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里也有惊诧之色,似乎没想到是她,但那种微妙的异常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漠然高贵。他薄唇微动,眸光掠过她被溅湿的鞋和衣角,语气依旧和那天一样淡:“抱歉,没看到站台。”
直到温令瑶坐上他的车,拿着他给的毛巾擦头发那刻,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正感慨着这狗屎样的缘分,从驾驶座又递过来一条灰色毛巾。
温令瑶愣了愣,心说这服务是不是有点太周到,突然听见男人磁沉悦耳的声音:“这是抹布。”
刚接过来的手僵了僵:?
男人发动车子,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垫脚下。”
温令瑶嘴角一抽:“……”行吧。
还挺讲究。
看在这车够贵,洗车费一定也不便宜的份儿上,温令瑶乖乖照做。
车里开了暖气,温度打得不太高,木质味香薰浓浓地晕在空气里,不刺眼鼻,却有些宁神的功效,让人昏昏欲睡。
但毕竟是坐着只见过两面的不知名男人的车,温令瑶不敢真睡,她一搭便车的,太过放肆也不礼貌,于是忍不住眯了一会儿,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借着搭讪转移困意:“那天,不好意思啊。”
男人微侧了下头,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温令瑶拿不准他这是陈述语气还是疑问语气,只好继续解释:“我的确没收到江旷发给我的消息,所以不知道您是……”
“没关系。”男人淡漠地回复。
短短三个字,温令瑶硬生生听出了几分“人家压根儿就不想鸟你”的高贵和傲气。原本想多解释一些,至少澄清自己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女孩,接下来的话却都被强行咽下。
对方这拒人千里的态度,自己如果非要解释,显得怪莫名其妙的。
他不放歌,也不开广播,车里安静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也不说话,当了一个小时的活体雕塑。
车子开进小区的时候她还在想着,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让她在漫长的一个小时里,因为几天前的社会性死亡,在心底持续抓耳挠腮。
希望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吧?
温令瑶收到医院不予录用的电话那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周五。
向薇晚上不用加班,两人约在一家日料店。
一年前那场疫情让很多店面都关门大吉,包括以前开在这里的日料店。现在改头换面,依旧是家日料店。两人点的也还是以前常吃的那几样:炙烤寿司,大份的刺身拼盘,一碗肥牛饭和地狱拉面。
点餐时服务员提醒她们在小程序关注店铺,送了份和风豆腐,白白嫩嫩的豆腐上铺着一层柴鱼丝,盛装的高脚盘是透明的,浮雕精致漂亮。
看来是换了个有钱老板。
后疫情时代,钱变得越发重要了。
刚被医院人事刷掉的温令瑶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真的想不通诶,以你那金光闪闪的履历,你发表的那些论文,除非他们真的不要人,为什么会拒绝你啊?”向薇百思不得其解。
温令瑶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所以他们告诉我不要人。”
“可拉倒吧,全国都知道现在医务人员严重紧缺,尤其是附院那种,自己的实习生一抓一大把,就缺你这样的,成熟而优秀的新鲜血液。”向薇轻嗤,“现在搞得就跟有黑幕一样。”
温令瑶放下筷子,没什么食欲,带着讥诮的视线擦过面碗的边缘看过去:“我妈给我打电话了,说联系了我爸生前的朋友,要安排我进北城大学。”
“卧槽?难道真有黑幕?”向薇眼皮一跳,“阿姨隔着这么远,还能精准无误地掌控你动向?”
温令瑶垂下眸,没什么情绪:“不知道,我没问。”
向薇见她这副反应也沉默下来,片刻后才又叹道:“叔叔的事儿对阿姨来说肯定没那么快过去。她应该只是暂时没法接受你去医院,等时间长了,你俩再慢慢商量呗。”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温令瑶拿起筷子,毫不留情地戳开白嫩绵软的豆腐块。
“哎哎这么漂亮的豆腐都被你破坏了!”向薇眉头一皱,“你们外科医生都这么无视美感的吗?一下手就开膛破肚。”
温令瑶轻嗤一声,收回手。
“吃饭吃饭。”向薇主动调动起气氛,“这寿司不错啊宝,肉很新鲜。”
“少吃点肉吧你,看你脸上冒的痘,多吃点儿蔬菜水果,奶茶零食都给我戒了,你这一看就糖油超标。”温令瑶职业病上来就忍不住,“对了,你去年体检了没?今年记得再去一次,检查报告拿给我看。”
“……”
向薇真心觉得有这么个闺蜜,自己的身体很难出问题。
北城大学医学院。
“老板,这是沈嘉驰他们组这周的报告。”说话的女孩是沈司衡带的研二学生,苏锦。
沈司衡大致翻了几页,面色稍霁,合起文件夹放到桌面上:“最近附院有几台重要手术,我没事就不过来了,实验你盯着点儿,尤其是沈嘉驰他们组的数据,你严格检查把关,不能出差错。”
“知道啦。”苏锦笑眯眯道,“对了老板,我听说咱们院有新助教要来?就你手下研究任务重,不会刚好分给你吧?”
