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纪棠收到一支簪子。
一个黄花梨点梅小匣子装的,十分精巧,里头是一支青梅点翠流苏小银簪,非常别致,一动,细颗宝石和流苏微光闪闪,漂亮又清新,做工精细设计极新颖,是银楼老师傅的精心杰作。
是昨夜赵徵连夜去人银楼里面挑的,装进仔细挑拣的黄花梨小匣里,悄悄搁她的妆台上。
纪棠一大早起床就见了,挑了挑眉,这家伙半夜不睡觉又搞什么幺蛾子?
昨天午夜才散,他这是睡没睡够个时辰?
她束好发,顺开匣子,瞄了银簪一眼,拿起来对着窗外的朝阳了,赵徵就从槛窗后冒出个脑袋来。
“阿棠,这个好吗?”
他双放窗台上,双眼亮晶晶她,那双斜长的眼眸流光溢彩,比那簪子还要好几分。
“……”
纪棠斜睨他一眼:“好是挺好的。”
只不待他高兴,她又补上一句:“不过你送我这个干嘛呢?”
往哪『插』呢?
她穿过女装吗?
她衣箱里甚至没有一条裙子好不好?
赵徵微笑一滞,余光落纪棠身上,她一身青衣同『色』精致发带,倚妆台斜睨他,春光妩媚,绮年俊隽,好一个风流清秀的公子哥。
……点翠簪子她用不上。
赵徵:“……”
他一下子就颓了,顽强挣扎:“……那可以以后再用。”
纪棠没好气敲了他脑门一下,把簪子放回匣子往他里一塞:“那你收着吧,等我以后用的时候再我。”
她挥:“去去,赶紧挪开别挡着光。”
懒搭理他,时间紧着呢,纪棠赶紧坐下来,开始往脸上底描画。
赵宸就这附近,她只要出州衙门都会画妆,从今天开始更是全日了,因为皇帝快到了。
一边快速描眉画眼线,外头赵徵垂头丧气站了起来,她瞥他一眼,:“以后夜里就睡觉,不许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
就三个时辰休息时间,搞什么搞?
赵徵把小匣子揣回怀里,丧丧地“哦”了一声。
他望了纪棠一眼,可惜纪棠正忙着修容没空理他,不到关注,他只好靠窗扇外郁闷等着。
连续天没下雨,草木一下子长起来了。
诶,首饰是不行了。
赵徵皱了皱眉,那就只剩下花了。
……
不过不管赵徵琢磨什么,这几天肯定注定是没空折腾的了。
二月初十,钟离孤柴武毅抵达池州。
阔别长达数年,终于再度相见了。
而这次见面,也几乎囊括了己阵营里大大小小的军中人马,譬如柴兴的兄长柴显、钟离颖的个弟弟,以及个家族的其余堂兄堂弟叔伯还有钟离孤柴武毅麾下的其余大小武将等等。
旧的新的,先帝遗下的亲信营,钟离孤和柴武毅等人自己的心腹军,等等所有人。
终于齐聚一起。
离远远,便见旌旗招展,天际尽头黑压压的大军如海啸般自地平线往这边奔涌而来。
钟离孤柴武毅等将来更快,已先行率骑兵基本快到城下了!
沓沓如鼓点般的马蹄声,芳草萋萋的沃野平原,连绵黑甲迎着日光折『射』出耀目白光。
不不,此情此景,真让人心『潮』澎湃啊!
纪棠不禁上前步,和城楼上其他人一起扬起『露』出笑脸高呼起来。
快马跑最前头的钟离孤柴武毅,也扬起来回应,『露』出笑容。
赵徵率众人快步下了城楼,亲自迎出城门,寇弼等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下去。
钟离孤柴武毅也刚到奔到城门前,翻身下马,“啪”一声单膝下跪:“殿下!!”
再见赵徵,身姿笔挺眉目坚毅,一身沙场磨砺出来的凌然气势,肩宽背厚经已完全长开轻易撑起了铠甲,蜂腰猿臂,威仪赫赫,再无一丝半点昔日的青稚,已然是彻底长成了!
轮廓间神似他的父兄,却又不是他的父兄!
钟离孤柴武毅不禁热泪盈眶,努力睁大眼睛但还是控制不住,声音激动一时都有几分更咽。
赵徵一个箭步上前,扶起人,钟离孤柴武毅起身,抹了一把脸,喜形于『色』:“殿下已长大成人了!”
