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1 / 1)

番外-2

张郁青的店换上了新的牌匾,甜氧。

和他以前的锋发韵流的草书相比,看起来过于秀气,这是秦晗某天在桌边辅导丹丹写作业时,无意间在纸上写的。

她也只是想去年夏天去森林公园的路上,远方山影重叠,近处鸟语花香,张郁青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语气随意地说想换个牌匾。

秦晗说‘氧’挺好听,他就说,那就加个字,甜氧。

想着这些,秦晗随便拿着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写。

那会儿本来张郁青的新牌匾已经在定制了,他看见秦晗写在草稿纸上的“甜氧”两个字,临时决定把新牌匾的字体换成她写的。

用张郁青的话说,他这家店有了老板娘,当然是要老板娘题字。

秦晗很不好意思,捂着的脸颊通红:“可是我的字写得没有你好看啊。”

张郁青吻着她说:“是么?我怎么看着特别顺眼?”

打电话给广告公司时,工作人员说牌匾已经做了一半,字体肯定是更改不了了,其他的灯箱类型什么的倒是可以换一换。

张郁青还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只笑着说,麻烦你们重新做一个,我把字体传过去发你们邮箱。

做牌匾不是小数目,秦晗有点心疼。

但张郁青轻描淡写,说他这是难得任性。

这事儿到了罗什锦和李楠嘴里,就成了一段虐狗佳话,说什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豪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

玩笑归玩笑,其实新牌匾挂上的那天,大家都有些感慨。

过去的“氧”,帅是帅的,也确实很有格调,却总是给人一种在生活里苟且前行的绝望。

还是现在的好,格调算个屁。

甜氧,看牌匾就甜滋滋的,青哥这些年也该苦尽甘来了!

在秦晗眼里,张郁青这家店也确实是甜的,不仅甜,还温暖。

逢年过节、一些其他值得庆祝的日子,大家都是聚在他店里,把酒言欢。

年初丹丹过生日,张郁青特地订了草莓冰淇凌味的蛋糕,丹丹喜欢草莓冰淇凌,这么多年也没变。

在她眼里,草莓冰淇淋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丹丹其实不太懂过生日的含义,只知道会有蛋糕和生日歌,也会闭眼睛许愿。

秦晗那天给丹丹买了一块可以和手机定位在一起的手表,粉色的小猪佩奇,丹丹很喜欢,戴在手腕上看来看去,还会抚摸表面。

她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天真无邪。

其实在过生日的前几天,丹丹的班主任老师刚找过张郁青,说丹丹的很难在心智上更加成熟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张郁青并没有任何对丹丹失望的情绪。

他只在丹丹生日时,给她戴上尖顶的生日帽,然后告诉丹丹:“丹丹,可以闭眼睛许愿了。”

“丹丹想要每天都吃草莓冰淇淋蛋糕。”

张郁青笑着提醒她:“每天都吃就变得普通了,就像每天吃米饭一样,丹丹就会不喜欢。”

罗什锦在一旁说:“每个月吃一个还是可以的,免得医生又教训你哥,说他给你吃甜的不健康。”

丹丹想了很久,蜡烛都燃烧了一大半,她才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改了一个愿望。

这个愿望让人泪崩——

“丹丹希望哥哥永远都在。”

在她闭眼睛许愿时,张郁青轻轻吻了一下丹丹的侧脸:“生日快乐,你是哥哥的小天使。”

他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哥哥。

罗什锦说:“也是你什锦哥哥的小天使。”

李楠说:“也是李楠哥哥的小天使。”

秦晗那时在给他们录像,听到这些话,她突然眼眶一红。

无论丹丹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她都是张郁青精心呵护的妹妹,是他们的小天使。

张郁青抬眸看过来,明明知道她是被感动的,却硬要逗她说:“怎么了小姑娘?跟丹丹也要吃醋么?”

“我不是,我才没有......”

“那过来,我也吻你一下?”

说完也不容置疑,把秦晗脑袋搂过来就是一吻。

他这几句不正经的话被录进手机里,秦晗按了结束录像,才用蛋糕里面的塑料小叉子戳他的肩膀:“你讨厌不讨厌呀!不正经。”

透明的小叉子不怎么吃力,秦晗只是轻轻一戳,叉子就弯了,肯定是不疼的。

张郁青装模做样“嘶”了一声,凑到她耳边,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被她扣在桌面上的耳机:“小姑娘学聪明了,怎么不把你谋杀亲夫的镜头也录进去?”

