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言一出,郑恒先是惊悚,却也不敢反驳,一旁的慧心依旧笑眯眯的,半点不为自己的弟子感到担心。
“来人,拖下去,择吉日祭祀!”皇帝喘着粗气靠在郑恒身上一副快断气的模样,郑恒扶住皇帝,对侍从使了个眼色,他望着乐天被拖下去的背影神色不断闪烁。
乐天与郑元锋被一齐拉了下去投入了皇宫禁卫大牢,两人被关在了一起。
郑元峰面色从容,因为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倒是乐天,低眉垂眼嘴唇微动,站立在一旁念念有词,也是很平静的模样。
郑元峰靠在牢墙上,双手抱臂,悠闲道:“圣僧是提前为自己超度吗?”
乐天停下瞎动的嘴唇,一本正经道:“在为皇上祈福。”
“我没听错吧?”郑元峰面露嘲意,“他可说了要将你火祭。”
乐天:死法不够环保,差评。
乐天平静道:“君要臣死。”
郑元峰讥讽道:“所以我与圣僧该笑着赴死?”
乐天:“我能死,殿下不能。”
郑元峰怔住,面上冷淡的神情僵住,双眼沉沉道:“难道圣僧不是巴不得我死?”
“殿下怎会如此想?”乐天平静的面容露出一丝焦急,“我从无此意。”
“哦?”郑元峰负手转向乐天,碧眼莹莹地与乐天对视,眼中全是冷光,“那圣僧咬着我不放,是想如何?”
乐天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希望度化殿下,让殿下心中的怨愤烟消云散。”
郑元峰:“为何是我?”
乐天:“我与殿下有缘。”
郑元峰神色稍缓,偏头道:“我还以为你与太子的缘分更深些。”
乐天没有否认,“与太子也有缘。”
郑元峰转过脸,脸色又沉了一点,冷冷道:“墙头草。”
乐天:……
两人都身陷囹圄却都不慌张,乐天反正知道郑元峰是最后的赢家,跟着他去哪都不亏,就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将自己生祭。
站了一会儿,乐天累了,干脆靠墙慢慢蹲了下来,准备让系统放黄片。
郑元峰见他坐下,刚想讥他两句,却见雪白的僧袍上已经血迹斑斑,他皱眉俯身,直接撩开乐天的僧袍,只见他长裤膝盖处渗出了不少血迹,郑元峰恼怒道:“你受伤未愈,为何跑来?”
乐天不解道:“我听说殿下出事了……”
“我与你有何相干?”郑元峰猛地甩下手中的僧袍,阴冷地望向乐天,“我最恨像你这样道貌岸然,说想救我的人!”
碧色眼睛燃起了火苗,暴露了它狂躁的本性,乐天低声念了句佛号,轻声道:“对不起。”
郑元峰面上怒意僵住,“你说什么?”
乐天轻声道:“这世道待殿下不好,我替这世道向殿下致歉。”
郑元峰原以为无论乐天说什么他也不会再有感觉,但他此刻心底深处又酸又软极为难受,多少个被责打之后关在禁宫的愤恨日夜,他脑海里所策划的全是有朝一日,他要那些人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从未想要一句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能弥补他所受到的伤害吗?
郑元峰一直这样想着,直到乐天对他说——“对不起”。
郑元峰转过脸,为此刻眼底所泛起的微微热意感到不可思议。
“殿下,”乐天坐在他身后,轻声继续道,“皇上只是一时病糊涂了,你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不该这样待你,太子纯孝,会阻止皇上犯此大错的。”
“纯孝?”郑元峰背对着他,冷冷道,“所以企图用别人的母亲来换自己母亲的命?”
乐天心中一动,知道郑元峰这是要开启男主倾诉之路了,所以不说话耐心地等着,哪知他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郑元峰的后续。
郑元峰心绪平静之后,转过脸直接坐了下来,对乐天道:“脱裤子。”
乐天:“啊?”
郑元峰懒得跟他说,抬手就去剥乐天的裤子,乐天愣着没动,郑元峰瞟了他一眼,勾唇嘲道:“傻呆呆的。”
乐天:你再说一次,我会初中物理你会吗?!
系统:……好像也不是那么会吧?
郑元峰将乐天的长裤褪到膝下,就着禁卫大牢两侧的火光大略观察了一下,“皮外伤,应当不碍事,”又抬起头道,“圣僧为何如此娇贵?我听说只是跪了一天祈福便搞成这样。”
乐天羞愧地低下了头。
郑元峰见他脸红,也不再说他了,替他拉上裤子,抬手又摸了一把他的光头,乐天像被按了开光一样的瞪眼抬首,郑元峰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忽然凑到他耳边极小声道:“等我出去就是郑恒的死期。”
牢中有许多守卫,只要乐天大叫一声,立刻就会引来守卫,郑元峰却非要说,一是就算乐天说了,守卫也不会理,二是他想试探乐天的底线。
他与太子到底与这小和尚谁缘浅缘深。
乐天睁圆了眼,略带慌张地看了看外头,也凑到了郑元峰的耳边,莲花香气扑面而来,郑元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乐天轻若蚊蝇的声音,语气十分焦急,“请殿下三思,骨肉相残会遭天谴的。”
郑元峰挑了挑眉,不仅不怕还想笑,“我不怕天谴,不是有圣僧度我?”
乐天靠在郑元峰耳边继续道:“那是两回事。”
郑元峰:“哦?那圣僧成天说度我,到底是怎么个度法?”