这句也就他们俩能,换了旁人都不能够了。
依然是记忆中的张脸,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坚毅英武就仿如昨日,但时间已过了年了,赵徵也有感慨万分,温声道:“确是,只二位着却和从前无不同。”
喜极而泣过后,就是真正的笑脸了,钟离孤柴武毅大笑,本来他们这时候该欣慰接上一句“我们都老咯”的。
但人却不约而同避开了这句。
他们可不能老,也不敢老,大家心知肚明,和皇帝正面交锋即将真正来临了!怎么也完最后这一场硬仗,他们才肯愿意调侃自己老。
当然,他们也确实不老,四十岁,正是一个武将最黄金的年龄。
二人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啊!”
暂时不理其他,今日真是一场欢欣喜悦的相聚。纪棠眉眼弯弯,笑容就没下过脸,侧头瞅了眼正和钟离孤柴武毅的赵徵,她和柴兴他们也和后面的人招呼。
自钟离孤柴武毅以下,刚才紧随而至的一众文武将领也一下马叩见赵徵,赵徵叫起了,微笑勉励,前排的还单独出来自我介绍过。
赵徵和钟离孤柴武毅,纪棠他们就和其他人招呼,她其实不怎么认识人,但没关系,柴兴认识啊,他带着纪棠一起兴高采烈一一和大家拥抱互捶。
纪棠对柴兴的哥哥柴显最感兴趣,柴兴人互相介绍完之后,一锤他哥肩膀招呼,她站边上好奇瞅了眼。
柴显是个英武青年,身形和柴兴差不,双目清明,气质比较严肃,着比柴兴正经了。
也不是柴兴不正经,就是他有时候比较憨嘛。
这么高兴的场面,柴显也『露』出浅浅的笑意,着眉目疏朗,反正就挺俊的,不大符合柴兴私下嘀咕的整天板着脸人形象,想起柴兴这憨子素日的吐槽,纪棠不由翘了翘唇。
柴显五感敏锐,立马就发现了纪棠好奇的量了,挑眉:“阿棠兄弟,你我作甚?”
他不禁低头量了下自己穿戴,没出错啊。
柴显知道纪棠,柴兴他信时提过次的,一开始是阿唐兄弟,后来变成阿棠兄弟妹子了,他十分无语,这么久了,居然连人是男是女都不出来吗。
今日一见,才有些恍然,纪棠举止落落大行动潇洒利索,晃眼好一个清隽风流的少年郎,难怪他这傻弟弟分不出来。
大家闻言好奇过来。
纪棠瞅了眼柴兴,笑道:“你们像不像呀。”
这句意有所指,除了柴兴之外大家秒懂。
登时哄堂大笑。
众人前仰后合,包括柴兴的亲爹柴武毅,柴兴皱眉,左右,怎么感觉有点像笑我?
“喂!你们笑什么呢!”
笑声更大。
柴显笑道:“那结呢?”
纪棠笑嘻嘻:“不像。”
“柴大哥像国公。”
柴显摘了个串纪棠当见面礼,以纪棠和柴兴赵徵的关系,当然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的,人笑着了几句后,他瞥一眼正大怒和钟离颖几个成一团的柴兴,没好气:“这小子也不知像谁?”
柴显撸了撸袖子,赶柴武毅骂人之前,去把那几个小的分开来。
纪棠笑嘻嘻着,柴显非常熟练且精准一拳中柴兴的下巴,后者哎哟惨叫一声,她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
经过非常热闹又高兴的汇合,当天赵徵池州大宴钟离孤柴武毅诸将,为他们接风洗尘,同时底下兵卒也都有丰盛加菜。
这般过一日。
次日中午,皇帝到了。
同样地皮隐隐震颤天际一线乌泱泱大军疾驰的情景,只城楼之上的众人却神『色』肃然气氛沉凝,不见半丝昨日的欢言笑语。
背着小红旗的哨兵飞驰而入,很快柴飞奔登上城楼:“启禀殿下,皇驾快到了!”