他总是这样,面对生活里的所有波澜,都是四两拨千斤似的轻松岔开。

叫人觉得他永远轻松。

所有人的生日都是在店里过的,罗什锦的、李楠的、张奶奶的,连秦母都在张郁青店里过了一次生日。

甚至去年,秦晗在同一个夏天过了好几个生日。

说是好几个生日,其实也就是在张郁青店里吃了一顿饭。

不同的是,那天回到张郁青卧室里,有好几个大大的礼盒堆在卧室里。

他那间卧室本来也不算宽敞,被礼盒堆得几乎没什么空闲的地方,秦晗进去时都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礼盒?”

张郁青笑了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礼盒都很大,看上去能装进一个蜷缩的人。

要不是刚刚亲自送罗什锦和李楠他们出门,秦晗几乎要以为盒子里会蹦出人来,然后撒着花瓣跟她说生日快乐。

也就是因为这份诧异,她无意间忽略了他说的“补给你”这三个字,没去细想。

“不拆开看看?”

“太大了。”

秦晗说的是礼盒,张郁青却笑着调侃了一句:“小姑娘,这句话夜深人静再说,我会更喜欢听。”

秦晗被他说得羞赧,装作听不懂地转身去拆一个礼盒。

礼盒大得像放了个鞋柜,拆开却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好几款鞋子,放在亚克力做的透明鞋盒里,每一双都是适合她的号码。

其实要说张郁青有多浪漫,那也没有的,礼盒很美,里面的东西来来去去也都是穿的用的。

他觉得好的东西,总会买来给她。

让秦晗更刻骨铭心的是她试过鞋子和裙子后,焕然一新,突然转身,看清了张郁青眼里的神色。

他坐在床边,手肘搭在腿上,弓着背看向她。

眼里蕴藏了很多很多,类似于遗憾和怀念的情绪。

秦晗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一时愣住,连嘴里那句“好看么”都忘了问出来。

他那天说,要把秦晗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年礼物也都补给她。

秦晗胸腔一暖,如有所感地想到他要说些什么。

张郁青笑了笑,说:“你去美国的第一年,美国是极寒。”

那年国内的新闻都有报过,美国大雪纷飞,交通拥堵得几乎瘫痪。

张郁青总惦记秦晗。

惦记那个出门骑车会把腿摔上、放风筝会把风筝挂在树冠上的小姑娘,会不会在异国他乡的极端天气里无从适应,会不会着凉,会不会生病。

后来是杜织来店里,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才状似无意地透露给张郁青,说秦晗的留学生宿舍供暖很好,还有壁炉。

而且因为交通不便,老师们选择了网络授课,学生都在宿舍里,应该不会着凉。

他从来没有和秦晗说过,自己有多么挂念或者多么想念。

秦晗窥见端倪,也只是因为无意间在储物间里看见了一些她的素描画像,根据画像后面的日期推断,张郁青也许惦记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张郁青说起,有关于他们分开的那几年的时光。

秦晗手里还攥着一条从礼盒上拆下来的丝带,怕自己掉眼泪,惶然转身回去,眼泪砸在礼盒上面。

张郁青把人抱起来,温柔地揉着头发:“怎么?感动了?”

秦晗哽咽着哭腔点头:“你从来没说过。”

“说什么?”

“说你担心什么的......”

“说出来的不敌当时心情的百分之一。”

这话算是张郁青这种人说得动听的情话了,秦晗把脸往张郁青怀里埋,眼泪都蹭在他身上。

小姑娘瓮声瓮气:“对了张郁青,我也有个秘密告诉你。”

“还有秘密呢?说说吧。”他眸子里都是宠溺的笑。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初中时候遇见过一个投箭的小哥哥......”

