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这是我的理想工作。”
岑今不愿多谈己身,继续下个问题:“鬼校的大boss校长,距离那么近的教堂牧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路灯下的红衣女人是什么身份?背后扶持校长的,是人是诡?”
夏正民:“扶持校长的人是牧师。”
岑今:“他是人?”
夏正民点头:“诡镇没有人知道牧师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作为一个人,却拥有可以和镇里怪物、巫师对抗的力量。
牧师其实才是鬼校的幕后大boss,但是一向不管事。
校长跟宁妈有仇,他做贼心虚,一直联合心灵病栋试图攻下幸福小区,只有铲除宁妈,他才能安心。”
他沉声叹气:“可惜宁妈重伤,很难再保护幸福小区里幸存的人类。
以前还有其他人帮助宁妈,可惜他们为了救人类,最终也被污染成为怪物,不敢回人类阵营,也不屑进入其他两方势力,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城市街头。”
诡镇说是一个镇,实则发展不亚于一个小型城市,因此他用城市来形容也没错。
“那么你们呢?”
“我们?”
“像你这样待在诡异、就是怪物阵营里的人类,你们没想过逃到幸福小区?”
“我们是被圈养的人类,没有人可以逃出鬼校。长达十五年的统治和教育下,至少九成学生的思想和心理都已经扭曲,他们不但不排斥怪物,反而渴望被异化成为怪物。十五年来不是没人觉醒或逃跑,可他们往往是被同类举报。”
夏正民说道:“至少十年前,我每天都策划怎么逃跑,从鬼校到幸福小区的所有路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大脑里,但后来我放弃了。
因为学校里还有很多被圈养的孩子,我只能尽我所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刚才说九成学生思想和心理都扭曲,说明还有一成学生拥有清晰的认知,其中应该有三观成型的夏正民等人的正确引导。
“而且幸福小区防御越来越差,如果我们一窝蜂跑过去,只会增加宁妈的压力。”
岑今:“你知道诡镇人口吗?”
夏正民摇头:“宁妈知道。你了解这个干什么?”
岑今:“想知道几方阵营的兵力。”
夏正民懵逼:“你刚才不是开玩笑?不是,你知道我们跟另外两方阵营的差距有多大吗?
实力悬殊,天堑之别,当年很多来不及逃跑的人类早在无望中投入邪.教或怪物阵营的怀抱里了。
人类打不赢的。”
岑今刚想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动,悄无声息地打开大门,瞧见楼梯口的方向闪现一排白影。
夏正民探头见到这一幕:“它怎么这时间来?才九点。”
岑今:“我估计是刚才上来的时候被它们看见了。”也有可能是牧师被顶包,导致它们打乱上来巡逻的时间。
夏正民:“去后面楼道口的杂物间躲一躲。”
说完就率先跑出去。
岑今站在后楼道口盯着那排白影逐渐靠近,终于看清白影的真容,居然是一只同时拥有五个上半身和头颅的白石膏像,上半身臃肿,下半身只有四条腿。
不是并排着连在一起,而是互相融合,形成一个圆圈,前后左右都有上半身身躯,低垂着头颅,行动僵硬,没走一步就会掉下很多细碎的白灰。
寂静的走廊里,灯光忽明忽暗,只有白石膏像僵硬的脚步格外响亮,左右两边宿舍门紧闭,灯光全熄,死寂如一栋死楼。
白石膏像停在709房,后背一个头颅突然抬头,看向后楼道口,那里空无一人。
岑今后背紧贴住墙壁,旁边是杂物间的门,夏正民已经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岑今问:“那东西每隔两个小时上来一次?”
夏正民:“晚十二点到早十二点这阶段不会来。”
他正色说道:“校长就住在那栋小洋楼里,庭院底下养着一只不知名怪物,树林里挂满麻绳套,那是一种咒人上吊的恶毒咒术。
至于红衣女,我今天第一次见她。”
岑今:“第一次见,你就这么怕?”
夏正民:“她盯着我们看了很久,我就怕是什么新来的诡,而且她全身红衣。在鬼校里全身红衣的女人,你不怕吗?”