赵徵淡淡着极远处的那面明黄的皇旗和赭甲,语气平静:“我到了。”
赵徵这句的时候,语调神态仿佛淡不能再淡,但实际不是,他通身气势早就变了,再不复纪棠跟前的痴缠姿态,和昨日与钟离孤柴武毅等汇合的昂扬也绝不相同,变冰冷且锐利,身躯如标枪一般挺直肃立。
纪棠侧头他,她了解他够深,从他幽深不见底的深褐『色』瞳仁中,嗅到了犹如野兽遭遇进犯一般的嗜血冰冷。
纪棠调转视线回前,这个时候,她也能见皇旗了,巨大的腾龙旗帜迎风猎猎,气势磅礴,带着一种谁与争锋的摄人威势。
年了。
当初离开乐京之时感觉会很遥远的一天,双不断密锣紧鼓的抢攻急赶之下,终于今日到来了。
万幸的是,他们没有辜负这段日子。
如今的赵徵,已经拥有了可以与对正面抗衡的实力。
纪棠不禁无声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真的不容易啊!
这时赵徵也侧头过来。
人这一瞬都回忆往昔,相视这一眼,纪棠不禁微微一笑。
这一刻,人眼睛里都有着对过去种种的难以言喻情感的光芒。
赵徵瞥了那皇旗一眼,率先转身:“下去吧。”
……
皇旗越『逼』越近,寇弼颜遂赵宸赵虔等都不禁『露』出激动期待之『色』。
无他,他们由于兵力人等等原因,山南一直是被赵徵压制死死的。
好了,现今陛下终于来了!
嘚嘚嘚马蹄声如闷雷一般滚近,明黄皇旗上的腾龙图案越来越清晰,纪棠已经能到皇帝了。
皇帝正是皇旗下最当先的一骑。
只见对身披暗金铠甲,腰悬宝剑,正微微俯身策马疾行,马蹄鼓点一样急促迅猛,他身姿笔挺,魁梧矫健,扇形一字排开的亲卫拱卫之下,挟着一种雷霆万钧如吞山岳般的『逼』人威势旋风般疾奔而来。
纪棠这还是第一次见皇帝戴甲行军,不不,英武矫健,威仪赫赫,她也不不承认,就这一眼,对征战沙场这么年不管阴谋或阳谋坐上这个位置,确实有他了不起的地。
也是,单对能驾驭住冯塬这种人,纪棠就绝不敢轻视他半分。
那闷雷般的马蹄声急促滚至城门,陡然刹住!
赵宸赵虔寇弼等人不禁迎上前几步,但皇帝赵元泰的目光却没有落他们身上。
而是直直落城门前最中心,赵徵所的位置。
皇帝利落翻身下马,慢了个半拍,赵徵才领着纪棠柴武毅等人上前几步,他微微垂眸,一拂袖单膝跪地:“赵徵见过仲父。”
不等他跪实,皇帝已一个箭步上前,他扶起赵徵:“快快起来,不必拘礼。”
声音温和又夹杂着激动欢喜,听着还真挺像一回事的,皇帝量他一眼,哈哈大笑:“年不见,徵都长大了啊。”
是啊,真的长大了。
就这么一眼,赵徵身量高了许,肩宽背厚,玄黑铠甲身彻底撑开了气势,鲜红帅氅猎猎,和他锐利的眉眼相益彰。
赵徵已长和皇帝一样的高大魁伟,人面对面,他已不需要再仰视对了。
这一幕其实似曾相识,只是昔日那个一身血戾的瘦削少年已然不见了。还记当时,他要强自压抑才能勉力让自己不『露』出不合时宜的表情,表面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只那束袖下的却紧紧攒着拳,警惕戒备以致肌肉绷到了极点。
可这一回再见,赵徵神态自若,他甚至抬了抬眼睑,和皇帝对视了一眼,勾了勾唇:“仲父极是。”
不疾不徐,语气平静。
年时间,沙场征战磨砺赋予赵徵的不仅仅是健壮的体魄和丰富的实战经验,还有已然极深的城府。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因为要见皇帝而彻夜难眠的负伤少年了。
皇帝心一沉。
百闻不如一见,再的情报,也不如亲自照面这一眼,赵徵冲破重重阻碍,已然成长到他不可忽视的心腹大患的地步了。
这个心腹大患已不再仅仅指他的身世,还有他这个人。
事实上也确实是的,赵徵已抢先攻占了平阴山至大江的大片土地。昔日皇帝封他的封地密州,早已经从唯一仅有变成不再重要了。
山南很大,当然,是比不过魏朝国土的,但魏朝里头也不独独只有皇帝,还有柴武毅钟离孤他们呢。
他们也是占据着不小的势力。
钟离孤自西南而来,柴武毅自北,奔赴而至与赵徵汇合成为一股,目前虽仍要逊『色』于皇帝一些,但也真真切切成了大气候了。
虎相争,必有一死。
马上就南征了,这将是一场暗流汹涌、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只是不知厮杀到了最后,究竟谁能如愿以偿?
