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1 / 1)

赵徵将平安符放回襟口,快步转身,步履坚定,军靴落地沓沓一下下既急却稳。

“甘州兵是疲兵。”

赵徵以最快速度把敌情全方位察看了一遍,重新回到石台。

“他们粮草军备补给也还没有到。”

赵徵眯眼打量,山下黑魆魆一片基本没有营帐,甘州上雒合军都是席天幕地休息的。

甘州军狂奔接近一百八十里路,但算算时间差,花的却是仅不足一天的时间,其中的消耗和疲惫可想而知?

几乎是一扎营,就躺倒鼾声如雷了。

而且这种长途奔袭,兵士都是会绑腿的,不然根本跑不下来。但停下休憩会稍松一松让血气循环。倘若骤然被惊起,那就来不及绑回来了,双腿酸痛会因此加剧。

事实上,哨探冒险潜下去近距离观察,也确实如赵徵所言,除了当值的巡逻兵甲之外,所有甲兵都已睡得横七竖八。

密州军也累,但比起甘州军还是要略一些。

赵徵沉声:“眼下就是最的突围时机!”

突围越快越,不能让甘州军休息回来,更不能让上雒的粮草和军备运到!

如果没猜错,甘州军该没携带什么干粮的,上雒军是有,但不可能随身多带,大家平摊一下就很少了。

所以现在的敌军,是又疲又饿的。

他们也疲,但敌军会比他们更疲一些。

而段广威和卢非素有积怨,甘州军和上雒军从没磨合过,若马上发动突围,敌军会出现指挥权的混乱。

这也是他们可趁的一点空子。

而且是八万对阵三万,并不是八十万对阵三万,兵力固然非常悬殊,但也并没悬殊到真一丝战胜可能都无。

赵徵站起来,步履极沉极稳,他快步来到峰顶最高处,伫立俯瞰所有察觉动静仰头看来的兵甲们。

密州军情况还,到底是百战之师,虽陷入如此绝境,但也没有惊慌自溃,秩序还算井然,守的守,坐的坐,正就着凉水低头咬干粮。

就是氛围有些沉甸甸的。

这是难免的,兵甲也是人,身陷绝境,士气不可能不低迷。

赵徵站在凛冽的夜风中,身后是漆黑的苍穹,夜风呼呼,染血帅氅猎猎而飞,他身体挺直如同一杆百折不挠的标枪,火把闪烁的红光映在他的脸上,容颜坚毅,眉峰峥嵘。

“将士们!”

赵徵气沉丹田,一字一句:“战况几变,直到如今,我等被困孤峰,敌众我寡。”

“大家都很累,本王知道。”

“但本王要告诉大家一件事!甘州军一日不到连续急奔将近二百里路,他们比我们更累!”

“如今,他们干粮未足,又正值最疲,我们不能给他们休憩的时间!!”

“将士们,此战虽险,但并非一丝战胜之机也无!!”

“来!!”

赵徵招手,高淮上前一步,递上一个粮袋。

这是军中配备的干粮袋,在场所有将士都配备了一个,赵徵打开粮袋,抽出干粮尽数吃下。

“将士们,填饱你们的肚子!!!”

这些干粮,若泡水分开吃,能支撑个两三天,但赵徵下令,一顿吃完!

命所有兵甲的水囊都装满一囊水,然后他下令把泉眼填了。

赵徵仰首,囊内净水汩汩而下,他大口吞咽,打湿了玄黑冷硬的甲胄。

他一把将水囊摔在地上,“锵”一声抽出长剑,斜指向天:“将士们,喝光你们囊中之水!”

“本王为先锋!”

漆黑苍穹,夜风呼啸,赵徵一字一句极清晰:“此战,本王将与汝等共死!!!”

……

有去无回,不留余地!

胜则生,败则死,切断一切后路!

赵徵声音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自柴兴侯忠嗣等将自下的全军上下心潮澎湃,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奋勇,大家一仰首,将水囊中的水饮尽,重重一把扔在地上!

所有人举起他们的兵刃!

赵徵抄起他的湛金重刀,翻身上马,鹰隼般的利目直视山下,一声厉喝:“将士们,杀下去!!”

孤峰顶上,爆起一声如雷的呐喊,身披黑甲手提重刀的靖王赵徵如同猛虎下山,带着他的兵甲,挟尖刺一般的阵势,直冲而去!

迅如惊雷,势如猛虎,一下重重扎进了敌军围困的阵营当中,大开杀戒!

这是一场极艰苦极悲壮极九死一生的突围战!

段广威卢非也不是没有准备的,几乎是马上,联军就反应过来了!牛皮大鼓擂响,所有兵士瞬间惊醒抄起兵刃,按令旗指挥迅速向核心位置包围而去!

