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旭一贯要求报纸以稳定民心为主要宗旨的目标之下,大秦都市报很少报道全国的负面新闻,基本上照搬后世新闻联播的风格。
头版自然是皇帝和朝堂的动向,领导都很忙。
二版都是全国时政要闻,粮食增产,商业繁荣,道路建设一日千里,民众和百姓丰衣足食都很快乐富足。
三版周边动向,通武侯征服岭南,靖武侯威慑西域,少数民族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话都说不抻抖,四周的胡羌蛮夷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大秦去帮扶解困。
当然豪强欺凌和官员腐败的问题也有,但都是在查证确实的前提下才报道,而且一般都不会大张旗鼓的报道,几句话就交代完了,充分发挥了朝廷喉舌的功能。
报纸上的内容主要是以朝堂谕令、时政要闻、娱乐、农耕、军事、商业、体育、小说故事、科技杂谈、百家言论等为主,揭露大秦的阴暗面并不是主要方面,大秦如今的状态,不适合毫无顾忌的新闻自由和言论。
陈平作为陈旭的铁杆粉丝,自然一直都把陈旭的这个办报宗旨放在首位,因此每一期报纸都眼花缭乱内容极度充实,但实则看起来都是好消息,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报纸可以说就是天下文士了解大秦最直接而且几乎是唯一的窗口,也导致天下人都认为大秦如今一派歌舞升平正在不断跳跃进入繁华盛世,而大秦朝堂和各地官员也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在为天下百姓某福祉。
如今的大秦都市报作为覆盖全国的一家超级媒体,每一期报纸销售都在十万份以上,全国各地的正式记者超过千人,编外记者更是无法计数,而依靠编辑、校对、印刷、发行、售卖的人数足有数万人,如今的大秦都市报,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个巨无霸的传媒企业,报馆每日收到的稿件如同雪片一般,其中无数都是揭露大秦各地阴暗面的素材,这些记者和陈平不一样,他们牢牢记得陈旭当初给记者的唯一要求,那就是真实记录一切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然后送回报馆就行了,至于能不能刊登出来,都由报馆的编辑负责,不能刊发自然都有不能刊发的原因,报馆都是按照新闻价值发工资,这些稿件大部分虽然都不能刊登出来,但工资却没有少发。
而除开报馆的正式记者之外,还有大量的编外记者和各地的文士也在常年采编各种稿件,因此每天都有数百甚至上千的稿件被送入报馆,报馆的几个库房早已全部堆满,一排一排的木架上按照日期和地点捆扎存放,上百位审稿人员日夜不停的看稿件进行甄选,听闻好多都已经视力模糊变成了近视眼。
对于陈旭突然要求调看雁门郡最近半年的文稿和卷宗,陈平不敢怠慢,吩咐库房主管去库房察验清点,半个小时后拉来足足一车,堆码的整整齐齐至少有两三千篇。
“侯爷,雁门郡从三月到如今的稿件悉数在此,您看该如何处置?”陈平嘴巴有些发干。
这些稿件虽然都曾经简单审核挑选过,但眼下如果要全部再看一遍,起码得好几天时间。
“今日本侯要查的事比较隐秘,因此这件事必须我们二人完成,陈秘书安排一下!”陈旭今日反正闲来无事,因此决定自己亲自动手来做这件事。
陈平虽然脸色发苦但也不敢多问,迅速让人收拾了一间单独的房间,把这些文稿都搬进去之后关上房门,两人就各自端着一个茶杯坐下来开始翻看资料。
“侯爷,您到底要找什么?”事情到了眼下,陈平仍然不知道陈旭想找什么资料。
“你先看看这个……”陈旭从衣袋里拿出奏书递给陈平。
陈平莫名其妙的接过来大致看了一遍,然后抬头看看陈旭,但发现陈旭已经埋头看文稿去了,因此只好满腹狐疑的再次仔细看手上的奏书。
奏书陈平还是很熟悉的,他如今也有直接上奏皇帝的权利,而奏书批阅自然也了解不少,很多登载于报纸上的朝堂谕令都是连同各种中书省和皇帝批阅之后的奏书一起送来的。
而陈旭神神秘秘而来给他看的这份奏书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除开比较短小。
两遍……三遍……
等陈平看到第五遍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些问题,就是因为这篇奏书太过短小了,里面几乎什么都没说清楚。
如果是以前还在用竹木简的时代,奏书短小在情理之中,但眼下笔墨纸砚早已通行全国甚至传播到周边凉代辽越等地,各地官员文吏甚至报馆记者的稿件都力求内容详实丰富,这种简短的奏书陈平好几年都没见到过了。
“侯爷,您是说这奏书后面还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陈平小心翼翼的询问。
“嗯哼~”陈旭一边稀里哗啦的翻稿件一边点头。
“那您是觉得我们派驻雁门的记者站或许有关于这件事的详细记录?”