人目光一触,即分。
……
不过甭管怎么血海仇深暗流涌动,双表面也是其乐融融的。
赵徵率人迎接了皇帝后,皇驾就直入池州,位于城中央的州衙门驻跸。
这也是赵徵纪棠他们赶过来池州的原因,皇帝到底占据着大名分,一日没撕破脸,表面功夫依然要做。
寿州已经是他的了,赵徵当然不会让出来。
池州正好合适,由于寇弼吕衍同驻年,人最终谁也没能把对彻底踢出去,池州目前是军同驻的。
皇帝的城府确实够深,冯塬死了,他必是大怒痛心的,端一侧隐有分噤若寒蝉的赵宸和赵虔就知道,但皇帝笑语晏晏,却丁点都不出不悦来。
仿佛再见赵徵,他真的喜悦欣慰到了极点了。
他拍了拍赵徵的肩:“今晚备宴,你我父子二人畅饮一番,贺徵长大成人,还有山南大捷。”
他微笑柴武毅钟离孤等人,道:“贺西北偃州山南三战大捷,我大魏开疆拓土,距平定天下又大大进了一步!”
“开疆拓土,平定天下!!”
“开疆拓土,平定天下!!”
士气一下子就高昂起来了,齐声呐喊,同时,皇帝下令犒赏三军。
纪棠被他恶心够呛,他“父子二人”四个字一出口,她赶紧瞄一眼赵徵。
让她倍觉欣慰的是,赵徵确确实实成长了,他早不是昔日的那个赵徵了,被皇帝这么一句正中死『穴』,他神『色』也不变,着就和刚才没什么样。
人对视了一眼。
赵徵目光幽深,深不见底,大约除了她,就没人能窥到一丝他的真正情绪了。
他很默契侧头过来,人对了一眼,他还了她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纪棠轻轻吐了口气,赵徵真的长大了呀,别皇帝了,她都还记那个瘦削紧绷一身防备的少年呢。
她不禁微微一笑,欣慰的。
不管人私下闹什么别扭小矛盾,此刻肯定高度一致对外,毕竟人才是一国的。
皇帝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纪棠脸上,他笑了笑:“纪小兄弟也长大了。”
“此次山南大战襄助靖王良啊。”
皇帝挑眉:“纪小兄弟年纪不大,却建树良,若父母知晓,想必是极欣然的。不知纪小兄弟何人士?”
纪棠眨眨眼睛:“我是孤,家里出了点变故,父母都死绝了。”
啊呸,她现代爸妈都好好的,这句是当替原主的好了!
纪棠笑嘻嘻瞅了皇帝一眼。
“这样吗?”
皇帝肯定不知她当面诅咒他,他大约以为就是个推搪之词,闻言瞥一眼纪棠,笑了笑道:“那就可惜了。”
场面一句,皇帝遂注意力重新回到赵徵身上,笑着与他携:“且让为父瞧瞧你的骑术,来!我们谁更快些!”
皇帝翻身上马,一扬鞭,疾驰进城。
赵徵也上了马,顿了顿,一夹马腹飚了出去。
柴高淮崔定等近卫立即紧随其后,再然后是柴武毅钟离孤吕衍等将。
风驰电掣,呼啦啦的都进去了。
纪棠和做了面伪装的刘元对视一眼,人没吭声,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
接下来一整天,都是处于这种氛围之中。
除此虚伪父子情之外,还有汇报山南情况时,还加上双各藏心思的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交锋。
怎么,才不会让皇帝抓住柄往山南塞人,更不会让对因此揣度知悉更,真是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真的着都心累。
好等宴席过了就好,第一天难免的,他们也不住州衙门,等过了今天随便找些什么借口都行,军务这么,随便找个就行,皇帝想必也不会想天天见赵徵。
暂时共驻一城而已。
一直到大宴前,赵徵去更衣,纪棠才有空和他私下。
她一提衣摆跳进门槛,赵徵正歪软塌上,一身黑甲,神『色』淡淡。
显然厌烦的不仅旁观者,当事人更是。
见纪棠进门,他才精神起来,立即坐了起身。
纪棠他:“累不累?”