秦晗还没说完,张郁青先笑起来:“知道,那人是我。”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也不是当下就猜到的,是秦晗刚上大学那会儿,有一天降温,张郁青从卧室出来随意披了那件大学时的白色运动服。

罗什锦来时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有一次我穿这个,秦晗居然问我是不是师范大学的学生。”

张郁青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的。

但后来细想,秦晗真的没什么可能知道他们那一届的班服,而且仔细回忆起大学生活,他也想起了仅有的那次和班级一起出去活动,确实有过投箭的项目。

他倒是也想过,会不会秦晗说的小哥哥是他的同学之类的。

不过杜织有一次来,给他看了那次活动的录像,还说秦晗也看过。

那已经是她出国时候了,张郁青才确定小姑娘嘴里的小哥哥就是他。

也就没机会聊起过这个话题。

“我本来是想等你生日才告诉你呢。”

秦晗眼睛转了转,装得很随意地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张郁青笑着说,我就不过生日了。

他用的理由是,本来就比她年长几岁呢,越过越老。

秦晗撇嘴。

他才不是那种会觉得自己老的人,一定是不想说。

张郁青对所有人的生日都细心。

但始终没人知道张郁青的生日。

秦晗也是在领结婚证的那天,看了张郁青的身份证号码才知道的。

领结婚证那天是立夏,秦晗第一次见张郁青穿白色衬衫。

罗什锦从后门匆匆忙忙跑进来,往张郁青和秦晗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苹果。

苹果又大又红,显然是罗什锦精心挑选过的。

大概是因为今天要领结婚证,秦晗有些紧张,整个人都有些怔怔的。

她露出不明所以的迷茫:“早餐还没吃......”

吃什么水果?

初夏的天气很舒服,北北蹲在店门口冲着草丛里的一只小流浪猫“汪汪”叫了几声,甩着尾巴以示友好。

但小流浪猫警惕地盯着北北看了一会儿,转身跑了。

罗什锦被秦晗说得哈哈大笑:“你俩吃啥早餐我可不管,我还想着一会儿让青哥请我吃早饭呢。我就是来送个苹果,我爸说的,领证当天必须得吃苹果,吃一口百年好合,吃两口早生贵子,吃三口千年因缘永结同心。”

这种祝福不像是过年那种群发的信息那样大段大段地堆砌吉祥词儿,看着挺隆重,真读起来其实也乏善可陈,没什么意思。

他这个关于苹果的说法,倒是实实在在,喜气得很。

不过秦晗到底是紧张,拿着个大苹果不知所措:“就......直接啃吗?”

居然是用“啃”不是用“咬”。

张郁青笑了一声,觉得秦晗这些年的成长又倒退回去,此时此刻的呆样,还不如17岁那年。

也是真的好可爱。

“啥啊就直接啃,你好歹得洗洗吧!”罗什锦喊了起来。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张郁青更细心,之所以没有那么周到,估计也是有些些紧张。

因为从早晨起来,秦晗就不止一次地看到他拿出手机,去确定日期。

可明明叫醒他们的是张郁青提前半个月订好的,定期提醒闹钟。

提醒内容只写了四个字,却显得郑重——

领结婚证。

那天是秦晗记忆里,张郁青和“慌乱”这种词最贴近的一次。

他这人平时总是那么从容,领证那天居然会忘记自己的手机放在哪里。

罗什锦拿着他青哥的钱包买了几屉小笼包和豆浆回来,秦晗也坐到桌边吃了一个,又怕汤汁滴在白衬衫上,小心翼翼地用碟子托到唇边,又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小口。

张郁青迟迟没过来吃早餐,起初秦晗还没想到他来回在店里走是为了找手机。

看着他楼上楼下走了几次,秦晗托着半个小笼包,才不解地抬眸看向他,正对上张郁青有些无奈又自嘲的笑容,她才新奇地问:“你是......在找东西吗?”

张郁青穿着样式最简单的白衬衫,拍结婚照需要衣服整齐,他连衬衫袖都没卷起来,穿得板板整整。

看起来居然有点乖,站在阳光里,像校园里准备去拍学生证照片的少年。

他过去,扶着秦晗后脑勺,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温软的唇,温柔的吻。

张郁青笑着说:“小姑娘,得麻烦你个事儿。”

“怎么啦?”

“给我打个电话,我忘记手机放哪儿了。”张郁青无奈地说。

张郁青记性极好,很多年前看过的书都能背出段落。

手机放在哪儿这种事,真的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秦晗愣了愣,拿出手机给张郁青拨出去。

震动声传来,原来手机就在他裤子口袋里。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怔了一瞬。

罗什锦笑得连小笼包都拿不住,拍着桌子大笑,沾了油花的嘴嘚吧嘚吧,满脸新奇:

“卧槽!青哥,你是不是紧张了?”

“哈哈哈我这就给李楠发信息!!!”

