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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时针正渐渐指向十点,窗外夜色如漆如墨,但整个南城分局仍然灯火通明。一条条线索从搜救前线汇聚上来,一道道命令从专案组向四面八方散发,无数人不眠不休,杂乱脚步响彻整栋大楼但无济于事。
案发当时的天气和路面状况成了绑匪最好的掩护,失踪者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老子回建宁这他妈才几天,我活生生的表弟能在出现场的路上被绑架了姓宋的当年是谁在我曾家大门前指天画地,对着我曾家祖宗牌位发誓不让步重华考警校的”
严峫的怒吼隔着会客室厚厚的木门震动走廊,外面没人敢出声,甚至没人敢稍作停留,所有人经过时都贴着墙根一溜烟过去,老远才敢稍微议论几句“那是谁啊”“我们步队他亲表哥”“嗨真是,现在拍桌板骂人也没用啊。”“可家属除了拍桌板骂人还能怎么办呢”
“严支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相信我也是一样的忧心如焚。”会客室里宋平脸黑得可怕,但还是勉强保持着冷静“你要知道,现在一味发泄情绪是没用的,外面所有人都在为找回他俩的线索而奔波努力”
“滚你妹没用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把你看死在这屋里”严峫劈头盖脸大骂“待会绑匪一打电话来我立刻拿枪顶着你,不管什么要求都必须给老子无条件答应只要我在这里盯着,谁也别想把我表弟打造成烈士,谁也别想从这事儿里摘出去”
严峫重点抓得一针见血,但他抓的根本就是另一个重点。宋平足足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蹿升的血压,把目标转向了长桌另一侧“江教授,你也说句话,现在我们最关键最紧要的任务明明是”
江停倒了杯茶,一下下拍着严峫的背“你先喝口水,喘口气”
宋平的血压当场就冲破了一百八。
严峫就着江停的手把茶一饮而尽,扭头红着眼睛瞪着宋平“不用跟我套官话,从现在开始我就守在南城分局,你上哪我上哪。不管绑匪的目的是什么,是要钱还是要人,哪怕要你头上这顶乌纱帽”
哐当
会客室门应声而开,狠撞上墙,只见王九龄满脸青筋鼓胀,急促地喘着气“汇、汇、汇报宋局,基站交换信号显示步重华的手机开机了”
严峫的怒吼戛然而止,跟宋平异口同声“在哪”
“”王九龄张了张口,颤声道“港口区。”
港口区,死者丁盛微博上线、暴雨夜警方倾囊出动、步重华吴雩撞车后离奇失踪的港口区。
冥冥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鬼手布好了陷阱,正缓缓向警方敞开鬼气森森的大门。
严峫毫不犹豫拔脚往外奔,这时只听身后“给我站住”
宋平紧紧抓着椅背喘了口气,面色阴沉铁青,大步向外走去“立刻调港口区公安分局、巡警大队和最近搜救小组赶往信号出现地点,告诉老许我这就亲自过去。姓严的”
严峫一回头,宋平呼地与他擦肩而过,冷冷道“我不管你开的是几千万的豪车,从现在开始你跟我一起坐警车行动。否则要是今天翻一辆g63明天翻一辆g65,我怕你俩外公半夜拿绳子站我床头”
“吴雩,吴雩”
“”
“吴雩,醒醒”恍惚中有人喊他,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太阳都这么高了快起床”
吴雩睁开眼睛,随即被落地窗外耀眼的晨曦刺得抬起手臂,半晌才揉着眼睛慢吞吞爬起来,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这么早你就哈哈欠”
他没精打采地站起身,光脚踩在地毯上,只听卧室门外传来步重华匆忙的脚步声“早饭在桌上你自己吃,车已经加满油了,钥匙在鞋柜的碟子里。家里放钱的那张卡你收着了对吧过两天账单来的时候记得交,每周保洁上门的现金放在书房抽屉里,我那一阳台的绿植你别忘浇了啊。”
“步重华”吴雩站在床边愣住了“你要上哪去”
“晚上吃完零嘴一定要刷牙,洗完澡头没吹干别到处乱跑,老了得风湿你就知道厉害了。”厨房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大概安静两秒,随即只听步重华扬声“哎你的汤热好了快出来喝吧”
落地窗外灿烂的阳光不知何时失去了温度,变得灰白阴惨,鸟叫也消失在了吹哨般尖利的风中。寒风透过窗缝席卷室内,将积灰呼啸扬起,纷纷扬扬落在昏暗中安静的家具上。
“你要上哪去”吴雩机械地向前走了一步“步重华”
外间仍然传来步重华正常的声音,像是对一切变化都毫无觉察“快来喝你的汤好了”
吴雩恍恍惚惚地,一步步向前走出敞开的主卧门,下一刻脚步突然僵住。只见瓷砖地面上满是浸透血迹的凌乱脚印,他顺着那脚印往前看,地上、墙上、落地窗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步重华背对着他站在开放式厨房中,闻声回过头,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液体。