乐天:“自然是驱散殿下心中的怨愤。”
郑元峰淡淡道:“他们全死了,我心中的怨愤自然也就没了。”
乐天见怎么都说不通,收了遮唇的手,转过身要拉开距离,手腕忽然被郑元峰拽住,郑元峰微一用力,将乐天搂在了怀里,乐天仍是一副呆呆的模样望着他。
“圣僧身上挺香的,这禁宫天牢一股难闻的味道,圣僧且度一度我吧。”郑元峰漫不经心道。
乐天不动了,对郑元峰道:“殿下,我给你的那串佛珠呢,也有清心之效。”
郑元峰淡淡道:“扔了。”
乐天:……
郑元峰见他圆眼闪烁双唇张着就合不拢的模样,勾唇道:“圣僧的佛珠我怎么敢扔,自然是供起来了。”
乐天:“应当随身携带的。”
郑元峰冷笑道:“又不是定情信物,带什么带。”
乐天:……
怀里的身躯出乎意料的柔软,早在郑元峰给乐天上药的时候就察觉他的肌肤细嫩柔滑,当时还以为是膏药的缘故,现在乐天半个人都落在他怀里,身上散发着淡淡莲花香气,柔若无骨触手皆是软玉温香,郑元峰垂眸,见乐天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太累睡着了。
一大早就拖着伤跑来,说是来救人,结果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真是又蠢又呆,郑元峰神色渐渐柔和,搂着乐天调整了下姿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郑元峰心中常年藏着一座火山,经常表面冷静内心燃烧,此刻抱着柔软的圣僧,却是找回了心头久违的安宁。
或许,这人真是上天派来度他的?
这个年头一出,郑元峰立即骂了自己一句,疯了吗?早在母亲死时,就发过誓再也不信神佛,哪有什么老天爷,唯有靠自己。
乐天哪里在睡觉,他躺在郑元峰怀里把今日份的片子看完,睁开眼看到郑元峰的俊脸,顿时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郑元峰垂眸对上乐天足以撼动任何铁石心肠的美丽笑容,冷冷道:“笑什么笑。”
乐天:……
郑元峰瞥了一眼乐天垂落在他臂弯处的膝盖,上头的血迹已经发黑,就算郑元峰知道乐天没伤到骨头,和尚皮肤娇嫩光滑,要是后头留了疤也会可惜了。
郑元峰道:“圣僧这伤得敷药。”
乐天:“不碍事的。”
“圣僧不是与太子交好,让人来送个药,应当不难吧?”郑元峰故意道。
乐天:“还是不要为难太子了。”
郑元峰立即翻脸,伸手作势要将乐天扔出去,乐天本能地抓住郑元峰的衣袖,低呼道:“殿下!”
郑元峰双手抛了抛,将人又抛回怀里,淡淡道:“原来圣僧也会怕。”
乐天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道:“殿下放开我吧。”
郑元峰:“生气了?”
乐天摇头,“只是怕殿下这样太累,我的膝盖没事。”
郑元峰没想到被乐天看出来了,他说要抱他,并非是真的拿他当熏香,而是怕他的膝盖疼。
郑元峰冷道:“圣僧可是要火祭的,还是保养好些。”
乐天:……火祭又不是烧烤。
郑元峰见乐天沉默,忽然低声道:“圣僧洞若观火,有没有预料过会有今日之境况,过几日等算好日子,咱们可要一起死了,你可否后悔?”
乐天摇头,“殿下不会死的。”
郑元峰当然知道自己不会死,“这也是圣僧算出来的?”
乐天:“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郑元峰:“那你呢?”
乐天怔了怔,“我……我不知道。”
郑元峰轻声道:“不知道也跑来救我,你说你是蠢呢还是蠢呢?”
乐天:……
郑元峰搂紧了怀里的人,垂首靠向他耳边,“后天我们就能出去。”
乐天眨了眨眼,迷惑不解道:“殿下如何得知?”
郑元峰:“我能掐会算。”
乐天:……
到了午间,便有侍卫来给两个‘祭品’送膳食,大约是郑恒额外吩咐的,分为两个食盒,一个食盒打开,里头是乐天快吃吐的素斋,还有他要涂的膏药。
侍卫见郑元峰正抱着乐天也是微微一怔,垂首退下。
郑元峰放下乐天,讥诮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不用说,太子全已经给你考虑好了。”
乐天看着没半点油腥的饭菜,只恨郑恒考虑得过分周到了!
两人相对而坐,郑元峰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见乐天吃得不紧不慢,低着头睫毛长得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身陷牢狱不改本色,在乐天喝最后一口粥时,郑元峰忽然伸手又摸了一下乐天的头。
乐天直接呛了一下,大声咳嗽起来。
郑元峰无语,转过去伸手给他拍背,“圣僧真是娇贵。”
乐天咳了好一会儿,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抬眼咬唇道:“殿下,你不要再摸我的头了,真的很痒。”
一双含泪的明眸眼角微红,原本澄净透亮的所在忽然染上了水蒙蒙的雾气,任是无情也动人。
郑元峰也挺痒的,他手痒,很想摸一摸那双眼睛。
“阿蛮,”郑元峰低声道,“我的名字是阿蛮,蛮子的蛮。”
乐天微微一怔,知道郑元峰所说的应当是璇嫔替他取的名字,于是他低声道:“我叫卫明,小字怜奴。”
“怜奴……”郑元峰将这两个字在唇间滚了一遍,似笑非笑道,“卫丞相很会取名。”
乐天:“是我娘给我取的。”
郑元峰面上笑意淡了,抬手抱起乐天,“怜奴,给你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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