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棠自小便被女孩追着跑,他家世好,人英俊,又有风度,喜欢他的女孩从没断过,大胆示爱的也有许多。
杜云棠成长在一个封建大家庭里,他父亲杜老爷子横七竖八地娶过不少姨太太,就连他的两个兄弟也是一样,姨太太不算,还要养情人,可杜云棠小时候是去留过学,接受过西式教育的,他心底里向往的是一夫一妻。
因认为婚姻是很庄重的事,杜云棠不敢随便乱开玩笑,所以珍而重之一直拖到了快三十岁也是不娶,连杜老爷子也拿他没办法。
对于另一半,杜云棠自然也有他的幻想,首先必定得是温柔,他不想在外头做生意经历风风雨雨,回家还要遭受太太的暴风雨,其次也必定得贤惠,娶妻娶贤这是最对的道理,当然样子也不能太难看,杜云棠不认为自己是个圣人,对于样貌他也有自己的追求,而且要与他谈得来,能凑趣是最好了。
至于家世出身,杜云棠倒反倒不是很在乎,因为西方的国家都说了,人生而平等,不应以一个人的出身论英雄。
杜云棠坐在床上越想汗流得越多,因为他一条条算过去,竟觉得程乐天样样都是符合的。
除了他是个男的。
想到这里,杜云棠立即打了个哆嗦,对呀,程乐天是个男的呀!
杜云棠心里惶惶然,一时之间又不能肯定程乐天到底是不是对他有意,假若是,他又该如何面对,因为一直在想这件事,神情都恍惚了。
早饭桌上,杜盛明稀奇道:“二哥,你怎么回事,怎么穿着这身就下来了。”
杜云棠低头一看,发觉自己还穿着绸缎睡裤,忙红了脸又匆匆忙忙上去换。
杜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瞟了他的背影一眼,“发痴,丢了魂了。”
杜盛明听父亲这样说他的二哥,心里十分高兴,仰着脸道:“父亲,淮南码头那生意?”
“闭嘴吧,你也发痴?”杜老爷子对两个儿子都是一样的不留情面,相比来说,他对杜云棠算好的了,没当面说他。
杜云棠穿戴整齐又下来了,刚落座,杜老爷子开始教训他了,“你回来两天,去了双玉胡同几次了?不说你,你是不是觉不出味?”
按往常,杜云棠一定要反驳,他去见朋友,有什么不行?今天他却有点心虚,所以低着头没说话。
倒是杜老爷子没听到二儿子顶嘴反倒不习惯,咳了一声道:“不许再去见那个戏子了,听到没?”
杜云棠皱了眉,“程乐天不是戏子,而且他前几日已金盆洗手了。”
杜老爷子心道这才对嘛,拍了桌子吹胡子瞪眼道:“表子从了良就不是表子了?”
杜云棠立即也拍了桌子,“你的七姨太不就是表子出身?”
杜盛明只装作听不见,他这二哥平常就最爱与老爷子吵架,桌子都掀过好几回,十回得都七八回是因为那戏子,说他二哥喜欢那戏子吧,倒也不像。
杜老爷子是个资深双标,他娶了表子出身的七姨太是救风尘做善事,杜云棠与程乐天交往就是不行,他怒道:“你再敢去,信不信我叫人毙了他!”
“你试试!”杜云棠直接起身,掀了桌布,杜盛明被眼前的燕窝洒了一脸,小声地‘哎呦’一声,忙还是躲开了。
杜云棠怒不可遏道:“你敢动程乐天一下,我就把你几房姨太太全宰了挂你床头!”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杜老爷子也被白粥洒了一身,嘴上骂着反了,心里倒是很平和,他的二儿子脾气最像他,就是不爱找女人,这点不像他,不是很好。
往常杜云棠与杜老爷子闹完,必要去程乐天那避一避,顺便诉诉苦,今天他倒是踌躇了,人是乱逛逛到了双玉胡同,就是‘三过家门而不入’,来来回回好几趟都没进门。
这时,门忽然开了,杜云棠猝不及防地与程乐天打了个照面,乐天穿着青色大衣围着一条纯黑的裘毛围巾,清清爽爽的,怀里抱着猫的与他一起睁圆了眼睛,“云棠?”