“还行。”
岑今问夏正民要去幸福小区的路线图,说是准备联盟突围。
夏正民直接掏出一份标注好的小镇地图塞给他,让他出发的时候顺便帮忙关门。
拿着路线图出发的岑今,先偷偷潜入教堂,找丁燳青了解通灵新咒的基本要素。
彼时丁燳青正在大堂中间的长椅上坐着,天窗大开,洒落一地月光,笼罩在洁白的天主像身上,让人产生石膏像活过来的错觉。
岑今背着手出现:“这不是天主像。”
丁燳青歪着头看他,两只手都搭在椅背上,只抬起中指敲了敲椅背示意他坐下来。
岑今坐在他身侧,肩膀离丁燳青的左手很近。
“我想学通灵新咒,教吗?”
丁燳青:“能给多少学费?”
岑今:“不是关店了吗?就当成惠赠品呗。”
丁燳青:“你看我俩是什么关系,才值得我送你惠赠品?”
岑今:“我是你情比金坚的上帝。”
丁燳青:“做人纯粹点,我不喜欢肮脏的利益关系。”
“……”做生意的时候怎么不说利益关系肮脏?
岑今:“短暂的情人关系。”
丁燳青闻言纠正:“是虚假而短暂的情人关系。”
“表面夫妻也得给到尊重,也得相敬如宾,请你尊重诡镇安排的剧本人设。”黄毛振振有词,从后背掏出外面庭院剪的玫瑰,递给丁燳青:“喏。”
丁燳青盯着这束没开的花苞,不说话也不接手。
黄毛眨了眨眼,同他说:“我特意挑的花苞,其他都蔫了。你找个花瓶放进去,吸满水,第二天就开了。”
丁燳青神色莫名:“你从哪学来的这些……?”
黄毛耸肩,眼角余光落在天主像脚下那支蔫了的玫瑰花,总不能说是现学现卖吧。
“花里胡哨。”
听完丁燳青这评价,黄毛以为他不喜欢,便想收回来。
其实他也没信心能用这办法打动阴晴不定的丁燳青,当然更不是出于表面情人身份而送玫瑰花之类的原因,只是想表达一份情谊。
毕竟丁燳青虽然居心不良,但是的确助他良多。
所以就想送点礼物什么的,尤其丁燳青通身小资做派,私心里觉得他或许喜欢浪漫点的东西,比如较为艳丽的花。
黄毛垂下手臂,默默收回来。
中途被握住手腕,玫瑰花也被勾走了,丧气黄毛略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丁燳青拿着玫瑰花束放在鼻间,面无表情,脸上覆盖一层光影,嘴唇抿着,侧脸线条优越至极,目光和神色都是绝无仅有的微微柔和。
原来他喜欢啊。
黄毛后知后觉地想着。
丁燳青很快把玫瑰花束拿开,一边随意把玩一边评价黄毛此举:“投机取巧。”
岑今:“那你现在能告诉我通灵新咒了没?”
丁燳青似笑非笑:“一把玫瑰花就想骗通灵新咒?”
岑今:“那你还想要什么?”
丁燳青不语,过了很久,在岑今想放弃的时候,他才说:“在诡镇里的这几天,每天送我一朵新鲜的玫瑰花吧。”
黄毛诧异。
丁燳青把花搁在膝盖上,睨着黄毛戏谑道:“为了维持人设,请你每天风雨无阻的送花,不管枪林弹雨还是炮.火纷飞,希望你敬业一点,别落下我的花。”
黄毛表情一僵,这不代表他就算被诡异追杀也得千里迢迢赶过来摘花送丁燳青?