“自然,这件事一定不会像奏书上写的这般轻巧,雁门关乃是西北最大的城关,地位非常特殊,当初赵国在此囤积重兵痛击匈奴,靖武侯也一直屯兵在雁门防备匈奴,李牧死后,赵国人在雁门关外修建靖边寺纪念他的丰功伟绩,感谢他击溃匈奴保家卫国,但如今有大秦戍边的兵将在靖边寺和当地民众起冲突,此事必然不会简单……”
陈旭把靖边寺与李牧的关系说了出来,而陈平立刻就从其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手脚微微有些发抖的说:“侯爷,那这件事或许会牵扯到武城侯……”
陈旭微微瞥了陈平一眼点头:“不错,因此这件事在本侯还没打算如何处置之前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今日就辛苦你一下,帮我把有用的资料查找出来!”
“不辛苦不辛苦!”
陈平又惊恐又激动,这种隐秘之事只有他和侯爷二人知晓,这份亲近和殊荣普天之下没有别人能够享受到,但这件事如果陈旭打算调查清楚,恐怕阻力也不是一般的大,如果把陈旭换作三省六部其他二品三品甚至是一品的冯去疾蒙毅等上卿,必然还没开始便打退堂鼓了,一旦透露出去要对付王氏三位爷孙,估计也不用查了,直接收拾行李回家养老去。
普天之下,如果说除开皇帝之外天下还有能够和王氏刚一下的人,除开陈旭之外找不到第二个,蒙氏不行,冯氏不行,至于其他的渣渣家族更不行。
完全就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存在。
因为即便是破坏靖边寺是王离亲自安排人去做的,即便是因为冲突杀伤了许多当地平民,但皇帝也绝对不会去惩罚王离,最后的结局自然还是不了了之。
皇帝连赵高这种谋逆乱国的家伙都能三番五次放过,更别说为他扫平六国的王氏家族了。
秦始皇性情孤傲冷僻,心思极其难测,若是有人想让他不高兴,他一定会让你全家祖宗八代不高兴。
“查找范围不大,就是从三月到八月……应该是到七月的新闻稿件,目标锁定在雁门关附近的,关键词是靖边寺和戍边的兵卒,虽然工作量比较大,但只要抓住这些关键词,查找起来也不算太难,就是比较耗时间而已,开始吧!”
陈旭点点头又开始稀里哗啦的翻稿件,速度很快,几乎一分钟不到便丢下一篇,陈平和赶紧收拾心情开始帮忙。
按照两人的速度,一个小时也才能查看了一百多篇的样子,一个时辰也才不到三百篇,如果要把这接近三千两篇的稿件看完,至少需要了两天的时间才行。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窝在这个单独的办公室里面一边看稿一边聊天推测这份奏书背后的故事,转眼到了正午时分,两人都饿的头昏眼花,陈旭让人去弄了几个馒头一点儿咸菜稀饭,两人一边吃一边继续看,直到申时,两人才眼睛发红的从房间出来,陈平让人把这间房子锁好之后,这才陪着陈旭径直去清河酒店。
“呼,腰酸背痛!”
清河酒店的旭日东升阁内,陈旭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餐椅上,陈平稍微好点儿,但看起来也衣衫不整神情疲倦,同样是歪歪垮垮的坐在餐椅上懒得动弹。
酒店的管事很有眼力,赶紧让两个小茶娘奉上香茶,又安排一群侍女进来帮忙两人按摩捶肩捶腿,而厨房也很快就把菜肴酒水准备妥当,等两人在一群小娘子温柔的小手服侍下感觉慢慢恢复过来之后,饭菜酒水也陆续上齐,陈旭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出房间之后,两人这才开始吃饭。
稀里哗啦猛刨一阵饭菜之后,陈旭终于把脸从饭碗里面了抬起来,打开一品葡萄酒给陈平和自己各自斟上一杯,两人这才开始慢慢喝酒吃菜。
陈旭虽然地位高,但陈平和他也混的很熟,包括胡宽和张苍等人,平日几个人在一起都非常随意,陈旭给他们斟酒那是时常的事,根本就不讲究什么乱七八糟的礼仪,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饭菜半饱,几杯酒下肚,两人终于感觉好受了许多
“侯爷,没想到您真的一猜就中,那些稿件当中真的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录!”陈平一边吃一边说。
“不是猜,这是有理有据的推测,当地官员欲盖弥彰掩饰此事,自然不可能太小,没想到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三人死亡,十余人受伤,靖边寺被捣毁,守关兵将逮捕上百平民,其中竟然还有都尉级别的高级武官参与其中!”陈旭神情有些难看的点头。
“侯爷,那是不是判断这件事可能就是武城侯指使的?”陈平问。
“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还不能妄下决断,但王离必然逃脱不了干系!”陈旭微微摇头。