杜云棠很尴尬,“哎,我来了。”
“这么早?”乐天上下打量他,发现他大衣上有些白点子,正想凑过去替他抠了,杜云棠却在他接近的一瞬便往后退了一步,“干嘛?”
“你衣服上……弄脏了……”乐天茫茫然道,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系统看着乐天这个样子,估计杜云棠也是凶多吉少,心情很平和。
杜云棠低头看了一眼,大衣上溅了些粥水所以有几个白点子,他尴尬极了,忙道:“没关系。”
乐天摸了把小猫猫,下巴埋在黑裘里,“你来找我?”
“哦哦,”杜云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总觉得自己哪里都怪异,摸了摸梳得很整齐的头发,“对,来看看。”
乐天道:“我去看房子,一起吗?”
杜云棠道:“好好,一起。”
两人并肩走着,稍微隔开了一点距离,雪化的第二天最冷,街边的雪水也混着泥土乌糟糟的,乐天问道:“你是不是又跟老爷子吵架了?”
“差不多吧。”杜云棠话变少了。
乐天道:“你都快过三十生辰的人了,有些事情与老爷子说不通的,你要么不要说,要么就让让他,横竖他也是你父亲,你虽然现在是很有本事,但你也要想想,你有这些本事,也是靠你父亲供你去学的,我是从小到大没见过父亲的人,你有,该多珍惜,云棠,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应该能想明白。”
杜云棠听乐天小声絮絮叨叨,心里也平静下来,程乐天说的话总是那么中听,常言道忠言逆耳,而程乐天却是又有道理说得又好听。
但杜云棠此时心里又慢慢浮现出了另一个念头——程乐天现在仿佛妻子在劝诫自己的丈夫一般,这个念头一起,杜云棠的耳朵里,程乐天的声音都仿佛变了调,婉转缠绵起来。
“喏,这里就有黄包车了,”乐天上前对黄包车师傅说了地点,回头对呆愣愣的杜云棠招了招手,“走吧,上车。”
杜云棠回了神,见乐天拧着眉,团着猫,小脸埋在黑裘里,正是个娇太太催丈夫的模样,杜云棠抖了抖,把自己满脑子的想象强行扔了出去,上前坐了后面的车,对乐天道:“还要坐黄包车,很远吗?”
“不远,就在杜公馆附近。”乐天漫不经心道,“师傅,走吧。”
杜云棠在后面的黄包车上如遭雷击,程乐天要把房子买在杜公馆附近?
杜公馆的地段是极好的,也极为昂贵,到了地方,杜云棠发觉这间公馆的确离杜公馆很近,不过步行十多分钟的距离。
房子是一栋西式的白色小洋楼,经理人给他们介绍,说是以前一个洋人住的,那洋人回国了才留下的这套。
杜公馆附近住着的都是非富即贵,有很多富豪很挑剔,嫌洋人住过的有膻味,这房子又价格不低,高不成低不就就架在这儿了。
乐天随着经理人看了一圈觉得挺不错。
“您看这个浴室,临街的大浴缸,”经理人对乐天与杜云棠道,“您放心,外头是看不见里头的,那点一支熏香,再来一杯酒,是相当地罗曼蒂克的呀。”
乐天点点头,“还行,”侧过头问杜云棠道,“你觉得呢?”
经理人也殷勤地追问道:“先生看怎么样?”他大概以为程乐天与杜云棠是一对了,而杜云棠又是通身的富贵气派,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去问杜云棠的意见。
杜云棠脸红了,“问我做什么,我又不住这儿。”
乐天笑了一下,“你到我那儿还猫的少吗?”
