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忙的脚不沾地,内阁忙的茶水难沾,宫外更是热火朝天。
一直到天色将黒,朱栩这才松了口气,掂量着手里最后一道奏本。
这道奏本是去了陕甘六省做总理大臣的傅昌宗上的,奏本上有他这段时间对六省总务的考量,对一些人事的看法,最重要的,他对六省的灾情有了更深入,更清晰,直观的了解,直言‘六省政荒,地荒,人荒’,‘赤地千里,万户哀嚎’,‘物尽空,人相食,惨绝千里’。
朱栩将这道奏本放在案桌上,端着茶杯,心里沉思。
六省的巡抚给他上的奏本也说过他们的境况,但没有傅昌宗说的这么严重,或许是他们分割来看,有所局限,没有傅昌宗看的清楚。
朱栩喝了口茶,目光还盯着这道奏本,每一个字都在他眼前闪烁,令他心头有些不安。
“或许,不止这六省,其他地方也比奏本所述严重的多,并且日后会更可怕……”
朱栩自语,旋即就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曹化淳道:“关于二十二巡政御史,内阁那边选好了吗?”
曹化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还没有,不过内阁那边已经在加班加点,今天应该会有个结果。”
朱栩点点头,合起这到道奏本。
想要真实的了解各地的情况,除了巡政御史外,还有就是推动‘新政’发展,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地方的讯息,不再单独依靠地方衙门的奏本。
曹化淳见朱栩告一段落,想了想,道“皇上,张国公预计明天早上就会入京。”
朱栩‘嗯’了声,道:“那请他中午到慈宁宫,朕也过去,一起用膳。对了,巩永固与永安公主也来。”
“是。”曹化淳道。
朱栩起身,从不远处的桌上拿过一盘点心,就着茶吃了几口,道“让天.津卫船厂想办法抓紧时间测试,在演武之前,朕要去亲眼看一看。”
“是。”曹化淳应声。船厂那边现在是三班倒,全天候都在忙着,是丝毫差错都不敢出。‘洪武’号已经建好,就差下水测试。
朱栩吃了几口,拍了拍手,擦着嘴道“其他配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曹化淳道:“中舰二十艘,小舰七十艘,外加其他补给之类,总共一百艘,火炮,钱粮,各种商品都在不断运往天.津卫,不会误了皇上的事情。”
朱栩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的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朕那皇兄进京后,朕也懒得见他,一切照常安排就是。再传郑芝龙,鳌拜进京。”
曹化淳看着朱栩,心里微动,会意的道:“是。”
曹化淳话音未落,刘时敏带着两个托着两个盘子的内监走进来,道“皇上,这是内阁那边新送来的奏本,还有一些是直入司礼监的,奴婢都整理了出来。”
现在的奏本,写给朱栩的会直接入司礼监,不入通政使司,以免内阁截留。
朱栩接过盘子,顺手拿过一道奏本,入眼就是关于二十二巡政御史的名单以及配备的人手。
朱栩认真的看起来,一个个过去,不由得皱眉。
名单上大部分人他很陌生,也就几个六部的郎中,员外郎他有些印象,其他人感觉都是凭空冒出来的。
朱栩琢磨了一会儿,看向刘时敏道“名单是怎么拟定的?”