“没。”
赵徵摇摇头,注意力却落她的腕上了。
纪棠腕戴了串黄杨木串,是昨天柴显送的,对亲近单独送她,那她当然也戴上作同样表示了。
赵徵却盯上了这串。
这点点休息时间,净纠缠这上头去了,他酸溜溜道:“这串也没什么好,黄杨木不好,沉香木和檀木才好。”
他见不旁的男人的贴身物件戴着她身上,着还想试探着想伸去撸,嘴里还什么:“我瞧瞧年份足不足?”
他的占有欲太强,其实纪棠也隐有所觉的,只是以前不知道他喜欢他,串联不起来,就没搁心上。他告白后她很快就想明白这茬了,于是郑重警告过他,不许妨碍她交朋结友。
所以现赵徵不敢明目张胆搞这个,瞄了她一眼,试探着伸去捋。
“干嘛呢你?”
纪棠一把拍开他的爪子,白了他一眼:“你管什么年份,什么年份我都喜欢!”
被他扒拉走了还能不能找回来都是个题。
纪棠哼了一声:“我喜欢不了。”
“……”
赵徵磨牙,斜睨那条黄杨木串,什么玩意?瞧着颜『色』年份不够,花纹又不好,男人整天带着那汗渍不知进去少,哼!
不行,他赶紧搞个新串来,好把这条换了。
纪棠斜眼他,他脸『色』变来变去,憋屈不行,不过倒还好,人总算活泛回来了。
纪棠翘了翘唇,『摸』『摸』腕子里的串,:“柴大哥真好,这串一就贴身戴了很年的了。”
赵徵:“……”
他不干了:“我改天寻一条好的,换了这条好不好?”
“你先找了再。”
纪棠斜睨他一眼:“哪条喜欢我就戴哪条。”
她施施然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捻了个糕点垫垫肚子,等会宴席还不知什么环境呢。
赵徵追上去:“那你最喜欢谁呀?”
“反正不是你。”
他气死:“喂,喂阿棠,……”
……
赵徵追纪棠屁股后面转悠了小半盏茶,结,当然是没结的。
他只能郁闷地去参加皇帝那糟心的宴席去了。
他坐皇帝左下首,身侧是柴武毅钟离孤吕衍等大将,赵宸赵虔位皇子坐对面。
犒赏三军的宴席规模极大,凡有品级的武将尽皆入宴,从正厅一路摆出门口,然后沿着街道一路往外延伸出去。
纪棠坐赵徵身后的席位,和赵宸赵虔面对面,她冲他们微微一笑,还举了举杯。
她敬的酒赵宸赵虔都没饮,人面『色』冷冷恼她不行呢。
但其他人赵徵敬的酒,赵徵就必须喝了。
很人他敬酒,除了皇帝和钟离孤柴武毅吕衍等大将外,柴兴柴显钟离颖杜平侯忠嗣郑元保一干己的青壮将领,新的旧的,高层的中层的,大大小小的,这也确确实实是一场庆功宴,只要有资格的,都肯定会上来赵徵敬上一樽酒的。
另外还有皇帝那边的,面子功夫肯定要做的,敬了皇帝后,当然也会敬靖王一盏。
后者赵徵或许还能沾沾唇就算,但前者赵徵却是要一定一干而尽的。
饶是他再海量,也肯定要醉。
事实上庆功宴从午后开始,一直到傍晚结束,除非事前刻意安排保持清醒的,前头这一大排人,包括上面的皇帝,就没有不醉的。
喝到最后,赵徵都懒上面的皇帝嘴脸,接着敬酒直接站起,提着酒壶行到厅外,与纷纷上来敬酒的重将痛饮。
喝到最后,东倒西歪。
赵徵满脸通红,站都站不稳了,纪棠赶紧上前扶住他,拉着他的胳膊架自己肩膀上。
柴高淮他们滴酒不沾,马上就簇拥过来了。
纪棠架着赵徵,叮嘱钟离颖柴兴注意到这边,务必将人都全安排送回,可别让人钻了空子,待人点头应了,这才放心离去。
喝醉了酒的赵徵有点可爱。
人的宅子不远不近,外城的城东,属己势力掌控的范围内。纪棠扶着赵徵登上早就准备后的小马车,外面的大街猜拳笑声喧闹一片,他们专捡小巷走,不时就回到了行辕。
赵徵歪小马车里,嘴里嘀嘀咕咕不知什么。
等马车到了地,纪棠一身大汗,有些扶不动他了,他很沉了现,还加上这一身重铠,她赶紧叫柴和陈达来帮忙,但谁知他不乐意了,皱眉推开,只:“阿,阿棠,阿棠,……”
旁人都不许扶他,只纪棠来。
纪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还是他头一回醉成这个破样,还能怎么办?她只能上去扶起他,陈达和柴的协助下,一行人歪歪斜斜往内院走。
走到快到内院的小花轩,实走不动了,因为赵徵发现扶住他的还有好几只,他不乐意了,皱眉拨开:“去,去去!”