很狗逼,很丁燳青。
“我答应。”
丁燳青便告诉他通灵新咒,后者从身到心都表示一下震惊,然后起身感谢,利落离开。
昏暗的教堂里,基本只有黑白两色,丁燳青彷如一尊雕塑,久久不动,只有他腿上的花是教堂里唯一的亮色。
岑今来到石膏室,轻易撬开门,发现窗户又被撬开,那只白天被晒化的石膏像又打算跳窗逃跑,一只脚已经爬上窗框,不幸被抓包,维持该姿势不敢再动。
“……”岑今:“我看不见,你继续。”
说完他就去隔壁的画室找些小刻刀和美工刀等工具回来,此时绿石膏像安静地待在角落,窗户也关实了。
岑今蹲在刻画通灵新咒的石膏室中间,仔细观摩良久,犹豫片刻,稍稍破坏几个符文,差不多就收手。
“你要破坏咒术?没用的,我们破坏过很多次。”
岑今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绿石膏像不知何时蹲在他身边,正盯着地面的符文看。
“我叫新东,你呢?”
“岑今。”
“你是超凡者?”
岑今心头一跳,重新打量绿石膏像试探:“你该不会是十五年前两支特攻队队员?”
“是啊。”
岑今:“你怎么变成石膏像?”
新东:“为了救人。在长生浆液出现之前,石膏室就是一个杀人埋尸的地方。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教室里到处都刻满古梵文,那些都是校长实验的结果。
他从古籍里找到一个特殊的通灵新咒,可以让死物获得生命。
但是新咒残缺,校长只能一遍遍尝试,每次尝试都需要献祭人命。
而且我怀疑就是因为校长不停折腾的通灵新咒才使传闻中的阿拉哈巴德降临小镇,致使一群豺狼秃鹫蜂拥而至,几乎撕碎小镇。”
岑今:“你说的校长不是指现在这个吧。”
“我指的是原校长。”新东说:“最初遭殃者是看画室的管理老师,每次老师失踪给出的理由不是没给白石膏像盖白布就是无告知擅闯石膏室,实际石膏室的钥匙一直都是原校长保管,只不过他会对每任管理老师特别叮嘱注意石膏室。
就像蓝胡子最后一间房,越重视越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一旦进去石膏室就会被当成不听话的罪人而杀死,然后献祭。
原校长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杀人不对,但是可以处理罪人。”
“变态啊。”岑今又问:“原校长人呢?”
新东:“失踪了。”
岑今:“你还没说你怎么变成石膏像。”
新东摊手:“枉死的人多,怨气深重,再加上东搞西搞出来的通灵鬼咒、通灵新咒,最后就被弄出一屋子诡异,然而这群诡异保有生前的记忆和情感,导致他们更痛苦,心灵和身体都饱受折磨,还奈何不了仇人。
连我们特攻队超凡者都没办法帮忙,最后只好由我舍身成仁,转移他们的痛苦和怨气到自己身上,帮助他们解放,结果我被污染成一只诡异……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肯定不是人,但是跟学校课本里教的诡异特征也不一样,至少我们保持理智和情感,不会伤害人类。”
岑今嚅动嘴唇,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新东三言两语说完过程,可岑今知道没那么轻易,由人变成诡异、变成一个原本敌视、蔑视的物种,单是心理跨度就绝对不容易,何况异化时的身体也会遭受莫大的痛苦。
他平平淡淡地说出‘舍身成仁’,随便一句话谁都说得出口,连赴死的选择都比异化成诡异来得轻松,而且超凡者比谁都更了解诡异,以及人类对诡异的敌视。
在明知将要承受可怕后果的情况下,仍旧选择‘舍身成仁’,该如何称颂这份抉择的伟大?
新东被黄毛诡异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不用这么看我吧。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有机会成佛的,你知道佛祖割肉喂鹰然后修成正果的故事吗?我跟你讲,我们就是这种情况,迟早有一天会成佛的。”
“你们?”
“不是只有我一个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认识百目女,和一个紫头发的杀马特男吗?”
“欸?你认识啊?”新东特别惊讶:“你是他们哪个的弟弟还是儿子?”
