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货运市场。
这里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牛马骡车,陶麻盐粮堆积如山,无数衣衫褴褛又黑又瘦的民夫正在帮忙搬运货物,无数商贾操着各种口音在大声呼喝和叫喊,整个市场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牛马牲畜和各种混杂的味道。
一进入市场,陈旭就被眼前热闹喧哗的场景差点儿冲了一个跟斗,异常惊讶的说:“这么热闹?”
“小郎君看来是第一次来这城北市场吧!”旁边一个身材很胖的中年人笑着接话,然后不等陈旭点头便自顾自的指着来往忙碌的民夫走卒说,“这里汇聚了整个大秦东西南北的商贾和货物,每日粮食交易不下三万石,盐不下万斗,麻布不下万匹,陶器铜铁更是无法计数,这还是如今入冬时节的情形,如若是放在夏秋时节,这里光每日粮食交易就不下十万石,盐布陶麻如海水汹汹而来又汹汹而去,整日都是堆积如山的境况……”
胖子滔滔不绝说了几分钟,陈旭也是听的小心肝儿跟着晃了几分钟,他只知道宛城是中原地区的一座大城市,与洛阳、大梁和邯郸齐名,但绝对没想到在古代也会有如此多的商人和货物汇聚在此,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说秦律重农抑商么?为何商业交易还会如此发达?”陈旭忍不住轻声嘀咕一句,没想到胖子耳朵颇尖,竟然把陈旭的话听清楚了,因此脸色微微的落寞下来叹口气说:“小郎君说的不错,如今大秦律令对商贾的确充满歧视,如若没有我们这些商贾,这南来北往之货如何能够通行天下,莫看这里如此热闹繁忙,最后真正能够落到商贾手中的十不存一也!”
“即便如此,还是比农夫一年忙到头食不果腹要强吧!”陈旭忍不住说。
“呵呵,那倒是,不过商籍却需要承担更加繁重的徭役和赋税,一旦战事一起,运送粮草军械也是极为沉重的负担,如若战事拖的久一些或者其中稍有差池,家破人亡抄家灭族也是常见事耳,不过还好,如今天下只有大秦,再也无虞那种连连反复的大战,这几年确实要安稳多了!”胖子笑着说。
“看来你也认为天下一统还是好处多了!”陈旭问。
“那是自然,天下一统再无国界之分,运送货物也道路通畅再无繁复的边卡查验和各种阻拦,如若等到联通全国的驰道修通,以后行商将更加方便了!”胖子很有感触的点头,俄而又叹口气,“可惜这种好日子不久就到头也,听闻咸阳传来消息,一两年之内始皇陛下要开始征服岭南百越之地,恐怕我等商贾又要遭殃也!”
“范兄慎言!”胖子旁边一个身穿翻毛皮衣的中年人赶紧提醒说。
胖子脸色微微一变,很谨慎的看了陈旭和身后的王五等人一眼之后不再说话。
“范先生放心,我等也是走货的商贾,非是多嘴之人!”陈旭笑着安慰一句之后问:“敢问范先生是做何种买卖?”
“先生之称实不敢当,敝人范闲,做的是皮货生意,如今寒冬将至,某从辽东辽西和北平诸郡采购到一些皮货运送到中原来售卖。”
范闲?陈旭额头上冒起几道黑线,还好不叫犯病,这名字和范坤有一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这姓范的的确不太好改名字。
短暂的诧异之后陈旭微笑着说:“范先生的生意想来是极好了!”
“还算不错,比之贩卖粮食要强许多,不过因为来去一趟路途遥远,路上也并非安宁,时有盗匪,因此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赚到钱!”胖子回答说。
“我听说辽东诸地还盛产山参鹿茸等药材,不知范先生有无经营!”
“药材不曾经营,不好卖,难道小郎君是做药材买卖?”胖子好奇的问。
“呵呵,我开有一家制药坊,东西南北的药材皆都需要,如若范先生下次再去辽东诸地,可以顺便收集一些带来,送到城中的清河商店,到时候自然有人验收!”
“好!”胖子大喜说,“这皮货生意只能做秋冬一季,如若是药材的话,开春我还可以去走一趟,希望到时候小郎君不要让我失望!”
“绝对不会,只要药材品质好,价格和数量一切都好说!”陈旭笑着说。
“那就一言为定,明年春天范某必然再来宛城!”