试了几回,他都不干。
纪棠汗流浃背,她一个人真心扶不动他了,最后喷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们都下去吧,回去早点休息。”
这个小花轩也不是不能睡,把大开的窗都关了,也就和个房间差不了,不折腾了,反正都回来了,免折腾下去万一赵徵再弄点什么出来还折损威严呢。
就到这里吧。
折腾不动了。
纪棠架着他,人歪歪扭扭,一头栽倒长榻上,她总算吐了一口气。
妈呀终于到位了,好沉啊她快顶不住了。
抹了一把汗,纪棠才要站起身,赵徵却一翻身搂住她的腰,嘟嘟囔囔些什么。
纪棠斜睨他一眼,他睁开了眼睛,脸额红通通的,眼睛带着酒后的水意,深褐『色』剔透的眼眸像浸水里的琉璃珠子,着漂亮极了,少了锋锐,了一种平素不见的小女姿态。
他撒娇,原来这家伙是自己邀功,嘟嘟囔囔:“……阿棠,那些姬女我一个都没呢。”
她答应他以后,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许勾三搭四,一旦发现,不管什么原因,一律pass!
他记着呢,宴席上舞姬翩翩起舞,他就斜眼着,心里还不停评这个不好那个不行,都没他阿棠一分的好气质,他才不要呢!
纪棠斜睨他一眼:“没吗?那你眼睛盯哪呢?”
那不是大家都赏歌舞吗?
他总不能盯着地板吧!
赵徵急了:“不是,那不算数,我真没!”
他一急直接坐了起来。
纪棠赶紧:“是是,你没,不算数。”
赵徵这才满意了,他翘唇笑了笑,冲纪棠讨好地:“我以后也不,一眼不。”
“嗯嗯,你真乖。”
纪棠敷衍拍拍他的狗头:“躺下吧,我叫人那被褥来,今晚你就睡这了。”
赵徵一眼瞅见她腕上的串,又不高兴了,伸想抠下来,被纪棠一巴掌拍开。
诶,和个醉汉交道真难。
她拨开这家伙起身:“躺着,听见没?”
赵徵十分郁闷,乖乖“哦”了一声,眼睛盯着那串不眨眼。
纪棠懒理他,起身去催被褥和洗漱用水了,人临时转移到这边,那边也兵荒马『乱』一通。
被褥先送来的,纪棠接过,就转身进了花轩。
然后,……她发现赵徵不见了!
纪棠:“……”
“阿徵,阿徵?”
她把被褥往长榻一扔,赶紧抬头喊人。
这花轩不大,四面大窗大敞,外面是花园子,现入夜黑魆魆的。
搞什么,这家伙哪去了?
纪棠喊了声,赵徵没应,不过她见外头竹林边簌簌抖动了一下。
她没好气,叉腰走出去。
然见赵徵。
这家伙居然撅着屁股,把花坛上才□□粉『色』点点的杜鹃花全采干净了,一把全都握里。
他听见动静,很高兴回身,把里握着那把『乱』七八糟的花递起来:“阿棠!”
我送你花,“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个傻样,把纪棠逗笑了,她哈哈大笑,瞅了一眼他上那把花,虽然『乱』,但居然还朵朵都挺好的,没『揉』没烂。
他固执地把花递她,纪棠无奈,只好接过来,然后他急忙:“阿棠,你还气不气我呀?”
“你消气了没有啊?”
纪棠低头一眼这把『乱』糟糟的花,一牵着他:“快回去睡觉。”
他非常固执:“阿棠,你有没有消气啊?”
