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脸皮轻微的抽抽了几下。
说实在,这架织布机的成功和他基本上没有任何关系。
他在小河村见过陈姜氏织布,是最简单的腰织机,一头拴在门柱上,另一头拴在腰上,先把所有的经线全都缠绕在一根经线轴上,然后用绞经棍、分经筒、提综杆、纬刀、线梭就构成了织布的所有元素,先提一下提综杆,让间隔的经线上下分开,然后插入分经筒,接着在分经筒前面穿过线梭,用纬刀轻轻往怀里敲一下,让纬线收紧,这就算一次织布的整体过程,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等手臂已经无法伸展的更开之后就会转动收布的滚筒。
就这样在劳动之余起早摸黑的日积月累,陈姜氏一两个月才会织出一匹布,而且这种布都是粗麻布,拿到镇上只能换十钱,但也就是这十钱,几乎是一家人的全部生活保障,别的不敢奢求,至少能够保证还有盐巴可以吃,至于其他的生活需求基本上都算是多余的,衣服四五年都没换过新的了,家里的陶碗陶盆基本上就没一个还是完好的。
而陈姜氏的这种生活状态,几乎就是整个大秦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状态,小河村当时都是这种情况,家庭成员齐全的,男耕女织就是最幸福的家庭,能够保证一家吃饱穿暖,在大秦已经算是富裕之家。
而到了眼下,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正在急速的改善,没有了年复一年的战争,废弃了许多沉重的徭役,降低了桑蚕粮税,大秦最底层的平民生活如今日新月异,商业活动的空前繁荣带动了服饰和其他生活需求的极大提升,对布匹和居住环境的改善,就是眼下大部分人的希望。
而眼下这台织布机成功,将开启一个全新的工业时代,推广之后绝对会在大秦很快出现许多织布厂,而这些织布厂的兴起,也会极大推动工农业的发展。
其实制造织布机的念头早在小河村的时候机已经有了,他还仔细研究过陈姜氏的腰织机,平日还要和杏儿一起帮忙渍麻纺线,但后来靠倒卖茶叶挣到了第一桶金之后他就彻底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尼玛一匹细麻布才二十钱,而他一斤茶叶可以换回来五十匹布,这种累死人的工作他很快就没了任何兴趣,不说他对后世的织布机根本就没概念做不出来,即便是做得出来清河镇也没有好的工匠,纺织机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整体,绝对不是拉坯机或者曲辕犁耧耙可以相提并论的。
后世西方工业时代的开启,就是从纺织开始的。
小小的一个清河镇,还当不起这个开路先锋的责任,不是陈旭不想,是工匠太挫了,木匠刘二娃那个水平,估计原理都听不懂。
而自从当初去吴中返回之后,陈旭便召集科学院的工匠提出了研发织布机和提花机的任务,并且还专门讲了两节课,大致提出了提花以及飞梭的概念,不过这些东西陈旭也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点,这个一点点就是差不多一个名词那么多,实际上织布机和提花机的工作原理陈旭是近乎于一点儿都不懂。
而陈旭自从提出概念和要求之后,就把研发织布机的任务丢给了一群匠吏和工匠,后来偶尔想起来也还是询问一下,就和当初自行车一样,问了几次之后发现一点儿进展都没有,于是后来也就慢慢失去了兴趣。
科学院以前许多的研发都是他直接说出详细的过程或者画下详细的图纸之后推动的,因此都很快,比如炼钢炼铁、马镫马鞍、火枪手雷、活字印刷、烧制水泥、玻璃陶瓷、造纸、制墨、帆船、齿轮、轴承、四轮马车、耧耙、曲辕犁等等,照本宣科的研发肯定没有任何问题,顶多就是多试验几次而已,但织布机的确把一群工匠难倒了。
因为陈旭也不知道具体的结构和原理,只是提出了一些概念性的东西,而原理就是普通的织布机,而且织布机的研发是陈旭的强行命令,每年都拨出一大笔钱用于研究,因此一群匠工匠吏为了陈旭的这个目标几乎都敖红了眼睛,对着已有的织布机进行反复不断的研究,从提综板和踏板的工作原理开始就感觉脑浆子不够用,一次一次的失败,一次一次的改进,连续三年几乎昼夜不眠的失败成功的积累之后,终于在始皇帝三十五年的初冬时节将这台织布机完成。
“侯爷,您要不要现场观摩一下织布的速度?”介绍完毕这台复杂的机器之后,老匠吏激动不已的询问。
“自然要看,本侯对这台织布机期待已久了,安排人开始吧!”陈旭很是满意的点头。
“好好,属下这就安排!”老匠吏一溜烟儿的跑到织布机后面,大声指挥几个工匠开设检查织布机上的经线轴、提综板、飞梭和滚轴等各部分之后,一个织娘战战兢兢的被安排坐在了织布机前面。
“开始吧,别害怕,演示完本侯有赏!”陈旭笑着鼓励。
