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一道声音自殿门外响起。
“启禀陛下,苏相入宫求见。”
武季微微一顿,吩咐道:
“带他到问政殿候着。”
“是!”
武季缓缓起身,踱步到苏诗妤近前,嗅了一口茉莉味的发香。
“大周,是朕的大周!
任何敢于祸乱大周者,朕绝不心慈手软!
你记住,朕杀人,不需要证据。
还有,红颜虽妙,但带毒的红颜,朕只会让她化为红粉骷髅!
朕再给你时间,好好斟酌一二。
待朕回来,若是还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只能说声遗憾了。”
苏诗妤嘴唇微颤着,眼睫毛不断轻扇,黑亮剔透的眼珠无神、且不安。
等到武季大踏步离去,殿门闭合,苏诗妤忽然身子一软。
所幸身后老妪及时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虹婆,他,怎敢如此?!
他就不怕大周在瞬息间分崩离析,甚至被取了命?”
苏诗妤失神喃喃着,脑中一片混乱。
宰相府的势力何等庞大,一旦发动,便是杀进帝宫也不无可能。
更何况,祖父若是察觉到危险,直接与宗正和睿王联合起来,再借助一些其他的助力,改天换地也不过是三两日的工夫。
她实在想不通,昏君哪里来的底气?
林虹扫了眼殿内的宫女,传音道:
“小姐,外界恐怕都被昏君给欺骗了!”
苏诗妤已然通了死穴、开了玄关,迈入了六合境,因此也可灵识传音。
错愕之后,传音疑道:
“嗯?何意?”
“老身怀疑,陛下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麻痹外界。
一方面,是为了积蓄力量。
另一方面,则是等着各路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他好设法一网打尽!
虽然这有些不可思议,但老身不得不去想。
因为方才时刻护卫在陛下身周的四个面具甲士,老身连一点根底都看不出。
甚至于,其中一人只是淡淡地盯了一眼,便让老身如临地狱!
老身可以肯定,他若动手,老身连一招都挡不住!”
听到林虹的回应,苏诗妤不由瞪大了眼睛,满脸的匪夷所思。
要知道,林虹可是八门境九重的高手!
能让她看不出虚实的人,定然是九天境无疑!
而且能只靠眼神便让林虹如面死亡的人,恐怕起码也得是九天境四重以上的超级强者!
这么说,那四人都是九天境高手,而且起码有一个是九天境四重以上?
一念及此,苏诗妤不由得心中发颤,感觉后脊梁冒出一股冷气。
既然昏君能瞒过所有人拉出四位九天境的强者来,那其他的好手呢?精兵呢?
倘若昏君这一年来真的是在韬光养晦,她可不信对方会将所有底牌都暴露出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昏君未免也太可怕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敢这般强硬,他敢这般有恃无恐!”
苏诗妤传音回应着,越想越难以冷静,当真是细思极恐!
“小姐,恐怕,我们得另做打算了。
虽然那件事罪名不小,可若是主动交代一切、积极配合,说不得还有存身之地。
要不然,苏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怕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啊!”
林虹满脸担忧的劝告着,心中也很不安稳。
“只是这宫内阵法繁杂,无法向外传递消息。
也不知家主能否及时察觉、早做打算。”
“祖父谨小慎微,对危险的嗅觉也十分敏锐。
昏君既然在此时将部分底牌显露出来,显然是准备摊牌了。
相信祖父会有一个明智的决断。”
苏诗妤回应一声,随后便坐在了椅子上,双目失神的发起呆来。
她自诩聪明睿智,向来不将他人真正放在眼里。
哪怕是那位以文采政略出名的睿王,她也不甚在意。
至于昏君,在当年略施手段便让对方知难而退后,她更是不屑一顾。
可万万不曾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人物,竟然瞒过了所有人,坐看各方势力鸡飞狗跳……
而今想来,她的脸颊都烧的发红。
大局将变,看来,她也必须对自己的命运进行抉择了!
……
问政殿。
“老臣苏长宏,拜见陛下!”
“免礼。”
没有听到“看座”的话语,苏长宏只能老老实实站在殿中,垂手低眉。
事实上,他也不敢不老实。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帝座四周那四个面具甲士的不同凡响。
身为大周位极人臣的宰相,他的实力也同样是最顶尖的那一撮,与狩夜司司主蒙昂一样,都是九天境三重。
可即便是这样的实力,在面对那四人时,却仍旧能感到些微的心悸。
这代表了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那一瞬间,苏长宏心中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同时也想了很多,并立刻改换了打算和态度。
“谢陛下!”