杜云棠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因程乐天说的是实话,但他又觉得这实话仿佛怪怪的,干脆闭嘴了。
乐天转过脸对经理人道:“少爷也不反对,我要了。”
杜云棠忙道:“这么快就定了?”
经理人一听乐天拍板了,忙道:“先生都说喜欢,少爷就定了吧。”
杜云棠脸都绿了,乐天还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模样,对经理人点了点头,“定了,我拿钱给你。”
杜云棠去花园了,乐天与经理人付了款子,签了合同,经理人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我看出来了,您在家里才是真做主那个,厉害。”
乐天抱着小猫猫笑而不语。
经理人拿着合同满面喜气地出去了,经过花园与杜云棠也打了招呼,恭维道:“少爷,您真是好福气,程先生又温柔又标致。”
杜云棠:“……”
乐天抱着小猫猫款款走了出来,杜云棠正站在那‘看花’,大冬天的花园里光秃秃的,乐天走到他身边,稀奇道:“瞧什么呢?”
“没瞧什么,你定了?”杜云棠回避道。
乐天将手插入小猫猫绵密的长毛中,轻轻点了点头,“我挺中意的。”那大浴缸多带劲儿,还是双面玻璃,想想就刺激。
杜云棠瞥了程乐天一眼,程乐天真是适合冬天,因他是那样雪白而清冷,又柔和得像晴雪一般,他哪里能知道现在乐天满脑子都在想跟他在浴缸里用什么姿势,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误会这位清高的友人了,他轻咳了一声,“里头家具都换一换吧。”
“那肯定要换的,都是别人的东西,”乐天低低地笑了笑,揶揄道,“我看着那浴缸我都发毛,洋人住过的。”
杜云棠一下就明白了程乐天的意思,脸略略红了。
乐天仿佛是觉得自己说的有趣,笑得靠在了杜云棠的肩头,站都站不住似的,杜云棠忙搂住了他,“小心你的小猫猫。”
小猫猫适时地‘喵’了一声,往乐天大衣上磨了磨爪子,表示它很淡定,乐天低头亲了一下猫脸,“小猫猫,我们要搬新家啦,你高兴吗?”
小猫猫被他养了两天,很给他面子地又‘喵’了一声,乐天喜欢得不行,又接连亲了它几下。
杜云棠在一旁看着,觉着他有点孩子气,轻声道:“猫脏,别老亲。”
“不脏,我们小猫猫可干净了。”乐天对着小猫猫又猛吸了一口,举起猫往杜云棠脸上也腻了一下,腻完转过身灵巧地溜了,“二少爷,你现在也脏了。”眯眼对着杜云棠俏皮地一笑。
杜云棠抹了把脸,轻轻地也对着程乐天笑了。
“二哥?”杜盛明惊奇道。
杜云棠听到声音回过头,脸上笑意还没散,顿时僵住了。
乐天也跟着回过头,他马上站直了,“三少爷。”
杜盛明去自己的小公馆看姨太太,他的四姨太最近怀上了,老是说不舒服,杜盛明也知道她就是在闹娇,过去珠宝首饰一哄就舒服了,回来就看到自己家二哥跟老爷子最讨厌的戏子在园子里闹。
他以前是觉着杜云棠与程乐天是没什么的,现在仿佛好像还是有什么。
杜云棠淡淡道:“嗯。”
杜盛明疑惑地打量两人,“你们这是……看房子?”这栋小公馆是这一块出了名的‘钉子户’。
乐天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三少爷也来看房子?”
杜盛明没接,来回地又看了两人几眼,“你俩的?”
乐天忙道:“三少别误会,是我的。”
杜盛明‘哦’了一声,眼神中还是很怀疑。
杜云棠被他看得火了,“关你屁事,管好你那几房姨太太去!”
杜盛明缩了缩脖子,这二哥与杜老爷子像,他有点怕的,忙畏畏缩缩地走了,心道你叫我管好姨太太,你怎么不管好你的,切,果然跟老爷子一个德性,严于律他,宽以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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