“我要告诉李楠,青哥居然会因为领结婚证紧张。”

“哎妈呀,青哥,你这种遇啥都淡定的人,不会结婚时紧张到发抖吧?”

面对罗什锦的叨叨,张郁青不置可否。

吃过早餐,秦晗谨慎地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边嚼边念念有词:“吃一口是百年好合。”

咽下去又问罗什锦,“要是三口都吃了,是不是这三种吉利都能有呢?”

罗什锦为了给他青哥当伴郎,减肥瘦了20多斤。

他拍着已经不存在的小肚腩,非常肯定:“那是当然的了!”

张郁青显得有些沉默,吃了几口苹果才突然笑出来:“咬四口有什么说法?”

他自己捏了捏眉心,“还真是挺紧张的。”

秦晗想了想,也多咬了一口,然后把两个被咬过的苹果放在一起:“那我也多咬一口吧,这样就是情侣苹果了。”

张郁青笑着把秦晗揉进怀里:“傻姑娘。”

结婚证上的照片秦晗特别喜欢,是她从小到大的所有证件照里最好看的一张了。

红色的背景,她笑得眼睛弯弯,张郁青也是淡笑着的,罗什锦他们说,这张结婚证照片有幸福的味道。

秦晗也就是在那天看了张郁青的身份证,才知道他的生日。

她一直觉得他像是3、4月份春风拂面时出生的人,不然怎么会这么温柔。

张郁青的生日居然这么浪漫,在七夕。

也就是秦晗和张郁青婚礼的前几天。

秦晗偷偷攒下时间,去妈妈的甜品店里跟着糕点师姐姐学怎么做蛋糕,但她有些摸不准,张郁青喜欢什么口味。

他不像秦晗,有什么喜好都放在脸上,好像对什么都还行,也没有对什么表达出特别的喜爱。

秦晗趁着张郁青给顾客纹身,溜去了张奶奶的小院子。

张奶奶见到秦晗很开心:“孙媳妇来啦?快来让奶奶看看,奶奶一看见你就高兴。”

秦晗红着脸过去:“奶奶,您知不知道张郁青他喜欢什么水果?”

“他啊,小时候最喜欢吃苹果。”

张奶奶戴上老花镜,坐在轮椅上,有些下耷的眼皮下,是一双深陷回忆的眼睛,“有那么几年,我们生活还算宽裕,也青青买水果吃,每次他都点名想吃苹果。”

那时候张郁青小,也就3、4岁。

那种年纪,再懂事也就是个孩子,被问到想吃什么水果,他也会扬起小脸,认认真真地回答:“想吃苹果。”

秦晗听得有些意外。

罗什锦常常会拿应季的新鲜水果去,张郁青吃到什么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就算是吃苹果,也从来不会流露出半分“忆苦思甜”的情绪。

对于生活和命运,他是最坦然的,也是最坦荡的。

张奶奶笑得很慈祥:“那会儿过年期间,帝都市流行那种贴了字样的大红富士,有的上面是‘吉祥’,有的上面是‘新年好’,还有的是什么‘财源滚滚’,青青还觉得贴了不同字样的苹果,会有不同的味道,小傻瓜似的。”

秦晗帮张奶奶掖了掖腿上的薄毯子,也跟着笑。

秦晗不是笑张郁青傻,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高兴。

她好喜欢听张郁青小时候的旧事,尤其是听闻他还有过那样天真无邪的模样。

也许他之所以会成长为这样温柔又有担当的男人,是因为有张奶奶的呵护。

是因为张奶奶曾经不惜辛苦地做了他成长过程中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从张奶奶小院子里出来,秦晗就决定了她要在蛋糕里做苹果果酱的夹心。

秦母说苹果果酱很难做得好吃,店里的糕点师倒是很擅长,可以让糕点师帮秦晗做。

不过秦晗拒绝了,说要自己学。

一学就是小半个月,终于学会时,也离七夕很近了。

七夕那天秦父给秦晗来电话:“宝贝,今天确定不回家吃么?我和你妈妈订了一家不错的餐厅,要不然你叫上郁青,咱们四个一起过七夕?”