沈司衡拧了拧眉,语气很淡:“我不需要。”
苏锦叹了一声。
“我说老板,就算您是金刚不坏的铁人,也得体谅体谅我们这些祖国的花骨朵儿吧。沈嘉驰他们几个研一的师弟师妹,进实验室半个月,头发也掉一半了。”
沈司衡整理文件的手微微一顿,看向她,唇线抿直:“还有空关心头发,看来你很闲,乔萧那组你也跟着负责一下,正好我想带乔萧去观摩手术。”
苏锦欲哭无泪:“别啊老板,我错了,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什么助教啊呸,我一个顶仨,不需要助教。”
“怎么,看你的样子很委屈?”沈司衡扯了扯唇,“你们这些祖国的花骨朵不经受些风雨,以后出去拿什么救死扶伤?花粉吗?还是你脑子里的水?”
“……”
苏锦被训了一通后灰溜溜出去了。沈司衡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归置好,正打算离开,门口迎面走进一个年轻男人。
来人面容清俊,剪着一头板寸也压不下来的颜值,眉眼弯弯,笑吟吟望着他:“沈教授不是医院忙吗?怎么有空过来?”
“过来看下课题进度。”沈司衡拿了份文件,朝他略一点头,“走了,余教授。”
“哎等等。”余皓礼叫住他,“徐老塞了个熟人进咱院,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沈司衡想起刚才苏锦的话,本以为是捕风捉影的八卦,不禁皱了下眉:“什么熟人?”
余皓礼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背后有点儿东西,都没走人事,直接安排进来的,说是要给你当助教。”
沈司衡眉皱得更深:“我不知道。”
“也是,这事儿哪能提前让你知道,你知道不就黄了么。”余皓礼咋了咋舌,“不过我听说长得很漂亮。”
沈司衡面色不辨喜怒,唇线却绷得笔直:“走了。”
待人离开后,余皓礼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脸留守光棍的生无可恋:“都快成和尚庙了,要来也不多来几个。”
温令瑶去北城大学工作的事情在母亲宋女士的推波助澜下,不容拒绝地定了下来。程序走得特别快,她周五才得知有这个事,周一就被通知去上班。
职位是某个博导的助教,因为手下研究任务重,最近医院也忙,让她帮着分担一下。
太久没有在北城通勤,她居然忘了有魔鬼早高峰这回事。
当她站在地铁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艰难地往里挪动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
早上八点五十五分,两个实验组的同学聚在小会议室里。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有个助教要来。
“我听说那助教长得特别漂亮。”
“啧,完蛋。”
“为什么啊?老板不喜欢漂亮的?”
“那你知道为什么除了苏锦,老板手下没有女学生吗?”
“为啥?”
“因为之前有个师妹也长得特别漂亮,仗着美貌不好好学习,整日里就跟老板套近乎,甚至想勾引他,结果呢,被他折磨到主动退学。”
“……这么狠的吗?”
“我们老板最讨厌花瓶了,不过不管男的女的,不学无术他都讨厌。可是不知道那事儿怎么传出去就变成了他喜欢折磨女学生,所以很少有女孩儿敢考他的研究生。”
“怎么还不来啊?”乔萧朝门口看了眼,“都快迟到了,这是明目张胆挑战我们老板的权威?”
一个卷毛男孩正努力把三根笔立在桌子上,乔萧扯了扯唇:“沈嘉驰你干嘛呢?”
卷毛满脸严肃认真:“给小姐姐点个蜡。”
坐在主位的男人刚结束和苏锦的交谈,把文件夹递还给她,清冷的目光一抬起来,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手表上时间指向九点整,沈司衡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他们:“开会。”
“啊?”卷毛沈嘉驰愣愣地张了张口,“我们不等——”
乔萧在桌底下揪住他胳膊,沈嘉驰才反应过来,立马住嘴。
温令瑶下地铁就开始狂奔,问了好几次路,终于在九点二十抵达北城大学医学院大楼。
找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一群人正互相交谈着走出来,有说有笑。
而走在最首和一个女孩说话的男人,眉目俊秀,清冷端方的熟悉模样,让她的脚步突然顿在原地,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
不会吧?
要不要这么点儿背?
星座大神只告诉她这周有桃花运,没说出行前要烧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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