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倒下去时立即哀嚎了一声,他的脚趾头踢到了柔软的被面——被面柔软也比不上他娇嫩的脚趾头,捧着脚心无声地皱起脸像条蛇一般在床上扭来扭去。
傅铮挨了一脚的怒火在贺乐天的滑稽模样中瞬间消散了,贺乐天实在是个在躯壳上太过柔弱的小公子,以致于傅铮与他之间悬殊太大有点太欺负人的意思。
贺乐天踩了他一脚,他也不算很疼,只是软了下去,他只是推了贺乐天一下,便叫贺乐天翻来滚去疼得要命,足见其中差距之大。
傅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贺乐天抱着脚无声地掉眼泪,嘴角一弯露出雪白齐整的牙齿,“疼了?”
闷热的屋里,傅铮捧着贺乐天的脚拿棉签蘸了药水给他擦,乐天咬着唇脚背绷成弯弓一样慢慢颤抖着,傅铮慢条斯理地给他擦药,同时欣赏着贺乐天的脚。
这双脚对于男人来说稍显的小了点,与贺乐天其他地方一样,生的很白,皮肤薄薄的,下头淡青色的血脉隐隐绰绰,足弓弯的很漂亮,傅铮给他的脚趾细细涂满了药,抬起他的脚在鼻尖闻了闻。
乐天忙抽了抽脚,没抽动,“四叔,你干什么,怪脏的。”
傅铮笑了笑,“你怎么老是嫌自己?不脏,”他鼻尖凑上去点了点,亲昵道,“也不臭。”
乐天满脸麻木道:“四叔,你拿我当儿子养吗?”
傅铮抬起脸,凤眼幽深,“不是。”
乐天不说话了,心里不太相信,沉默一会儿道:“出汗了,你放开。”
傅铮搁下手,“你知道今天那个瓜哪来的吗?”
乐天缩回脚,“哪来的?”
傅铮道:“早操出操,有个兵撒尿碰见野地里长着那么大一只瓜。”
乐天的脸色慢慢由红转青,“那他、那他尿到瓜上去了吗?”
傅铮满脸严肃道:“洗干净了。”
乐天欲哭无泪,哭丧着脸两手去推傅铮,“你让开,我要去刷牙。”
傅铮高大的身躯山一样地堵在床边,贺乐天柔软的小手完全无法撼动,他微微笑了,“我逗你玩呢。”
贺乐天的哭脸僵住,满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傅铮。
傅铮‘哈’了一声。
贺乐天压抑住气愤的心情,小声地确认道:“没尿?”
傅铮咧开嘴,“是没洗。”
贺乐天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傅铮,傅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忽然搂住贺乐天倒下,乱笑道:“贺公子,别讲究了,睡吧。”
天气热,傅铮的胸膛也热烘烘的,乐天挣脱不开傅铮的铁臂,被熏得有些昏昏欲睡,要睡不睡的时候又问了一句,“四叔……到底尿没尿……”
他说的含含糊糊非常困顿,傅铮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耳力好,低头‘吧’地一下亲了亲贺乐天的太阳穴,好笑道:“四叔没尿。”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贺乐天已无可抗拒地进入睡眠了。
傅铮没得到回应,低着头看着满脸冒汗的贺乐天,低头又亲了一下在他的额头上,温热的柔软的肌肤一触即绵绵地陷落了进去,傅铮低声道:“可人的小子。”
郝局长丢了面子,打了电话给郝司令哭诉,“大哥,棉城这地界我是待不下去了,傅铮不给我脸哪。”
郝司令也很生气,棉城这地界是他们郝家先占的,傅铮鸠占鹊巢也就算了,三番四次地插手警察局的事,一点也不把他们郝家放在眼里。
“你踏踏实实地做你的局长,”郝司令愤怒道,“我去找傅铮讨个说法!”
郝司令刚出的棉城是不想回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嘛,直接打了傅铮司令部的电话。
“司令,”傅鸣风敲了门,“郝司令的电话。”
傅铮抬头,“接过来。”
没一会儿,司令部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傅铮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郝司令那头已经等了半天了,语调克制道:“喂,傅司令可真忙啊,接个电话还得先过你卫兵这一关。”
傅铮淡淡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出身名门的郝司令一直就看不上傅铮这个泥腿子,尽管傅铮生的十分英俊,郝司令依旧觉得人不可貌相,傅铮此人的内心世界实在不堪,郝司令粗声粗气道:“傅司令,我一向对你很敬重,上回你要我的弟弟放了学生,当然,这是应当的,我们也顺理成章地卖了你一个面子,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做,是否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郝司令说话九曲十八弯,文绉绉的腔调,傅铮听了就烦,直截了当道:“你想怎么样?”
郝司令被他粗野的态度噎了一下,他也没想好要怎么样,于是试试探探道:“给我的弟弟先赔个礼……”
“呵,”傅铮冷笑了一声,“去你娘的。”直接‘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两脓包兄弟也配他赔礼道歉?
郝司令被骂了一句又挂了电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才暴跳如雷道:“傅铮!我干你娘!”自己的风度全丢到了臭水沟里。
傅铮挂了电话,脸色很不好。
傅鸣风站在一旁不动。
过了一会儿,傅铮道:“上回你说贺乐天跑去找了郝天文。”
傅鸣风道:“是,您让我跟着贺公子,我就跟着了,确实是去金和饭店找了郝司令,郝司令不肯放人。”
傅铮拍了下椅子两边的把手,撑起身,“走,去警察局。”
警察局里,郝局长正在接郝司令的电话,郝司令被傅铮挂了电话气得要命,来来回回打了七八个电话骂郝局长无能,接到第九个电话的时候,郝局长刚苦着脸要叫‘哥’,门‘嘭’的一声被推开了。
郝司令还在那头骂,“我在棉城的时候,傅铮敢来棉城吗?你……”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当然是属于他弟弟的,郝司令原地愣住,等郝局长的惨叫声不断传来时,才急道:“天武!天武!”