秦晗刚把厨师帽戴上,手机放了扬声器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她弯下去一些腰背,边系上围裙带子,边对着手机说:“不去啦爸爸,我今天要给张郁青补过生日的,准备给他烤蛋糕呢。”

“好吧,祝你成功。”

秦父的笑声里带着不少调侃,秦晗脸瞬间就红了。

她这阵子做了不少失败的蛋糕,为了惊喜,她不能带到遥南斜街给大家吃,又不想浪费,都偷偷送回了自己家里。

估计爸爸吃到的失败蛋糕,没有10个也有8个了,也难怪会笑她。

秦晗叫了一声:“爸爸!”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们小晗一定会成功的。”

挂断电话,秦晗把做蛋糕需要的物料都拿出来。

扫地机器人在地上滑动工作,转悠到厨房里,围着秦晗绕了一圈,碰上柜子,退后着往别处走了。

这是张郁青买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明亮的大厨房里驻满了阳光,落地窗外是一处公园,郁郁葱葱的绿植环着一条人工河,景色十分不错。

装修时秦晗毫不知情,张郁青第一次带她来,她用钥匙打开房门,却发现里面连家具和电器都已经摆放齐全,客厅甚至放了一台崭新的白色钢琴。

房子大概是张郁青揣摩着她的喜好装修的,有书房也有衣帽间,书房里已经放了不少书籍,衣帽间也有他买回来的女装。

秦晗那天是第一次来,但转过一圈后喜欢得不得了。

尤其是餐桌的位置,在餐厅的一扇窗边,很像是张郁青店里那张窗边的桌子,让人觉得熟稔。

罗什锦和李楠他们也来过,说这个家是“懒人家”。

洗碗机、扫地擦地机器人、洗衣机烘干机都备得齐全,他们喜欢开着新风系统和空调,在张郁青的新房子里煮火锅,走时候还要喷上张郁青给秦晗买的火锅除味喷雾。

等着蛋糕坯烤好的时间里,秦晗就坐在餐桌旁给张郁青发信息。

估计张郁青在忙,隔了几分钟直接把电话打过来:“小姑娘,忙完了?”

“还没有。”

秦晗没说自己今天有什么事,为了给张郁青一个惊喜,只说自己要忙,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笑着说,“还有几分钟我就要挂啦,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呀。”

“晚上也不来遥南和我吃饭?”

张郁青那边传来纹身机器被关掉的声音,然后是他带笑的调侃,“婚前焦虑?连七夕都不想和我一起过了?”

“不是呀,等我忙完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聊了几句,秦晗一直盯着挂钟的分针,掐着时间把电话挂断了。

刚挂了电话,烤箱提示音响起来。

秦晗重新戴上白色的厨师帽,兴奋地跑去厨房。

蛋糕胚烤得很完美,苹果果酱是她之前做好的,只剩下奶油抹面和裱花。

忙到邻近傍晚,秦晗给张郁青发了信息:

【张郁青,我忙完了。】

没过几秒,秦晗接到张郁青的电话,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热闹夜色,笑着说:“不如你直接回家来呀,我在家里等你。”

七夕节这天张郁青也有些忙。

纹身师圈子里的一些朋友商量过,要在这一天开个视频交流会,纹身师说不上谁的技术是第一谁的技术是第二,每个人都有各自擅长的方式。

且同行是知己,纹身师之间有他们的惺惺相惜和默契,所以这个云集了各国家纹身室的视频交流会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

下午还有两个来纹身的顾客。

这两个顾客本来是张郁青想要推掉的,毕竟是七夕,该陪陪小姑娘的,但前些天顾客来订时间时,他家小姑娘正好在。

小姑娘说了,她也有事要忙。

说这话时,她还扬着小脸,一脸的严肃,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大事。

当时张郁青逗她:“不会是忙着私会什么情人吧?”

小姑娘咬了他一口:“才不是!”

即便是否认了他的玩笑,秦晗也还是没告诉他究竟什么事情。

张郁青也没多问,邻近婚期了,也许是秦晗有什么需要和闺蜜聊的呢。

这天两个人都忙,张郁青也还是惦记着早点结束工作,想着万一秦晗结束早,还能带她去吃个饭。

前些天有个纹身的女顾客推荐过,说是中心商区北边开了一个小资餐馆,都是创意菜,小女孩都喜欢。

早早忙完,张郁青换了一身衣服,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整条遥南斜街陷入安静中,他站在窗边,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认识秦晗以前,他每天忙忙碌碌,也没什么“孤单”的概念。

反倒是现在,每天都和小姑娘在一起,突然有一天她不在身边,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秦晗发来的信息。

【张郁青,我忙完了。】

小姑娘今年也24岁了,马上要成为他的新娘了。

却还有着17、18岁初识时的习惯,说什么都很含蓄,从她的信息就能看出来,她是个薄脸皮的姑娘。

张郁青记得她大学开学军训那会儿,室友中暑,她陪着熬到夜里,却给他发信息说,“张郁青,我睡不着”。

她从来都是说半句留半句,却十分可爱。

张郁青把电话打过去,听见秦晗欢快的声音问他:“你忙完了没呀?”