“多谢侯爷!”织娘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然后轻轻踏下蹑板,看着一块提综板升起之后经线交错分开,左手轻轻推了一下飞梭,这个带着滑轮的线梭沿着梭槽板穿过织机,然后轻轻拉一下梭槽板靠紧纬线的同时踩下另一块踏板,另一块提综板升起之后飞梭再次被推回来,瞬间就完成两次纺织过程,而这个织娘明显是挑选的心灵手巧的皇宫织女,练习了两日之后动作轻盈而且非常快,双脚不停的踩踏蹑板,四片提综板如同波浪一般此起彼伏的上下移动,而飞梭也在梭槽中来回飞串,只听踢踢踏踏的声响之中,织女面前很快就看见一截织好的布料出现。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的站在织布机四周观看,没有任何人说话。
而织娘也很快就陷入了专心致志的工作当中,动作轻盈而舒展,眼神紧紧盯着飞梭和提综板不断提紧纬线和推动飞梭。
陈旭紧盯着飞梭的位置,就像方才匠吏所说,这个飞梭才是这个织布机的灵魂所在,而且也是让织布机能够如此快速工作的最核心的部分。
飞梭陈旭以前只是听说过而已,至于工作原理完全是瞎的一逼,但眼前看到的情形就是经过三年的研发之后,这群工匠终于还是攻克了这个难关。
而其实看清楚之后陈旭才发现,飞梭的工作原理其实并不复杂,相反非常简单。
织布机上所有的经线通过四个不同的提综板,将经线彼此间隔分开,当踩下不同的蹑板的时候,提综板上升,经线就会均匀的间隔上下交错,而本身这些经线是落在梭槽上的密集缺口之中,踩下蹑板提综板上升,就会将部分经线从梭槽板的缺口之中提起来,就有了足够的空间让飞梭穿过,这样一上一下就完成一次纺织过程。
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陈旭是绝对想不到这个工作原理的。
陈旭捏着下巴看得发呆,所有人也都全部沉浸在极其极其有规律的咔咔踏踏的声音之中无法自拔,转瞬之间几分钟过去,织娘暂停下来转动面前的卷布滚轴,陈旭这才收回眼神。
“哈哈,不错不错,诸位立大功了!”陈旭高兴的畅快大笑。
“侯爷,您验收合格了?”一群匠工匠吏顿时都骚动起来。
“自然合格了,这织布机的确已经达到了我的要求,这三年辛苦诸位了,明日我会通知科学院为诸位颁发奖金,并且这架织布机也会保留在科学院当做样品展示,因为这是集体研发项目,所以专利就归科学院了,不过诸位也不要失望,本侯会成立一家纺织机工厂,专门负责制造和继续研发这种纺织机,工厂会拿出一部分股份作为诸位的长期奖励……”
“侯爷,那是不是说我们以后每卖出一架织布机都会得到钱?”一个中年匠工激动的问。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但这是工厂分红,和专利费用不一样,工厂若是效益好卖的多,你们自然都跟着发财,若是倒闭了诸位也就没钱铮了!”陈旭笑着说。
“耶,发财了!”一群工匠瞬间兴奋激动的彼此拥抱欢呼,几乎都没去关心工厂倒闭这个话题。
这么复杂的机器,没有一直专业的团队根本就无法制作出出来,而且织布机的专利还在科学院,若是有哪个商贾胆敢仿照,估计很快就会被工部请去监牢喝茶。
在专利法案推出之后还通过报纸经过宣传和详细解读,科学院体系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民间的商贾工匠也都知道专利法案的重要性,因为这部法案的惩罚力度相当大,凡是没有经过专利拥有者的同意而仿冒生产任何设备和产品,一旦被举报或者被查到,就会被施以生产销售财货至少十倍的罚款,数额太大而无法缴纳足够的罚款,还会被抓捕坐牢。
后世新中国的崛起走的就是仿冒的道路,仿冒损坏的不仅是名声,而且还造成大量的科研机构和商业组织轻研发而重购买,轻专利而只注重眼前的效益,最后诸多产业都会受制于人,而摆脱仿冒大国的名声,中国足足用了数十年还没完全成功。
而西方之所以科技不断推陈出新而且发展迅速,专利保护法就是最核心的法案,因为这将极大的保护研发者的权益,让所有人敢于投入大量的研究资金去研发新的项目和产业。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成果。
每个人都要为他人的产品和服务提供付出同等的代价,而不能用一个简单的强盗逻辑来遮掩自己试图不劳而获的无耻勾当。
法律的最终作用是维护正义和道德。
而所有的道德体系都没有让人不劳而获的说法,哪怕是和恶魔做交易,也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
只有将这种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将专利法案视为商业发展之中的道德信条时候,一个国家的科技工作者才会得到足够的尊重,也才有足够的钱财投入更多的研究。
何况,专利法案还是封锁技术的重要手段,一旦攻略全球,许多民用技术传播出去,西方那些国家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你要用可以,必须付出真金白银,不然不让用,你要敢偷偷的用,小心点儿,老秦会把大秦的熊猫……嗯,铁骑放出去。
到时候大秦的法律就是全球的法律,车同轨书同文度同制法同理,虽然实现起来比较难,但也并不是没希望,只看秦大大的野心够不够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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