“你怎么了”他莫名其妙地问。
吴雩张了张口,被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来啊,”步重华微笑起来,终于转过身,露出了被捅了无数刀的身体,脖颈、手臂、胸腔和腹腔还汩汩冒着鲜血,然后绕过橱柜向他走来“快,快来喝汤。”
不,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汤。”
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喝完我就要走了,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你要到哪里去
吴雩一步步向后退,但敞开的卧室门却仿佛被无形透明的墙堵上了,他根本没有地方躲。只见步重华那带着笑意的、陌生的面孔已经近在眼前,将那碗血红血红的液体抵到了他嘴边,笑吟吟道“来,喝一口”
不要拿走
让我的步重华回来
吴雩蜷缩在冰凉发霉的地面上,昏沉中听见周围响起杂乱声响铁架哐当撞击,隐约争执扭打,女人凄厉惨叫,小孩嘶哑尖哭这动静持续了仿佛很久,然后一切都突然安静下来,就像电影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静得令人心悸,静得毛骨悚然。
发生了什么步重华在哪里
吴雩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身体,漂浮在黑暗的幽空中,本能感觉到一丝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终于再次响起,然后停在他身边,随即熟悉的臂弯把他从地上半扶起来,一滴滴温热腥甜的液体沿着他干涸的嘴唇流进咽喉。
他在给我喝什么
吴雩仿佛被锁在了眼皮之后黑沉的世界里,大脑凝滞住一样无法思考,只能凭生存的本能蠕动喉咙,将那断断续续几十滴液体咽下去,少顷后虚软得早已感觉不到的四肢终于升起一丝热量。
“没事了,没事了”他听到步重华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印下一个个精疲力竭的亲吻,不断重复“很快就会没事的,放心”
吴雩忽略了潜意识最深处隐约的恐惧与心惊,他全身重量倚靠向步重华,最后一丝神智无声断裂,飘向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还是紧紧相拥着彼此的。
如果永远都可以这样无间无隙就好了。
如果永远都可以这样紧牵着对方的手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突然毫无预兆地,地面传来了隐约震动
“信号在那边”
“这边有扇门,有门”
开始是轻微仿佛错觉一样的动静,随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似乎有很多杂乱脚步匆匆集聚在门外,然后响起了哐哐哐砸门和铁链哗啦挣动声“里面有人吗喂”“有人吗我们是警察”
哐哐哐,哐哐哐
“警察”“有人吗”“退后退后退后”
一名配了枪的巡警队长示意其他人都远远退开,对准门上紧锁的“铁将军”果断就是砰一枪,挂锁的厚木门闩应声而断,弹壳叮当掉地,但再推门还是不动。
“卧槽这里面还上着锁,哪个单位有破门器”
“我我我”后面有人立刻反应过来“我们派出所车里好像有,车就停在外面”
“去拿”
“快快快,在这在这在这”
“小心所有人退后三二一”
嘭
铁皮门撞开,飞弹上墙,被人一把撑住,久违的新鲜空气一涌而入。紧接着十来道手电光束同时挤进门晃动,混乱中当头只见门边空地上两道彼此紧靠的黑影,再定睛一看,顿时七嘴八舌叫起来“我艹真有人”“是步支队”
杂乱人声一拥而上,但昏迷中的步重华吴雩两人都无法知晓。他们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来,手电筒一照就“他俩都不行了,快打120通知市局”
“配电箱在哪配电箱在哪,这鬼地方是被拉闸了吗”
惊恐尖叫平地炸起“我艹排排排水管,有有有小孩要死了”
小孩
几个人同时冲向排水管,晃动的手电光下,赫然只见一名幼童一动不动趴在地上,满脸青灰生死不知。所有人都只觉头皮嗡地一麻,巡警队长把手电往地上一放,发着抖抄手抱起小孩,这时却只见手电在地上骨碌转了几圈,突然晃出远处一道影子
他动作像被雷劈中一般定住了。
光束延展向前,尽头几排空荡荡的铁架之后,一个女人正俯在地上,大张的双眼犹如两只青灯,与空地上的众人幽幽对视。
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流满地,早已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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