“嗯,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小姑娘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如溪水叮咚,让人觉得这个夜忽然和其他同时刻的夜晚有所不同。

“不如你直接回家来呀,我在家里等你。”

张郁青有些意外:“你在家?”

电话里的人估计是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支吾了一下,才放轻声音:“我说的家不是爸爸妈妈那边,是、是我们家。”

“嗯,我这就回去。”

七夕是热闹的,路上的车都比平时多。

张郁青堵在车流里,第一次有了些迫切的感觉。

家里是电梯,到了楼层,电梯门刚开,张郁青就看见了秦晗。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条裸粉色连衣裙,整个人干净得像是楼下池塘里顶着水珠的荷。

这枝可爱的荷花站在电梯间门口,笑眯眯地说:“张郁青生日快乐。”

“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小姑娘垂了垂眸子,才说:“我偷看你身份证啦。”

还扬着脸和他商量,“过生日是好事呀,以后我都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张郁青走出电梯,把人往怀里一塞,居然有点痞气:“先抱一个。”

秦晗被他抱着,眼前是他温热的胸膛,只能倒退着跟着他的步法,慢慢往家门口移动。

“闭眼。”

“闭眼。”

两人是同时开口的。

秦晗说的闭眼,是因为家里的餐桌上摆了蛋糕和烛台,还有炸好的鸡肉丸子和意面,她想给他个惊喜。

张郁青说的闭眼,是因为想要吻她。

他笑了笑:“还有惊喜给我?”

看见蛋糕时,张郁青整人都顿了一瞬。

秦晗在旁边快乐地邀功:“我自己做的,喜欢吗?”

她关了最亮的灯,只留下一圈昏暗的灯带,给张郁青戴生日帽,给他唱生日歌,还给他切了蛋糕。

张郁青尝了一口,然后抬起眼睑,认真地说:“很喜欢,谢谢我的小姑娘。”

秦晗做的苹果果酱馅料不算特别甜,还保留着果子自带的一点微酸,张郁青吃了一大块蛋糕。

收拾好餐桌,洗完的活儿交给洗碗机,他靠在餐桌旁,把指尖顺着秦晗秀颀的脖颈一路向下:“做吗?”

他表达感动的方式,就是让秦晗在晚上8点已经没什么力气下床。

秦晗接到谢盈电话的时候,刚被张郁青从浴室吹干头发抱出来,他把震动的手机递给她,然后帮她扣好背后的扣子。

大学时的闺蜜打电话来不需要客气的寒暄,上来就是一声坏笑:“是不是和张郁青起腻呢?我可是掐着时间打过来的,我过不成七夕,就想搞破坏!哈哈哈!”

被说中的秦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才略过刚才的运动,只说了她试着做了晚饭,张郁青今天是回来吃的,没在遥南斜街。

“哎呦,这还没办婚礼呢,就已经像是新婚夫妇了。”

谢盈在电话里的笑声脆脆的,但下一秒就像是多变的天气,晴转阵雨,“小秦晗啊,还是你好,这么多年爱的都是同一个人,要嫁的,也是相爱的人,真好呢。”

“盈盈,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谢盈沉默了半天,秦晗也没开口,极有耐心地等着她主动说。

秦晗忽然想起大一那年邻近期末考试,天气冷得要命,她和谢盈裹得像两团粽子从自习室跑回寝室,脱了厚重的羽绒服喝下一大杯热水手脚还是凉的。

她记得在某个那样的晚上,她给谢盈划复习重点,谢盈却问她,小秦晗,你好些了吗?