沉沉的阴云遮蔽了一线弦月,夜色又黑又浓,雒水之北的这边丘陵,却展开了近年来最血腥的一场大战!

密州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悍而不畏死,重重一矛冲刺,杀一个不亏本,杀一双就赚了!敌人杀之不尽,身边不断有同袍倒下,却更激起他们的凶性,厉喝一声,冲将上去!!

八万对战三万,前者竟一时未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凶悍的密州军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左冲右刺,全然不畏死,全然不恐惧,身中数刀仍无知无觉疯狂厮杀!

这一种状态,甚至让与之对战的甘州上雒的甲兵都不禁生出几分忌惮和胆怯。

这一场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至黎明时,血腥遍地,淌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天际,染红了一整片的雒水!

赵徵杀死了卢觞!

他一马当先,冲锋在这场突围战的最先列!扎进敌营后,湛金重刀横扫,巡守急围上来的甲兵当即倒下一大片。

他确实了得,战力之强悍,所过之处,惨叫连连,残臂断肢,三丈之内,几乎杀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让密州军士气更加大振!

却让甘州上雒联军兵士见之胆丧。

这样下去可不行!!

大将卢觞怒喝一声,迎将上去,“锵”一声重刀交击,竟有火花喷溅,双方缠斗二三十个回合,赵徵一刀把卢觞斩于马下!

颈腔血喷涌而出,飞溅到赵徵的铠甲上脸颊上,他面庞一片赤色的猩红,杀气腾腾,狰狞到了极点。

吓得卢非心胆俱裂,他“啊”一声骇呼,慌忙拨转马头,往后狂奔。

赵徵追将上去,一刀切下卢非头颅,将其悬于刀尖,厉喝:“卢非已死!上雒军还速速弃械?!!!”

段广威大骂一声,卢非这个没用的废物,幸他早有准备,他立即一挥手,把头戴白穗盔的“卢非”推出来!

“卢非在此,安然无恙,休要听此人胡言!!!”

夜色沉沉,并看不真切,但主帅的甲胄总是不一样的,上雒军是白甲,而卢非头盔顶部则有一撮醒目银白的穗子。

如此一来,倒还勉强糊弄得过去。

段广威化解危机,咬牙切齿,他也锁定了赵徵位置,一挥手:“先杀了那小子!!”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谁都懂。

段广威四旬年纪,正值经验丰富而武力最盛的壮年,他和卢非并不一样,他本人也是极其勇猛善战,二十年间身经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百次。

段广威也不托大,招手与麾下猛将朱世宗一起合攻赵徵,还有他的长子段天佑也拍马一起上前助阵。

三人三马,凶悍无比,气势汹汹直奔赵徵。

“锵”一声沉重的金属交击巨响,赵徵与段广威虎口皆一震!身后利刃割裂空气的锐鸣,赵徵全力一个下腰,锋锐的刀刃堪堪擦着他小腹而过!

赵徵下颌绷紧,一翻坐起,驱马一跃,反手险险隔开朱世宗的重刀,立即一扯马缰调转马头!

他浑身鲜血淋漓,杀气腾腾,犹如喋血杀神降世,一人对战三名顶级大将,竟未落下风,甚至越战越勇,窥了个空子重刀一劈,段天佑胯.下膘马头颈分离,鲜血狂喷,扑倒在地!

赵徵反手一抓,生生抓住朱世宗偷袭的剑刃,厉喝一声,徒手重重一拉,竟将脱手不及的朱世宗拉得往前一栽!

就是这个时候!!

赵徵重刀呼啸,自上而下,竟生生把朱世宗连人带马剖成两半!

鲜血狂喷,一头一脸,他蓦回头盯视段广威,杀气血腥之浓重,竟生生让目眦尽裂的段广威呼吸一屏!

奋杀对战三十来个回合,赵徵一刀捅进段广威的胸膛!

他满头满脸的鲜血,双目泛着赤色的红,慢慢抽出长刀,回头看段天佑。

当场骇得段天佑心胆俱裂,他慌忙掉头往后狂奔急遁。

距离有些远,赵徵没有追。

而随着段广威的死,这场艰苦鏖战一夜而始终胶着的战事终于发生了变化。

段广威尸身一落地,身边登时爆发起一声如雷的狂呼!而上雒甘州联军却慌了,段天佑就犹如一个榜样,惊慌骇然的联军甲兵胡乱往后倒退。

赵徵横刀立马,眉目凌厉,厉喝一声:“杀!!!!!”

“杀!!!!!”

一声齐声呐喊的呼应,密州军士气大振,奋起冲杀而上!