刘时敏道:“是内阁六部督政院大理寺等联合举荐,商讨,最后定下的。这些人大部分是万历三十五年之后的进士出身,不曾参与党争,身家清白,品性高洁。”
朱栩最怕的就是‘品性高洁’这样的词汇,沉吟片刻,道:“留中不发,朕再看看。”
刘时敏一怔,看向曹化淳。
曹化淳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多说。
刘时敏便没有再说,又接过一个盘子,道:“皇上,三条项链打好了。”
朱栩面露一丝喜色,接过来,拿起中间的一条,放在眼前打量。
这一条,上面刻有凤纹,镶有珍珠,玉石,颇为精致,更显尊贵,身份。又拿起另外两条,这两条样式倒是差不多,纹路上少了几条,珍珠,宝石更是差了些,应该是给李解语与海兰珠的。
朱栩微微点头,递给曹化淳道:“放到橱子里,晚上提醒朕带一条去鱼藻宫。”
“是。”曹化淳倾身道。
朱栩顺手拿过一道奏本来,继续着他的工作。
刘时敏悄然退下,暖阁里,除了朱栩翻动奏本的声音,其他再无动静。
这个时候,内阁依旧在忙碌着,十多个人,一开始还算和谐,随着人事问题,权责问题,争论的越来越激烈。毕自严对内阁的控制力都是堪堪,更何况还要外加六部尚书,六部尚书人心更不齐,这给毕自严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毕自严有些后悔,没有在内阁先统一,否则就由不得六部讨价还价,内阁五个人完全有能力压住六部的六位尚书。
但六部中吏部尚书赵晗是乾清宫的心腹,户部尚书张秉文是傅昌宗的心腹,同样是乾清宫的人,这让毕自严有些束手束脚,难以完全施展手段。
最终无非还是妥协退让,然后一步一步的完成既定计划。
不过,纵然所有人都知道,但该争都毫不客气,不止是自身,还有就是涉及内阁与六部的关系,如果不争,六部就真的会被内阁变成执行机构,那太过可怕,是以,六部尚书都有意无意的联合,在反抗内阁的压迫。
内阁人心不齐,尤其是靖王,在很多问题上,公然与毕自严相左,让内阁很是被动。
内阁与六部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很多时候还算温和,并没有怎么显露,现在涉及到种种人事,矛盾算是爆发了出来。
内阁终究是上位,哪怕有不和,毕自严也能端起架子,强行通过,显得颇为强势,蛮横。
内阁胶着着,亦步亦趋,宫外各衙门也差不多,都在为各种政务,权责争是头破血流,日月无光。
勋贵公卿们是痛苦并快乐着,一来是他们的爵位会在三代内消亡,不复存在,快乐的是,朝廷对他们限制减少,允许他们涉足除仕途,行伍以外的所有行当。
英国公张维贤,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等人凑集在一起,准备谋划一些大事情。
比如,他们准备召集人手,派往辽东或者北安南开垦荒地,按照朝廷的规定,这可以很快的获取钱粮同时还能得到田亩,他们最在意的,还是田亩。
另外,他们也打算组建商行,购买商铺等等,过往的一些禁忌,在‘降爵案’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在这群公爷侯爷热议的时候,京城的青楼教坊也在发生巨变。
一些女子纷纷赎身,不过半天时间,就有五分之一的人到各地衙门改了户籍,除了‘贱籍’,从良的从良,找工的找工,准备嫁人的置备嫁妆,不一而足。
群芳楼。
一身华服,被三四个家丁簇拥着,十四五岁,一脸骄横的贵公子,盯着眼前的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冷哼哼道:“我不管她是真生病,还是要从良,今天必须出来陪本公子,否则我拆了你这破楼!”
这中年女人堆着僵硬笑容,道:“哎哟,小公爷,柳情真的是病了,见不了客,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我呸!”
这少年气势很凶,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了中年女人的脸上,恶狠狠的道:“你想骗老子!真以为老子不知道,她已经去了贱籍,今天就会搬离秀楼,明天,明天老子哪找去!”
眼前这个人是成国公的小公子,朱瑛友,人称小公爷,在京城也是一个混世小魔王。
一个开妓院的老鸨自然不敢得罪,唾面自干的擦掉痰,陪着僵笑道“小公爷,真没骗你,柳情真不舒服……”
“滚开!”朱瑛友大怒,一脚就踹了过去。
“哎哟!”
中年妇女猝不及防,被踹倒了出去。
朱瑛友冷哼一声,大步上楼,熟门熟路的直奔柳情的房间。
“哎哟,小公爷,不能上去,柳情真的病了……”老鸨撑着腰在那大喊,刚走一步就疼的倒抽冷气。
朱瑛友怒气冲冲,丝毫不理会,带着一群人,跨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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