那时候秦晗和张郁青已经没了联系,每天装作若无其事,忙着学习。

谢盈也和前男友分手,却在夜里坦荡地对她说,还会梦见前男友,梦见他们其实并没有分手。

过了两分钟,谢盈才在电话里轻声说:“小秦晗,我见到他了。”

只有这么一句没名没姓的代指,但秦晗当然知道是谁。

这么多年,谢盈也有过那么2、3个男朋友,相处几个月,也都没能进行下去,只不过分手时,也没见她多难过。

能让她满口遗憾怀念说出来,又不提及姓名的,估计只有那个人了。

谢盈在七夕热闹的街头,坐在公交等候椅上,语气轻得和那年寒假前夕说总是梦见前男友时一样。

“小秦晗,我见到他了,在同学聚会上。”

谢盈的声音挤在车水马龙里,她说,“小秦晗,老实说,去之前我也是盼着看见他的,我希望他发福,希望他大腹便便,希望他油头粉面穿着不伦不类的西装装腔作势,也希望他变得油腻变得颓废......”

可是谢盈走进饭店里时,那个人就坐在那儿,像高中坐在教室里一样,敞开着长腿,叼着一支烟。

现在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叼着烟了,不用怕老师突然出现没收他的打火机。

那个人越过人群,看见谢盈,烟灰掉了一小撮在裤子上。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久不见,谢盈。”

秦晗静静地听着谢盈说:“心动也不是没有过,毕竟这么多年他还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每一个点都长在了我的审美上,可是我知道他结婚又离婚,离婚的原因仍然是出轨,这样的男人,再心动有什么用呢?”

也不知道谢盈是走到哪里,街上传来老歌的声音——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这个节奏一出现在电话里,秦晗就有些慌了。

隔了几秒,果然听见谢盈压抑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小秦晗,你介意不介意,你的伴娘提前去你家蹭吃蹭喝几天?”

秦晗马上答应下来:“我还怕你不愿意早来。”

谢盈决定了要来,张郁青和秦晗开着车去机场接她,当天夜里,最晚班抵达帝都市的航班,谢盈戴了墨镜出来。

见到闺蜜,她像是又重新获得力气:“看我戴墨镜的样子,像不像明星?”

面对这种强颜欢笑,秦晗永远有些语迟,她求助地揪了一下张郁青的衣角。

张郁青不动声色地把秦晗的手握在手里,笑着拉开车子后面,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说:“谢女士,请。”

谢盈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车子往秦晗家里开,谢盈叹了一声:“不如我还是来帝都工作吧,早知道去年就不回家了。”

本来她毕业时是在帝都的,在一家私立学校,后来觉得老在外面飘着没意思,自请调动回了老家的分校区。

知道谢盈是想躲开前男友的所有消息,秦晗像大学时那样搂着谢盈的肩:“那就回帝都来。”

“帝都房租太贵了,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可以先住我家!”

谢盈笑起来,摘掉墨镜露出有点浮肿的眼睑:“我可不去,你们新婚小夫妻的,我住进去是不是耽误你们的造人运动啊?”

秦晗耳廓又红了,推了谢盈一下:“说什么呢呀。”

“我怎么总觉得你身上有股甜味?像奶油似的,什么牌子的香水?”谢盈凑过去,在秦晗袖子上嗅嗅。

秦晗没有喷香水的习惯,高中毕业那年准备送胡可媛那瓶樱花香水,后来留在她这儿,到现在早就过期了,也才喷掉半瓶。

她想了想:“我今天烤了个蛋糕,可能是奶油的味道。”

“卧槽,你俩也太浪漫了,七夕还烤了个蛋糕?”

“还剩了些,一会儿你也吃点。”

秦晗很贴心地说,“还可以给你煮面,飞机餐肯定吃不饱吧?”

谢盈幽幽叹气:“得了吧,我哪敢吃啊,过两天还得给你当伴娘呢,吃胖了怎么办?”

张郁青边开车边笑:“新郎新娘都吃了,伴娘也一样,该吃吃。”

回到秦晗和张郁青的家,谢盈才发现蛋糕上的生日快乐字样,她知道秦晗的生日不是七夕,那过生日的肯定就是张郁青。

麻烦闺蜜还好说,麻烦闺蜜的未婚夫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何况人家今天还过生日。

谢盈有些讪讪的:“青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劳烦寿星大半夜的去接我,太不好意思了。”

张郁青笑了笑:“客气了,记得堵门时候给放点水。”

帝都市有习俗,结婚时新郎接亲,伴娘是要堵着门不让进的。

谢盈是个女版罗什锦,麻烦人的不好意思只在一瞬间,下一刻就变成了刚正不阿的好闺密:“那不行!我可不能让你轻而易举就把新娘子接走!”

