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禀成进了水族馆,才知道里面暗地里的生意有多惊人,堪称肥得流油,又是胆战心惊又是欢天喜地,几乎不敢相信谢乐天能放心地把这一大摊子事交给他。
他每周要见谢乐天两次,谢乐天总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而且看上去很忧郁,何禀成不知道谢乐天是真忧郁,还是演给他看的,反正他看得手又痒又疼,想碰又不敢碰。
谢乐天疲惫地挥了挥手,整个人沉在了藤椅中,轻咳了一声,“走吧。”
何禀成看他脸上泛红,低声道:“病了吗?”
谢乐天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柔声道:“没事,放心吧。”
何禀成心想:他可没担心。红了脸出去对佣人道:“你们谢先生好像病了,外面风大,让他去屋里睡吧。”
佣人不回答,只是木偶一样笑着。
何禀成瘆得慌,赶紧走了,走出了谢宅,却还是不放心,让司机带着去了家高级的私人诊所。
何禀成坐下就问医生,“我朋友病了,怎么办?”
医生慢悠悠道:“什么病症?”
何禀成东拉西扯地把医生几乎当成了垃圾桶用,从谢乐天脸色泛红说起,一直到过于惨白的肤色,无有不提,医生静静聆听着,丝毫不觉得厌烦——他的咨询费按小时收费。
最终医生给何禀成开了一堆保健药品,又结合他有限有用的描述‘脸红气喘’开了点感冒药。
何禀成拎着一袋子药片被宋慈‘绑票’了。
车开过来,车门一开,宋慈坐在里面,“上车。”何禀成就无可抗拒地坐了上去。
宋慈看到他拎着袋子,上面写着‘圣玛丽医院’,随口道:“病了?”
何禀成拢了拢袋子,含含糊糊道:“嗯。”
宋慈没再多问,他找何禀成有正经事,盘问何禀成,谢乐天的这个水族馆到底有什么奥秘。
何禀成犹豫了一瞬,宋慈惯性地拿了烟点了,淡淡道:“五少,别耍花样,谁的花样也没有中顶的花样多。”
何禀成一想到中顶监狱那个恐怖的地方,立即毛孔都要散开了,哆哆嗦嗦道:“谢、谢乐天利用这个地方走私。”
“走私?”宋慈猛吸了一口烟,这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他拧眉道,“谢乐天还不信任你,再等等吧,别露出破绽。”
何禀成稍微冷静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宋慈瞥了他一眼,觉得他身强体壮人高马大,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有病,又拎着那么一大袋药,宋慈拧眉道:“你不是在嗑药吧?”
“当然没有!”何禀成立即高声反驳道,他们圈子里嗑药的人很多,他从不同流合污,还算是个正经好青年。
宋慈不在意道:“那就好。”然后就让何禀成滚下车了。
近期他不会再联络何禀成,谢乐天那么重的心思不会轻易把底透给一个何禀成。
严冬从葛南回来之前,宋慈去过一趟联合会,联合会很明确地告诉他:谢乐天有问题,动了他不该动的奶酪。
宋慈仰头喷出一口悠长的雪白烟雾,公归公,私归私,再说了,在私事上……私事,他也不就是独自犯贱嘛。
宋慈对前头的严冬道:“你下车去一趟圣玛丽,看那小子怎么回事。”
严冬应了一声,利落地下了车。
宋慈回了中顶,下面碰到一个硬茬,宋慈过去接了手,等他出来,其余人再进去时,里头的人已经皮不是皮,肉不是肉了。
沾了一身血污,宋慈很烦闷地去浴室冲洗,水流洒下,宋慈在恍惚中又想起了谢乐天,苍白的柔软的狡猾的无情的谢乐天,宋慈轻叹了一口气,捋了一把湿发垂下了眼。
严冬看到头发湿漉漉有点凌乱的宋慈有点惊讶,宋慈一贯都是一丝不苟,天崩地裂都不会乱了分寸,他的眼神过于露骨,宋慈睫毛一闪,冷光从眼中射出,严冬立即移开目光,大声道:“何禀成没什么药物问题,他去医院咨询朋友的病情。”
“朋友?”宋慈将湿发一把撸向脑后,瞥眼道,“什么朋友?”坐下从抽屉里拿了一包烟。
严冬道:“没说,医生说是个体弱多病、经常喘不上气的朋友。”
宋慈点烟的手顿住,眼睛瞬间出了神,缓缓道:“他朋友怎么了。”
严冬道:“感冒。”
宋慈眼皮一抬,眼角抽搐了一下,“滚!”
严冬不知道宋慈突如其来的是发什么火,拔腿就跑,很麻溜地滚了。
何禀成抱着一堆药去看谢乐天,佣人说谢乐天睡了,拿了一袋药,不让他上楼,何禀成仰起脸看了一眼楼梯口,心想谢乐天果然并不信任他,跟谢家的佣人也无话可说,悻悻地走了。
宋慈在办公室里一张一张地翻看文件,指尖的烟燃了又灭,不知不觉已经抽完了一整包烟,桌上的烟灰缸都已经堆满了横七竖八的烟头。
宋慈从鼻腔里吁出最后一缕白烟,一拍桌子起了身。
宋慈独自去了谢宅。
已经是深夜,谢宅除了门口,其余地方的灯都已经熄了,宋慈望了一眼,后退几步,助跑翻进了几米高的墙,直接从外墙一路悄无声息地翻到了二楼。
谢宅的佣人鬼魂一般,不叫基本不会出现。
宋慈从容地上了三楼,推开了门。
房间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宋慈有段时间不来了,但是记忆却很清楚,摸着黑走到了床前。
他一靠近,床头红外感应的小灯就亮了,昏黄的灯光打在谢乐天苍白的脸上,面颊上果然泛起了一点红晕。
宋慈伸手轻碰了碰,感觉有那么点温度。
谢乐天嘴动了动,宋慈听过他说梦话,谢乐天醒的时候说话声音都轻,说梦话就更不清楚了。
宋慈负手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忍不住低下头,将耳朵靠在谢乐天唇边,依旧是模模糊糊的呓语,宋慈偏过脸,谢乐天的眉毛微皱,睡得很不安稳。
“你的梦里……有我吗?”宋慈轻点了点谢乐天淡粉的唇,心里希望谢乐天能醒来,看到他深夜中来到床前,是会恐惧还是会感动?