纪棠斜睨他一眼,把这家伙腰带松了,按长榻上用被子盖上,“消了一点点吧。”
“好了,你快睡,不然我又生回来了。”
赵徵嘟囔一声,似乎还有点嫌少,但总体他还满意了,于是“哦”了一声,乖乖闭上眼睛。
他喝酒太了,才躺下就睡了过去。
纪棠他脱了靴子,盖好被子,瞟了一眼放枕畔那束花,拿过来瞅了眼,没忍住骂了句:“肯定是上辈子欠他的!”
但骂归骂,她心里也明白,赵徵是真心对她好的。
这个世界,大约不会有人对她比他要更好,也不会有人对她比他更真心。
纪棠是不爱搞办公室恋情的。
但现……
算了算了,亏就亏吧!
只不过吧,她还真的适应一下。
毕竟以前就没想过这关系,对他感情就不是这回事,不是转换就转换过来的,这需要时间。
纪棠忽又想起柴兴,真是风水轮流转,柴当初挨气算娶她,和她现真异曲同工了。
想起柴兴那憨憨那茬,她“噗”笑了声,斜眼瞥赵徵,这家伙呼呼大睡,她捏着他耳朵揪了一圈,哼了一声:“真是个傻子。”
现只好便宜这傻子了。
至于她啥时候能适应过来?
那就等着吧!
哼。
……
行辕这边虽有点闹腾,但到底也算欢声笑语,州衙门那边就差远了。
皇帝不算酩酊大醉,醒酒过后,人就清醒过来了。
他去了冯塬停棺的偏厅。
冯塬死了,但不管是赵宸还是赵虔都不敢把他扔里头,咬牙把尸首背了出来。
用冰镇的,一直都现。
整个偏厅大量用冰,寒意仿佛能刺入骨髓似的,跪不了久,膝盖就开始麻痒刺痛。
但赵宸赵虔都没敢『乱』动。
偏厅没有点灯,昏暗沉沉的,皇帝脸『色』黑沉,飓风暴雨前夕。
许久,他才转身,端坐一侧的太师椅上,冷冷道:“吧,怎么回事?”
刚逃出来,赵宸赵虔和寇弼都知道事情大条了,赶紧往西北送了奏折明此事。
寇弼还好,不涉及他什么。
皇帝双目锐利,冷意陡然迸『射』,直直盯像赵虔赵宸二人,尤其是赵宸。
赵虔其实也不关事,毕竟他水对面,就算赵宸想泼他脏水也不行。
他奏折直接指控,赵宸配合纪棠,杀死冯塬!
他还被赵宸安了一个通敌的罪名。
赵宸心脏怦怦重跳,掌心冷汗浸透,他重重一叩首:“父皇,这是污蔑!”
他抬头,悲愤至极:“臣怎会杀死冯相,赵虔这是污蔑!”
“冯相一直襄助臣良,臣出谋划策,冯相死了,臣痛失助力,岂有此理?!”
“当时臣受伤颇重,站立都不稳,急冲过去制止都赶不上,又要如何杀人?!”
这一点,赵宸还真有证据的。他当时的伤确实很重,不亚于纪棠,胸腹、腿皆有损伤,照理刚摔下那会,他是爬不起来的。
所以,他能起身冲过去杀了冯塬,还真的是全凭毅力。
这一点,有军医所述的伤情作辅证的。
还有,冯塬死了,但他身边还有很人,其中不乏皇帝的耳目。这些人都可能证明,赵宸和冯塬关系很好,他真的没有杀死冯塬的动机。
赵宸垂眸,这不是侥幸,他素来谨慎,对冯塬的真实观感非但没有透『露』任何一个人,甚至连贴身心腹的徐慎都没有,日常间,反而对冯塬屡屡表示好感和钦佩。
这些不是故意的铺垫,今日还真用上了。
种种证据证明,真不是赵宸。
皇帝该的也都过了。
他侧头一眼忿忿的赵虔,又喘息着叩首额头赤红一片一脸愤慨的赵宸。
沉沉的锐利视线,盯了赵宸许久,盯赵宸一脊背的冷汗,但他绷住了。
最后,他终于艰难过关了。
皇帝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垂眸半晌,俯身冷冷道:“最好不要让朕知晓你骗朕。”
“哼!”
“都滚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