是麻痹大意了,却没有过多地提防南京那边的动静。
徐阶是南直隶人士,而他的弟弟徐陟更是在南京担任大理寺卿,他们在南京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完全可以推出很多暗招,
偏偏地,他为了能够推动苏州织造局的发展,却是强势地接管了南京户部衙门的事宜,进而成为了此次振武神兵变的第一责任人。
现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无疑是处于一个很被动的局面。
哪怕他在此次事情上其实没有犯下太大的过错,但这个朝廷从来都不是那般讲道理的地方。如果事事都讲道理,那么当初浙直总督张经不会因为打了胜仗而被斩头,而战功赫赫的胡宗宪亦不会被关在刑部大牢里。
到了宫门前,林晧然从轿子下来并整理了一下衣服,正想要走进西苑宫门,却见铁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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