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等了一阵子,确定朱栩已经走了,这才不顾一切的冲出房间,招来马车,着急忙慌的催促着要赶回应天府。
他在这里将皇帝怼的哑口无言,还想动粗,以皇帝‘睚眦必报’的性格,说不得会报复他们方家,他必须尽快回去,找他父亲商量对策。
许英还是很茫然,不过今天的机会确实没了,只得打道回府。
柳德丰恼怒朱栩的同时,很希望与许英拉拢一下关系,可惜许英根本不理会他这个已经过气太久的前侍郎。
朱栩出了盈秀坊,天色已经黑了,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头顶,将小秦淮映衬的更加清丽。
小秦淮越发的热闹,人流如潮,欢声笑语不绝。
朱栩背着手,在人群中慢慢的走着,望着两岸的灯红酒绿,轻声自语道:“江南的事情还真是复杂……”
复杂的事情想要理清头绪,处理干净需要时间,朱栩现在缺的就是时间,不可能在江.苏留的太久。
曹化淳与曹变蛟跟在朱栩身后,一个面色如常的警惕着四周,一个看着朱栩的背影,神色微忧。
忧的自然是曹化淳,他近乎寸步不离的跟着朱栩多年,深知他的勤政,可这样的勤政,似乎有些过了头。
一个人,一个男人该有的玩乐几乎都没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政务上,这样长久下去,肯定会出问题。
作为宫内大总管,曹化淳极其有分寸,有些话他不能说,更不难引着皇帝去做什么。
朱栩逛了很久,直到天色微微亮才转回。回到客栈的时候,锦衣卫一个紫衣小队长已经在候着了。
朱栩喝口茶,就坐在大堂听着他的汇报。
紫衣小队长不足二十岁,脸色冷静,站在朱栩身侧,手里拿着一本札记,神色认真的道“皇上,经过锦衣卫从户部拿到的登记簿,全国有大小盐商超过两百多家,其中江.苏最多,超过了一百家,且都身家丰厚,家资百万以上,这次闹事的,大部分都是晋商,徽商,他们彼此抱团,有意垄断在南直隶的盐课。”
朱栩不意外,虽然盐价很低,可这是必需品,消耗品,人人都需要,薄利多销非常可观,这些商人逐利,为此动用什么手段都不奇怪。
盐政毕竟是国家经济命脉,根据‘景正新政’的规划,要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将盐课完全收归朝廷,由内阁直接管理。起先就要一步步的理清盐政,梳理混乱复杂的结构。
江南是最发达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复杂的,如果一省确立一个销售商,那景正势必无比激烈,同时会引起其他盐商大大的不满,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对于盐政,毕自严等人做过多次推演,认为一省一商是最为合适,各方面比较有利。倒是忽略了其他盐商的反对声,或者他们不认为会有多大。
“继续说。”
朱栩喝了口茶,淡淡的道。
“是,”
紫衣小队长翻了一页,道:“江.苏的盐商与各地官府关系极深,比如扬.州知府就是与山.西盐商关系很深,在与徽帮的角力中,都是支持山陕帮的。两帮的争斗在扩大,已经渐渐分成了两派,不止是扬.州,淮.安,应天府,苏.州,杭.州的盐商都是如此,并且他们还裹挟了布料商,粮商,镖局等等……”
朱栩眉头挑了挑,笑了声,没有说话。
盐商可以说是一本万利,比其他生意更容易赚钱,好赚钱就有‘好朋友’,这些‘好朋友’也会在这个时候显现出能量来。
那么,这场盐商之争将会越演越烈,甚至会失控!
紫衣小队长看了眼朱栩,道:“扬.州知府看似中立,实则偏向山陕帮,据说已经向江.苏巡抚衙门上书,要求将江.苏的盐课交给山陕帮。”
朱栩微微颌首,山陕帮经济能力稍弱,可在政治上有扬.州知府支持,反而更胜一筹,抢了先机。
听的差不多了,朱栩道“明天传曹卜善来见朕,对了,让老曹也来吧。”
“遵旨。”曹化淳道。
紫衣小队长等了一会儿,道:“关于今年的科举,钱谦益大人已经在着手准备,试子报名已经开始,暂无他事。江.苏巡抚衙门突然清查了秦淮河,据说抓了不少人,详情还没有传过来。”
朱栩倒是意外,敢对秦淮河动手——有魄力,微笑着道“什么人带队?”
“右参政,方孔炤。”紫衣小队长道。
朱栩神色微动,道:“让应天府那边摸一摸,将这位方参政的底细给朕传过来。”
“是!”紫衣小队长应声,过了一会儿继续道:“毕阁老已经启程回京,傅尚书也已经离开陕.西,京城平稳,信王上书,请就藩。”
朱栩手指在桌面敲击了几下,道“准。”
“是!”
紫衣小队长又应了声,而后道:“其他暂没有要紧,明天布木布泰会到扬.州,海兰珠娘娘会晚一天。”
朱栩摆了摆手,道:“嗯,朕知道了,去吧。”
“是。”紫衣小队长转身飞快的离去。
朱栩近来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大致摸清了一些情况,心里稍稍放松,便直接上楼道“都去休息吧,朕也好好睡一觉。”
“遵旨。”
大堂内的一群人应声,
朱栩洗漱一番就上床睡觉,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好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披着衣服起床。
“这是强迫症晚期啊……”
朱栩点上灯,摊开纸,磨好墨,拿起笔,在纸上写出了四个大大的字迹:招标条陈。
而后就开始一字一句的打着草稿,最后将一张张纸摊开在四周,开始认真书写。
对于毛笔朱栩也算是习以为常,可对字迹还是颇为没底气。
倒不是他写的有多差,而是现在但凡能中进士的,都有一手漂亮字,更别说那些几十年的老官僚,朱栩这个颇有些超前意味的字迹要是传出去,怕是有不少人会暗暗笑话。
“得找个合适的枪手……”
朱栩嘀咕一句,继续埋头写着。即便有枪手,也得有完整的条陈,目录可以直接抄写。
曹化淳并没有睡,坐在大堂内,看着朱栩又亮起灯的房间,神色越发忧虑。
这样不分昼夜的熬下去,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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