一群人骑马站在市场门口聊了几分钟,陈旭和胖子互相通报姓名之后达成了一个简单药材收购协议之后分手,然后去看赵擎这次安排人帮他收集到的货物。
这次一共有十多辆大车,其中有两车竟然又是羊毛,重量不下四百斤,鼓鼓囊囊堆积起来有两三米高。
剩下的几车都是上次陈旭清单上的东西,煤三车,生铁一车,铁矿石两车、铜矿石一车、石墨一车,剩下还有几车都是各种陈旭认为能用的矿石和矿物,数量至少都是上百斤的量。
车上的货物因为都捆扎完好,陈旭也只是掀开遮盖的麻草袋查看了一下便罢手,但根据他看到的情况来说,赵擎这次还是花了不少功夫,至少没有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特别是煤,竟然弄了三大车估计有一吨多,而且都是质量很好的块煤,这让陈旭高兴不已,有了这三车煤,有了生铁和铁矿石,他一定要弄出一口铁锅来炒菜,甚至还可以做一个火锅,等到寒冬腊月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炉子吃火锅,熬一大锅骨头高汤,然后鱼肉等各种涮。
“嘶~”陈旭忍不住嘴巴开始流口水。
第二天一早,陈旭去脚舍看了一下,胡宽已经召集来几个匠工正拿着图纸在指点和吩咐,陈旭叮嘱几句之后又去了一趟制茶坊,仍旧没有两人的消息,满心失望的同时对水轻柔的担心又增添了不少,思来想去干脆让茶坊那个女子带着去了一趟水家。
水家在宛城还比较出名,算是大富行列,因此也是家大业大在城南占据了数十亩地修建了一大片房屋,而且院子里车马来往不断,一片繁忙景象。
看着一辆辆满载货物出入的牛车马车,陈旭颇为感慨,虽然不知道水家到底在经营一些什么生意,但眼下看起来收入肯定不错。
水家的家主叫水闳,五十岁左右,茶坊的女帮工介绍说是水轻柔的二伯。
水闳虽然是商贾,但看起来竟然有些文士风采,穿着做工精致的细麻布衣,带着儒冠,走路大袖飘飘,说话也气度不凡。
得到家仆通报之后,水闳虽然惊异,但还是热情的亲自接见了陈旭。
宾主落座上茶之后,陈旭说明来意,水闳拈着胡须苦笑摇头说:“陈里典,柔儿只言说去楚地一趟,我也不曾仔细询问,如今她没回来我也十分担心,不过柔儿自幼跟着鲁山公学习道法和剑术,而且上次我也安排了两个武术高强的护卫贴身跟随,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而且我们水家去往楚地的商队几乎每旬都有,也一直都在打听,一旦得到他的消息,我即可安排人通知陈里典,不知陈里典和柔儿是……”
“我便是那仙家弟子!”陈旭脸色平淡的说。
“啊?!”水闳顿时大惊失色把茶杯都打翻了,呆滞许久之后才走到陈旭面前深深一躬到底,“水闳有眼不识仙家,还请宽宥!”
“无妨,我虽然是仙家弟子,但也不过是一普通凡人罢了,水姑娘与我情投意合,我自然挂念她的安危,我之身份还请家主保密勿要外传,不然你水家恐会大祸临头!”
“知道知道!”水闳连连点头,刚开始一点儿风度翩翩的儒士风采几乎荡然无存。
水闳只知道水轻柔一直和清河镇有来往和联系,而且也猜想到现在到处流传的列子门徒和仙家弟子的关系或许和水轻柔有关,因为从水轻柔拿回炒制茶叶的秘方之后,又陆续拿回来牙刷牙膏还有凉茶等的制作配方,水家如今也在借着仙家弟子所传授的炒茶技术在全国诸多城市都开设了制茶坊,茶叶也给水家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但因为身份原因,水闳一直不敢去仔细去打听其中的内幕。
商贾地位太低,这种事一旦被一些王侯公卿惦记上,估计水家数百口人顷刻之间就会尸骨无存,更别说如今神仙之说甚嚣尘上,听闻始皇帝也在遍天下寻找仙人求取长生不老之药,如果被皇帝惦记上,一百个水家也要被碾成齑粉。
因此如今的水家就像悬在深渊之上,一不小心便会彻底粉身碎骨,而之所以能够一直坚持到如今还能够安稳的经营,最大的护身符就是盛传的那个伏牛山中的仙家弟子的身份在庇护,在仙家弟子的身份还没彻底弄清楚之前,没有人敢丝毫大意,一旦动了水家,或许顷刻间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而今天,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竟然就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家弟子,而且亲自来到水家拜访,这让水闳既惊恐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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