傅铮一顿老拳把郝局长揍的满脸花开,对着还在电话里不断呼喊的郝司令慢条斯理道:“郝司令。”
郝司令一听到傅铮的声音就安静下来了,电话里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傅铮慢悠悠道:“你听好了,从今天起,郝天武在棉城待一天,我每天点卯揍他一顿,揍三天送一天,你看着办吧。”
郝司令一言不发直接挂了电话。
傅铮扔下被打的呜呜哭的郝天武,似是自言自语道:“谁给谁面子也分不清嘛?”
傅铮跑了趟警察局,回去的晚了,大厅里没见到贺乐天,找了阿官来问,“贺公子呢?”
阿官道:“贺公子去小院子了。”
小院子是傅宅大院子边上套的小院子,里头几间屋子都放着一些别人送给傅铮的奇奇怪怪的物件,傅铮对物质的追求不大,收到的只要不是金条银元,一股脑全扔在小院子的屋子里。
往常没什么人会去,乐天对自己的那根文明棍不满意,画的胡须一出汗全蹭手上了,洗了澡想来找一根新的衬手些的来用。
傅铮分花拂柳,穿过虫鸣声步入幽静的小院子,隐隐约约却是听到了乐声。
留声机吗?傅铮心想。
乐声从中间那屋子传来,屋子里的灯开了,门也是开着,傅铮循着乐声站到了门口。
屋子里是很杂乱的,堆了许多的盒子和一些拆开的物件,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乌糟糟的仓库里头,漂亮的青年坐在了一个高大的盒子上,纤细修长的十指在琴键翻飞,指尖传出悦耳缠绵的琴声,月光与灯光,这世上一切的光都黯淡了,唯有一片纷乱中的青年若有神光。
琴声停了,贺乐天似有所感,回头望见正在盯着他的傅铮,忙起身道:“四叔。”
傅铮慢慢走来,按了一下青年手下的琴键,“这是什么?”
乐天道:“四叔,这是钢琴。”
傅铮‘哦’了一声,“好听。”
乐天腼腆地笑了一下。
傅铮看了一眼四周,“你找什么?”
乐天拿起靠在钢琴旁的文明棍,“这上面的蛇头太吓人了,我想换一根用用。”
傅铮忍不住笑了一下,虽然呈现出的笑容并不好看,但他此刻的内心确实是无比温柔的,伸手摸了摸贺乐天的发顶,乐天对他这种慈爱举动逐渐麻木,傅铮拿了他手里的文明棍扔到一边,挽起袖子道:“我帮你找。”
傅铮的行动力一流,不多时找了根头顶玫瑰花样子的文明棍递给贺乐天,乐天一见钟情,惊喜道:“这个很好。”
傅铮微笑了笑,看着贺乐天爱不释手地抚摸那根文明棍,对他道:“回去吧。”
乐天点头,撑住文明棍正要走,傅铮往前一步抱起了青年,对讶异的贺乐天道:“有四叔在,就不用那玩意了。”稳稳当当地抱着贺乐天走。
乐天抱着根文明棍靠在傅铮胸膛上,内心哀叹,到底傅铮什么时候能不把他当孩子。
傅铮抱着贺乐天,手上的分量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柔软又芬芳,他心里忽然有些痒痒的,想起上回贺乐天抓着他的时候那种痒。
夏日粘稠的风慢慢吹过,连同傅铮的心也一起搅起来了,傅铮低头看了一眼安静的贺乐天,青年安静柔顺的外表下是一颗比脆弱的外表要坚强的多的心,会讲义气为朋友背黑锅,会读书写字,会洋文,哦,还会弹琴,傅铮胡思乱想着,走到门口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怀里的贺乐天半飞了出去,口中发出了一声惊呼,傅铮及时捞住了人,贺乐天因为吓了一跳,后怕似的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小脸煞白,“四叔,你当心。”
“哦,我当心。”傅铮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心里略定了一下,将人抱回床上。
贺乐天躺在床上指了指门口,“东西掉了。”
傅铮回头把文明棍捡回来放在他的床头。
“我要睡了。”乐天尴尬道,傅铮站在他床头盯着他看,对他这种‘慈祥’的注视只有害怕没有喜欢。
傅铮背着手凝望着他,点了点头,忽然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
乐天怔住,两眼圆睁地看着他。
傅铮解释道:“洋人见面,分别,都这样亲。”
乐天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哭笑不得道:“四叔,人家是亲在空气里,不会真亲在脸上的。”
傅铮“哦”了一声,隔空对着乐天又‘啵’了一声,“睡吧。”
乐天:……并不开心。
第二天早晨,乐天被外头一阵吵闹声弄醒,扶着文明棍下床,推开门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七八个卫兵正硬生生地扛着沉重的钢琴过来。
傅鸣风站在前面指挥,“抬到屋里去。”
乐天侧过身让他们进去,对傅鸣风道:“四叔让抬的?”
傅鸣风点头。
乐天:……又是送纸笔又是抬钢琴的,傅铮你搁这儿养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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