自中心一点爆开花,很快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自来两军对垒到了这种你死我活的状态,一旦出现惊慌怯战的情绪而主帅却没能及时控住的话,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而段天佑显然是没能做到这一点,很快,这场凝滞很快演变成了军心大乱。

如羊群受惊,很快有兵士掉头奔逃,甚至连段天佑眼见形势不,也生了遁意,最后一咬牙,他收拢身边的将领兵马掉头急遁!

这一遁,顷刻如决堤开了口子,很快一泄千里!

密州军士气如虹,剩下的甘州残兵和上雒兵马纷纷弃械投降,赵徵一刀将上雒老将黄轼打落马下,兵器脱手,大势已去,黄轼颓然投降。

至此,这场艰难又凶险的突围战最终以黄轼投降宣告大获全胜!

赵徵命柴兴侯忠嗣原地收缴降军,他亲率三千骑兵追击段天佑,在雒水支流虹渠之侧追上,两军交战,甘州军毫无战意,再次被大溃。

段天佑一路逃过甘州,逃到了陂州,赵徵一直追到甘陂边界,这才停下了追击。

柴兴侯忠嗣久历战场,不用赵徵吩咐,收缴降兵后立马整军尾随而至。

而此前,甘州兵马已倾巢尽出,再无兵可挡的情况下,甘州丞沉默了没多久,开城向赵徵投降。

这一战大获全胜,上雒甘州一并收归赵徵之手!

此一战,亦是赵徵的成名战!

成就当世以少胜多的经典范例之一。

正如冯塬所言,朝里朝外,天下瞩目这位新魏开国之帝赵玄道的唯一遗子的人甚多——

年仅十八岁的靖王赵徵,一战成名天下知!

……

而此时的赵徵,要忙碌的事情却有许多。

甘州投降当天,赵徵率大军进甘州城。

留下侯忠嗣柴义率一万密州军暂守甘州,他随即又赶回上雒。

上雒大开城门,迎接它的新主人。

柴兴郑元保接手城防,王慎平起草告示安抚百姓,军事攻伐已经结束了,但千头万绪的接手事务才刚刚开始。

目前军中就王慎平几个熟悉政务的文官,当然是不行的,赵徵一得胜,就第一时间传信吕衍钟离孤柴武毅以及密州。

前者是增调兵卒的,后者则是让纪棠带着先前准备的文官书吏快快过来。

彼时一灯如豆,他浑身血污铠甲未卸执起笔,匆匆忙忙写就的一封信,提笔那一刻,动作却不由自主地轻缓起来。

——我得了上雒和甘州,你快来吧。

晕黄灯光倾泻在雪白的纸笺上,为字里行间染上一层柔和之意。

纪棠来得很快。

赵徵才到上雒的当天,就接讯她到了,她已经出了山隘古径,正直奔上雒城而来。

赵徵闻言狂喜,他奔波一天才刚刚翻身下马,却毫不犹豫一点地返身再度跃上,一扯马缰,掉头往城门急奔而去!

“殿下?殿下!”

高淮崔定方对视一眼,赶紧上马追上去。

但赵徵远远把他们抛在身后了。

正午阳光正炙,马蹄声像鼓点一样疾且急,迎着风,他连连打马将速度催到最快!

经历过生死一线,从前所有挣扎都不是事了,汹涌滂湃的情绪冲破枷锁一发不可收,他也放任自己——他就不喜欢旁人取代他的位置,他就是爱和她就一起!

那又如何?

他和阿唐之间,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那些刻意压制的情感经历过战火和生死的洗礼,最后还是无法控制!

赵徵本来就像孤悬在万丈陡崖的一个人,身边光秃秃,寸草不生,她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能拥抱住的温暖,他控制不住,无法放手!

在她的身边,他才有安然落到实地的感觉,不再孤独,不再黑暗——见过光明的人,再也难以忍受黑暗。

几番起伏,他最终还是,遵从本心。

将所有纠结挣扎都悉数抛在脑后,赵徵一路打马狂奔,去迎接他的阿唐。

经历过这么多的惊心动魄后,他急欲见到她。

而他,也确实很快见到了纪棠。

巍峨的青山,起伏的丘陵,远远的一行人快马绕过密林,自田野擦过。

黑色的一个个小点点,赵徵却有预感,那就是纪棠他们。

果然,紫色骑装衣袂翻飞,熟悉瘦削而飞扬挺拔的身影,赵徵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他大喜:“阿唐!!”

作者有话要说:徵崽超厉害!!他还想通了哈哈哈

今天有二更,至于下周,不敢保证……(存稿箱彻底瘪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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