“平猜想也是如此,当初上将军奉命征讨赵国,对手正好是李牧,两人势均力敌在井陉相持一年有余,上将军占不得半分便宜,甚至还数次差点儿被李牧击败,后来使出反间计诱使赵王迁杀死李牧,上将军才有机会破赵,上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从无败绩,但唯独在李牧手上差点儿栽跟斗,王离年少气盛,如今又封爵彻侯执掌北方军营,正是人生得意之时,因此便安排手下将卒去毁坏李牧的祠庙,以为上将军当年的耻辱泄恨……”
对陈平的分析,陈旭自然也认可了七八分。
他与王离交往不算深,当然也不算浅。
当初在宛城王离和白震两人帮他救回水轻柔,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道,两人同样武功高强,白震年龄稍长,杀心很重但性格沉稳,王离勇猛霸道但性格略显浮躁。
按照陈旭对于王离的性格推测来看,破坏李牧祠庙的事他一定干的出来。
当然,其中除开陈平推测的理由之外,陈旭觉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离在北方军营太闲了,和他眼前差不多一样,闲的蛋疼。
同样是率领大军,他老爹王贲在南方和百越刚的火热,收复失地征服蛮夷,报纸上的宣传铺天盖地,简直热闹的不得了。
而西方,靖武侯蒙恬同样带领三万精锐马卒,短短两年时间便先后征服月氏、乌孙和西域数十国,为大秦往西开疆拓土近万里,而且听闻西域胡商如今都疯狂的往大秦来往,大量的商队都快要把咸阳城的大门挤破了,同样热闹的不像话。
而相对于蒙恬和王贲,王离肯定觉得自己眼下就是个笑话。
自己率领四万大秦最为精锐的马卒,但却一直在长城边关晒太阳,如今匈胡皆都评定,匈奴人被公子昆的代国镇守,东胡人被公子将闾的辽国镇守,他这四万大军就像个笑话一样屯在长城沿线无所事事。
何况当初征服东胡封彻侯民间就已经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当时封侯之时他还志得意满神魂飘然,但随着这件事慢慢平息下来,他也慢慢感觉到一种憋屈和羞耻。
如若不是他爷爷和老爹,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无论如何是达不到这个地位的。
甚至从武功还是军功上来说,他远不如阴山侯江琥,当初江琥凭借两千马卒突袭数千里击破匈奴王庭,斩匈奴王头曼,擒其妻子大胜而归,那是何等的热血和荣耀,但王离征服东胡,虽然同样胜利擒杀东胡王,但确是准备充足而且有蒙恬数十万大军作为依仗和后盾,实际上有些胜之不武的味道。
因此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眼下的王离非常的躁动不安,闲的蛋疼期间干出一些出格的事也并不奇怪。
作为替皇帝镇守北方手持兵权的的主将,毁一座祠庙杀几个百姓,在眼下的大秦来说,几乎不算个事儿。
因此这几篇花了足足大半天才找到的新闻稿件当初送来之后就泯然众矣被淹没在各种娱乐故事当中,当初审稿的文吏或许一看到这篇非常敏感的稿件,根本就没和几个责编主编商量便直接又塞进了故纸堆里。
这些稿件不符合弘扬正气的主旋律,送去编辑室也会被打回来。
因此总体来说,这件事被掩盖至今,终究还是陈旭自己造成的。
但让陈旭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件事已经拖了几个月,本来已经开始平息下去之后,最近为何会再次被广武县令捅出来,而且竟然还抓了几个当初闹事的兵卒让刑部审判,难倒王离突然醒悟自己做错了吗?
又或者说广武县令想为赵国民众伸张正义,为李牧打抱不平?
但无论哪一种说法,陈旭都感觉有些不靠谱。
因此思来想去,陈旭是觉得雁门关附近或许因为这件事出现了更大的变故,无论是王离还是广武县令不得不为之。
但若是真的出现了民变或者更大的变故,为何民间却没有半分的消息传到咸阳来。
“对了,你稍后回去问一下,雁门郡最近的新闻稿送回是否及时,有没有出现断稿或者其他情形!”陈旭突然说。
“侯爷是说有人会害怕此事暴露而截留新闻稿件?”陈平楞了一下。
“我们今日还只翻查到四月底的稿件,但根据查找出来有记录的稿件看来,时间了几乎都是集中在三月,四月的几乎没看到,既然当地官员欲盖弥彰,那么必然还会提前封锁消息,截留役卒通传的信件对于当地官员来说易如反掌!”
“侯爷这个推测非常有理!”陈平点头。
“对了,明天安排一些人去打听一下来往于雁门郡的旅客和商人,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情况!”
“是,侯爷!”陈平赶紧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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