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的忧心忡忡提心吊胆,令翠西亚白发早生,骨瘦如柴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可能倒下。
她抓着宁修远裤脚的双手,因为长时间洗衣浸水,泡得发白、溃烂、变形。
令人睹之心酸。
本来趴在她后背上的小维多,因为她的跌坐而跌落一旁,蒙在脸上的头巾悄然滑落,露出大片渗人鸡皮疙瘩的猩红斑疹。
骇得附近之人,下意识连连后退,一脸畏惧嫌弃模样。
病痛的折磨,早已令男孩病骨嶙峋,容貌枯槁,眼神更是丧失生气!
这触动人心的一幕,冲击着众人的良知!
“这不是翠西亚吗?”
“我知道她,孩子得病这两年,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到处求医问药,城里能治病的地方,几乎都被她跑遍了!”
“可怜的孩子哦!这才多大啊,真是造孽啊。”
众人一阵感慨,话题倏尔转移到阿瑟斯身上。
“阿瑟斯先生,你就救救孩子吧,看着多可怜啊!”
“是啊,好心的阿瑟斯先生,你就可怜可怜人家母子,今天就再看一人,不耽误多少时间。”
“是啊,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央求着。
众人的帮衬,令翠西亚凭添几分勇气。
她抬起憔悴面孔,哀求道:“阿瑟斯先生,你就救救孩子吧!两年了,我几乎每一天都活在煎熬之中,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宁修远表情怜悯的叹了一口气:
“这位女士,请站起来说话。我很想帮你,但很遗憾,一天限看十人就是限看十人,我明天会准时坐诊,所以明天再来吧!”
说完,他退后一步,挣脱翠西亚,迈步离开。
“站住!”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喊住了宁修远。
宁修远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年约四十的老修女,满脸愤怒的看着他。
她叫席拉,也是教会医院的医师之一。
她指着宁修远,愤怒指责道:
“阿瑟斯,身为我主牧犬,蒙受教会恩赐,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主的?简直骄矜自恃,傲慢刻薄!”
席拉的怒叱,令场中安静了下来。
无数人下意识看向宁修远!
“好!”
“说得好!”
在人群角落里,更有人大声叫好起来,只觉得胸中不快被这一言尽数道出!
这让席拉修女越发神气,大有种为民请愿之感!
面对汹涌澎湃民愤,宁修远摇了摇头,无数诡辩之辞从心底冒出。
最终他轻轻一笑道:
“席拉修女,您教训的是,不过,如果您把这心思用在医术研究上,这位女士也就不用苦苦等待两年了!”
“你——”
席拉修女脸色大变,老脸涨得通红,手指颤抖的指着宁修远,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人知道,宁修远这句话,简直直刺她内心最怨毒妒恨的地方!
她指责宁修远,与其说是为民请愿;不如说是妒恨这籍籍无名的异族后生,治好了连她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这一刻,现场无数人傻眼了!
刚刚暗中叫好之人,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再也没人敢指责宁修远!
因为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得疑难杂症?
一言便破了这群乌合之众的宁修远,毫无成就感,他落落大方的对席拉修女,致黎明礼,然后转身离去。
“阿瑟斯,我会将此事上报主教大人,请主教大人裁决!”席拉修女气急败坏,只能搬出弗朗西斯的主宰。
宁修远不为所动,脚步不停,大步流星而去。
在教会医院这几天,让他愈发意识到“限看十人”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这世上,有的是看不完的病人!
没有最可怜,只有更可怜。
医院这种世间集世间大悲大苦之地,怜悯之心,最容易被击穿!