宋慈觉得自己像个独角戏演员,矫情到了自己忽然不认识自己的地步。
宋慈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抚摸谢乐天的额角,心想:我就给他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之内,他能醒来……醒来之后怎么样,再说。
谢乐天睡得很熟,除了在睡梦中轻喘几声,毫无醒来的迹象。
宋慈沉默地坐在床前,一直等到窗外天光微亮,终于还是起身走了,悄无声息地翻出了谢宅,回望了一眼三楼,心道:算了。
乐天一觉醒来,生不如死。
谢乐天这身体,不生病都要死要活,生了病死活不知,脸上五官没一个地方舒服的,眼睛想掉泪,鼻子堵塞,喉咙疼,耳朵嗡嗡地响,浑身都酸疼不已。
乐天痛苦道:“妈,叫救护车……”
系统:“对不起,这里没有医院的联系电话呢,隔壁殡仪馆可以吗?”
乐天:……
谢乐天有怪癖不让佣人随便上楼,现在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叫不到人,胸膛起伏喘气,乐天真觉得自己快死了。
系统安慰道:“没事,不会死的,也就半瘫痪。”
乐天:!!!
系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温柔道:“孩子,你安心的去吧,按照世界线,你后半段都会……”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走来,似乎是看到了床上谢乐天的惨状,立即紧走了几步,上前抱起了谢乐天。
乐天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味,放心地昏了过去,有男主在,瘫不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乐天人已经是个重症监护的状态了,氧气面罩都戴上了,整个人顿时很无语,“系统,我瘫了吗……”
系统不情不愿道:“……没。”烦!
乐天:宋芭比!我决定从今天开始爱你!
然后宋慈一直到谢乐天快出院了,人都没出现过一次。
乐天特地威逼利诱地问系统宋慈有没有偷偷来过,系统用自己的代码发誓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代码里的1就全变成0!”
乐天:……够狠,相信你一次。
出院那天,何禀成来接人,因为浑身都没力气,谢乐天还是坐轮椅,白色毛毯罩住了他大半个人,只露出一张苍白得快化开的脸,这次住院又抽走了谢乐天的一部分精力,神情也比之前更冷淡了。
何禀成推着轮椅到了停车场,在看到停车场的宋慈时愣住了。
宋慈正靠着车抽烟,见人来了,掐了烟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谢乐天,沉声道:“要不要跟我走?”
何禀成低头去看谢乐天,谢乐天脸上勾了一个柔和的笑,眼睛微微发亮,“好。”
宋慈脸色稍霁,俯身抱起人,发觉谢乐天即使穿了厚重的外套又盖了一条毯子,也还是比之前轻了,脸色阴沉的抱着谢乐天直接上了自己的车。
何禀成推着个轮椅,神色变幻,转头对谢家的佣人道:“走吧。”
宋慈把人抱上了车,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快瘦脱相了。”
谢乐天笑着,从宋慈出现开始,他就一直在笑,“不好看了?”
“你以为你以前很好看?”宋慈不客气道,一手轻柔地拂开谢乐天遮眼的额发,谢乐天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头发长了不少,挡眼睛。
谢乐天闭上了眼睛,“还好,半夜也能招一两个采花贼。”
宋慈当时都走出了谢宅很远,越想越不甘心,凭什么就被谢乐天给玩了,就奸了他又怎么样,回头却是碰上了差点一命呜呼的谢乐天。
但凡谢乐天的身体再好那么一丁点,宋慈都觉得自己不会落得这么一个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的境地,说不定在与谢乐天头一次见面时已经给了他一脚。
宋慈低头把毯子裹紧,冷道:“不当贼了,改强盗,你要么别好,要好了,我干死你。”
“好吧,”谢乐天闭着眼睛,满脸平静的微笑,“我好了,你干死我。”
宋慈心头忽然一震,想说的话却是憋了回去,谁知道他又是真是假。
令谢乐天没想到的是,宋慈竟然带他回了家。
宋慈的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很精致,离中顶也很近,里头的色调风格非常的温馨,谢乐天抓了一下身下躺着的床边缘的蕾丝,“宋狱长,你品味不错。”
“挑什么,”宋慈给他掖了被子,冷着脸道,“一个肉票哪来那么多挑三拣四的要求?”
谢乐天眯眼笑了,“我渴了。”
宋慈低头在他唇上用力吮了一口,“等着!”过去倒了温水,很熟练地插了吸管,扶起谢乐天,让他喝了两口水。
“谢谢。”谢乐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舒服的表情。
宋慈拿着水杯凝望着他,“想我吗?”
谢乐天淡笑不语地回望他。
宋慈知道他是不会在这种时候示弱的,懒得再有期待,把人重新又塞回被窝,低头给他掖被子时,耳边忽然擦过一句又轻又快的——“想”。
宋慈的手顿住了,偏过脸望向谢乐天,谢乐天在冲他笑,眉眼弯弯鼻头微皱,宋慈心跳加速,手脚都传来一阵酥麻,或许……他要公私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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