后面几天,秦晗和张郁青忙着筹备婚礼,谢盈也跟着帮忙。

在装喜糖盒子时,她接到前男友的语音消息,故作温柔地问她:“盈盈,暑假有没有空见一面?”

谢盈咬咬牙,没回。

其实秦晗要忙的并不多,张郁青太周到了,真的有需要出力的活儿,也都是罗什锦和李楠在帮忙。

秦父也带着秦晗的小叔来了,说是都是一家人,甭管谁娶谁嫁,有活当然要一起干。

结婚前一天,迎来送往都有张郁青,秦晗得以忙里偷闲,坐在化妆室里和谢盈聊天。

谢盈抚摸着秦晗的婚纱,问秦晗:“小秦晗,张郁青最让你心动的事儿是什么?说来我听听呗?”

秦晗想了想,居然一时无从开口。

张郁青做过太多太多太多让她心动的事情了。

瞥见秦晗一脸幸福的表情,谢盈马上喊起来:“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是不是多到你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谢盈这么喊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罗什锦。

秦晗笑了笑:“明天你就要和男版的你见面了,他是伴郎。”

“罗什锦吗?你不止一次提起过他。”

谢盈看上去没什么期待,有些蔫蔫的,“小秦晗,他给我发信息了。”

谢盈把手机递到秦晗面前,惆怅地说:“我回忆起这个人,让我心动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高二时谢盈中暑差点晕倒,是她前男友扶住她,把她背去医务室。

她对他说谢谢,他却笑着说她轻得像片羽毛。

谢盈想了想:“我还是喜欢力量型的男人。”

婚礼当天,秦晗穿着白色婚纱,秦父把她戴着白纱手套的手交到张郁青手里,郑重嘱托:“郁青,小晗,爸爸希望你们能幸福,不是一时幸福,也不是一刻幸福,爸爸希望你们永永远远都幸福。”

婚礼很随意,中西合并,没有什么繁琐的礼节。

草坪上搭建着欧式礼台,鲜花锦簇,餐台上摆着冷餐和糕点,叠成金字塔的香槟杯被斟满,冒着欢愉的泡沫,小提琴拉着的音乐,是那首被秦晗听了上千遍的《CryOnMyShoulder》。

宾客不算多,婚礼和那些一掷千金的富人比起来,也不算盛大。

但很温馨。

张郁青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利落的黑色短发。

他的神清严肃又认真,对秦父和秦母说:“我会照顾好秦晗的。”

说完又把手覆在秦晗发顶,笑着安慰:“小姑娘,再哭妆要花了。”

秦母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紧紧握着秦晗和张郁青的手:“妈妈相信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她忍着哭腔,看向张郁青,“郁青,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就是我和爸爸的儿子,不要那么辛苦了,有什么大家一起扛,好么?”

没有司仪主持说什么新郎是否愿意娶新娘,新娘是否嫁给新郎。

只有张郁青掀开头纱,帮秦晗吻掉眼泪。

他拉着秦晗的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凑到她耳侧:“听见了么,它在说爱你。”

秦晗泪眼婆娑,不住地点头。

每个人都举起香槟:

满脸欣慰相依偎在一起的秦父秦母。

戴着墨镜用摄像机录像的杜织。

带着女友来,和女友化同款妆容的李楠。

已经掉了两颗牙的张奶奶。

边打呵欠边听的丹丹。

为了做伴郎减肥成功瘦了20多斤的罗什锦。

被爱情的模样感动得落泪的谢盈。

他们在张郁青和秦晗相拥而吻时,举杯大声喊着恭喜。

到处飘散的,都是甜甜的氧气。

晚上酒席散场时,喝多了的谢盈步法踉跄,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罗什锦扶住她:“哎哎哎,你小心点,满地都是草坪,别摔了。”

谢盈甩了甩头,醉眼朦胧,纳闷地看着罗什锦。

她眨巴着花了眼妆的眼睛,像怎么看都看不清:“是谁在跟我说话,语气和我一样,难道我还有胞胎哥哥?”

不远处的泳池边,张郁青帮秦晗撩起一撮湿发,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姑娘,我爱你。”

秦晗的脸像是初秋的枫色,声音细小:“我也是爱你的。”

他们在相识的第七个夏天结为夫妻。

很多美好,今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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