如果他没有背负那么多压力,也许他会心甘情愿的成为一名医师,治病救人,医者仁心。
可惜,他不能,也不可能。
他对得起底线,对得起良心就行,其他的,管不了了。
……
……
离开教会医院后,虽然还没到巡视时间,但宁修远还是去了教堂,在巡视了一遍烛火后,寻了个僻静地方,默默祈祷忏悔起来。
至少,表面是这样。
半个小时之后,他才提起马灯,回到宿舍。
他翻开一沓白纸,捏起一支钢笔,凝神写下《预防疾病纲要及常见医疗误区》数个大字。
他本来计划,是等到下次穿越到人间,顺几本医书回来,直接写上自己大名。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从现在就开始撰写。
反正他要写的都是一些常识性东西,以他现代人见识,写本宣传小册子,完全不成问题。
甚至一晚上足以搞定。
下午六点钟,安吉拉敲开了宁修远的房门。
“阿瑟斯,要不……你把限看十人改一改吧,席拉修女气坏了,下午都没出诊,我听说去找主教大人去了。”安吉拉没有进屋。
她一个修女,进屋影响不好。
“哦。”
“哦?你不担心吗?万一……万一主教大人问询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对了,罗兹神甫找你了吗?我可没把你昨晚表现说出去,你可别说漏了。”
“他?没有啊,没找我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安吉拉一脸茫然。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黑市出了什么状况,他特意走访调查的。”宁修远语气轻松道,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寒意。
两人闲聊两句,安吉拉便有些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关上房门,宁修远回到书桌前,继续他的卫生宣传手册撰写。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疾病欺诈者,正在以惊人速度和他的自我融合着。
融合速度之快,远超他的预估!
直到入夜九点钟,才慢了下来,最终在十点钟,陷入增长迟滞。
此时,宁修远对疾病欺诈者的融合,已达六分之五。
“等我今天治疗的疑难杂症患者全部病愈,剩下的六分之一估计差不多也就能完成了。”
“我猜的没错,医者名望的好坏并不影响疾病欺诈者的融合,能否治好人,才是关键!”
宁修远暗暗自忖着。
说起来,关于“医者名望好坏并不影响特性融合”这一点,在他为母猪接生之时,他就基本确定了。
毕竟他当时的名声并不好。
但他还是融合了疾病欺诈者,所以他立马意识到,医者名望的好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民众必须得认可你的医术,哪怕你名声再坏。
这点也符合“欺诈”本质。
信者越多,力量越大。
……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宁修远感受着再度融合三分的疾病欺诈者,神清气爽的提着马灯,前往教堂巡视去了。
在黎明神教,晨祷是一天中最重要的祈祷。
这也是被认为最接近神的时刻。
因此在宁修远给教堂烛火添油点灯之时,偌大教堂也逐渐坐满了信徒。
拜伦主教十年如一日的出现在布道台前,翻开圣典,带领信徒们开始了一天的祈祷。
宁修远也停下脚步,站在偏僻角落里,加入祈祷队伍。
半个小时后,拜伦主教宣布晨祷结束,抱起圣典,准备离开。
“主教大人!”
就在这时,一声疾呼,喊住了拜伦主教。
宁修远下意识看去,眼睛眯了起来。
喊话之人,他认识。
乃是他第一天去教会医院上班时,在安吉拉引介下,带着父亲治病的尼布尔。
不过,他当时拒绝了宁修远的治疗。(第42章)
他的父亲,听说在数天前离世。
这事还是安吉拉告诉他的。
“主教大人,我的父亲是一位虔诚信徒,我从没见过比他还要虔诚之人。可是有一天他病了,他向神祈祷赎罪,他也听从神甫教诲,去了教会医院,最终还是病故。我不明白,我的父亲是如此的虔诚,身为我主牧犬的阿瑟斯医师,为什么见死不救?!”
刹那间,祈祷席上无数信徒,齐刷刷看向宁修远。
此时,所有人皆坐在祈祷席上,只有宁修远站在角落里,显得鹤立鸡群,扎眼之极!
宁修远:“……”
不是,这跟我有毛线关系?不是你拒绝治疗的吗?
说真的,他设想了一切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人会冒出来?
简直可笑之极!
这就是人性吗?
不想,尼布尔声音刚落,又有一名信徒站了起来。
他指着宁修远,厉声怒叱。
“主教大人,您是仁慈的,您收留了这个蛮人异族,给他取了高贵姓名,给予他工作。可是您知道吗?作为医师的他,竟然挂起了限看牌,每天只看十人,昨天更是拒绝了一位虔诚而可怜的母亲。”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是仁慈而伟大的黎明信徒。主教大人,阿瑟斯真的是我主信徒吗?”
连续两道诘问,蓦然将宁修远推向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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