岑今迟疑着说:“算是一面之缘的朋友。”
新东盯着他,恍然大悟:“你是外来者,这么说,是邪.教有新动静了。”他拍着手掌说道:“百目女和杀马特都是我们队员,也是为了救一些人而异化成诡异。
百目女当初是救镇里一个被高危诡异画像祸害的女孩,那女孩家里人都被祸害没了,自己手臂和胸口都长满眼睛,就快变成高危诡异千目女,被百目用超凡之术转化到自己身上。
唔……说起来,我们之所以异化成诡异,也是因为百目女特殊的超凡之术,可以将他人伤害值转嫁到自己身上,然后减50%的伤害值。
按正常情况来说,只要我们及时回机构做手术和污染清理就不会异化,但是当时情况紧急,谁都没料到最终所有人包括诡镇,都被困在拘尸那罗。”
新东无奈地笑说:“没办法,这可能就是命运的捉弄。”
岑今:“杀马特说他们可以成佛的意思是?”
新东拍着脑袋赶紧说道:“哦哦对!我们也在研究通灵新咒,然后有一次宁姐弄出一个可以沟通外界人类的通灵新咒,对方自称是先知,准确预言出我们所面临的困境,还告诉我们将来会有一个人,带我们成佛。”
“成佛的意思是,向死而生?”岑今轻声问。
“是啊。”新东笑说:“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岑今深呼吸,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问下去:“百目女后来是不是去当环卫工,在河柳下埋了很多头?”
新东:“她连这种事也告诉你?不过不是人头,是那些没情感的诡异啦,直接杀了扔进河里的,她就是喜欢故意编故事吓你们。”
岑今笑了笑,又问:“你说的宁姐是宁妈?难道她也是超凡者?”
新东:“是我们队长。狮城人,她女儿就住在小镇,可惜忙公务忽略她女儿。”
岑今终于可以确定故事会说过的每个故事几乎都曾经真实发生过,之所以他们说出的故事会跟诡镇的过去如此相似,或许和红唇女说的‘目标思维导向’有关。
每条主线故事里都有一个诡异混在其中,悄悄引导故事走向,告诉人们消失十五年的诡镇真相,寄希望于一个未曾谋面的先知所谓的成佛预言。
新东:“再后来,宁姐弄出一个通灵新咒成功把百目和杀马特送出去,但是没办法扩大那个通灵新咒将其他人送出去。”
他又凑进来看岑今,不知道怎么回事,岑今感觉能从他白色的眼睛里看出希望。
“你是百目搬来的救兵吗?”
岑今犹豫地挠头,不好欺骗新东,便老实告诉他:“我不是。不过我师兄他们都进来了,都是天才,只要联系到他们,再联系诡镇里其他人类一起反抗,说不定就能打出一条路。”
新东当即泼冷水:“很难办,我们这么多年都搞不定。”
岑今:“那是你们作战方针不对。”
新东:“宁姐熟读孙子兵法,我告诉你,虽然我是东南亚人,还是个佛教信徒,但我正儿八经广东人。
华裔你识不识?我也读孙子兵法,里面以少胜多的兵法要么实验过、要么沙盘推演过,都失败。
你知道鬼校+心灵病栋+游荡镇子里的反派阵营一共多少兵力吗?
我这么跟你说,假设我们只有1成兵力,其中8成老弱病残,反派阵营至少9成兵力,各个以一敌十,连被洗脑的人类都能成为主要劳动力。
实习悬殊到这种地步,你打得过吗?”
岑今:“所以说你们战略方针太落后。实习悬殊到这种地步,你们还苦苦支撑十五年,这说明什么?说明其他两方势力内斗极其严重,还有长生浆液悬在头顶,所以他们宁可放着人类阵营作为缓冲的第三方也不铲除。
一旦人类阵营消失,以诡异为首的鬼校和以巫师为首的邪.教就直接正面刚,很容易两败俱伤。
但他们只要一日找不到长生浆液在哪,就不会厮杀血拼到底,就怕便宜哪个捡漏的,所以在这么有利的局面下,你们完全可以搞搞游.击战、偷点家什么的。”
绿白石膏像听得一脸懵逼,感觉身上的绿色染料更鲜明刺目了。
“那不然,您现在带领我们偷家?”
沉重叹息,岑今说道:“晚了点,现在局面不乐观。第四方出现,我估计还是邪.教,只是不清楚现在这个‘非天’邪.教和十五年前的邪.教是否还同心同德。
但也不是不能利用,局面越混乱,其实对我们来说越有利。”
新东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岑今:“去幸福小区,跟人类阵营会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