武季高居帝座之上,看着礼节周到、一脸敬畏的苏长宏,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此前朝议之时,这苏长宏可不是这般姿态啊。
那时的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杀个人也是面不改色、眼含笑意。
再看看此时,转变之大,令人惊异。
果然,实力才是一切!
“不知,苏相入宫求见朕,所为何事啊?”
听着武季漫不经心的问话,苏长宏微微沉默,而后猛地跪倒下去,痛哭流涕道:
“陛下,老臣有罪!有罪啊!
老臣此来,特为坦白一切!
并将功赎罪,以祈求陛下宽恕!”
武季顿时一懵,眨了眨眼,满脸的古怪。
这老货,也太能演了吧?
看看那眼泪,瞧瞧那悔恨的神情,当真是惟妙惟肖……
不过,讲真,这老货也是果断的吓人。
想来,他已经通过四个金人卫士脑补出了许多大戏吧?
这倒是正好,省了自己不少事。
“哦?说说吧,你有哪些罪,又打算如何将功赎罪啊?”
武季仍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丝毫没有震惊的意思。
苏长宏见此,却是更加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陛下!老臣有三罪!
其一,有部分朝臣与敌国密使暗中联络,妄图侵害帝朝利益!
老臣明知此等恶行,却想着掌握明确的证据后再上禀陛下,此乃怠慢政务之罪!”
武季冷笑一声,眯眼道:
“呵!你倒是挺会弃卒保帅、明哲保身。
但朕怎么听说,那些人都是你的门下仆吏,而且与他国暗通,也是得你授意与默许?”
苏长宏身子微颤,抬头诚惶诚恐道:
“陛下!大周之臣,只能是陛下之仆吏!
那些人最是喜欢趋炎附势,平日里没少往老臣的府邸凑,还送东送西。
但老臣向来洁身自好,未曾收过任何一人的贵重之物!
至于坊间传闻,也不过是敌国奸细的小伎俩,妄图破坏我大周朝堂根基!
老臣对陛下、对大周,绝对忠心耿耿!
此心、此志,日月为证,苍天可鉴!”
武季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摆摆手道:
“行了,继续吧。”
“是!老臣第二罪,罪在懒政!罪在不作为!
老臣明知朝堂之中人心浮动、鬼魅横行,也明知藩王中有人意图作乱。
却选择作壁上观,未曾履行宰相之责,为陛下、为朝廷分忧,臣有罪!”
“喔,继续。”
武季挑了挑眉,不动声色。
“老臣第三罪,罪在,罪在……”
苏长宏说到这里,却是一脸忐忑,神色更有些挣扎。
“讲!”
武季冷喝一声,有些不耐。
“是是。老臣第三罪,罪在愧对先帝!”
苏长宏擦了擦冷汗,终是咬牙说了出来。
武季顿时一愣,眉头微微皱起。
“说清楚!”
见武季如此反应,苏长宏不由心头一跳。
难道帝君并未查出这事?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若是等到帝君将来查出来,反倒会有更大的麻烦。
“老臣当时无意中得知,可能有人要暗害先帝。
只是老臣对此嗤之以鼻,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先帝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刺杀不下十次,可从没有哪一次能够伤到先帝分毫。
却不成想,第二日,便迎来了先帝薨天的晴日霹雳!
老臣,有罪啊!”
看着跪地呜咽悲泣的苏长宏,武季一脸愣神。
上任帝君竟然是被人暗害的?
不是因为突破出了岔子?
心情沉重之际,武季缓缓端正了坐姿,冷冷盯向苏长宏。
“是何人暗害的先帝?又是如何暗害?!”
“陛、陛下,其中牵涉不少,过程也相当复杂。
臣之孙女苏诗妤对此事有过详细的研究和复盘,相信由她讲给陛下听,会更加清晰一些。
不过有一事老臣还需交待,关于那个消息,老臣是无意中从醉酒的刘子枫口中得知。
老臣早朝时之所以会取了刘子枫性命,也是生怕他将老臣扯入进去,因此才冒险而为。
还望陛下恕罪!”
武季不由一阵沉默,没想到个中缘由会这般复杂。
“苏长宏,你可知,光是这第三罪,朕便可灭了你满门?!”
“臣知罪!求陛下给老臣将功赎罪之机会!”
苏长宏匍匐在地,无比谦卑。
“那你便打入那些乱臣贼子当中去,搞清楚他们的阴谋!
朕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苏长宏心中一紧,果然,帝君绝对隐藏着恐怖的底牌!
若不然,他岂敢放出这般豪言?
“老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