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巫师憧憬和向往的上古魔法帝国“耐瑟瑞尔”时代,最聪明、最强大、最博学的巫师,能够通过联席会议的最终评定,便会被冠以“大奥术师”的称号。按照惯例,每一位大奥术师,在获得头衔后的第一件事,都是会建造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当然,据说也有特立独行之辈例外,譬如某位绰号“不死者”的胖巫妖,坚持要住地下墓穴。凭借至宝“耐瑟卷轴”制造出的密瑟能核的帮助,大奥术师们施展无上法力,将山峰的峰顶切削下来,并且翻转,尖端朝下,让它永远漂浮在空中,然后在切面上建造城市。
这就是传说中的“浮空之城”。
每一座浮空城,就代表着一位大奥术师,意味着凡人梦想都难以企及的魔法文明,据说在最鼎盛时期,耐瑟的天空之中,同时漂浮着数以百计的浮空城,仿佛璀璨群星,是上古人类帝国最辉煌醒目的象征。
直到那一日的到来,群星如雨坠落。
大奥术师卡尔萨斯的错误妄为,造成魔网的暂时性崩溃,失去了动力的浮空城自高空中急速坠落,可想而知,没有魔法的保护,建筑、居民都在巨大的冲击之中毁灭,甚至整个城市——以及作为地基的山峰——都分崩离析。绝大部分浮空城的命运确实是如此,但例外也是存在的,而且现在就正屹立在琼恩一行人的面前。
“这就是浮空城?”凛一脸失望,“感觉也很普通的样子嘛。”
在与塔米娅分别之后,又经过三个小时的跋涉,在穿过一片灌木丛后,灰色的城池出现在他们面前。它像是建造在一座丘陵上,地势很高,需要爬一个长长的斜坡才能靠近,有不算太高的城墙,上面开着一个可以容纳大约八个人并排进入的城门,两个拿着长矛的卫兵在守卫,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模样,仿佛正在打瞌睡,也没什么人进出城门。维若拉使用了一个“折射”魔法,让大家可以看见城墙后面的景象,相对比较整齐笔直的街道,两旁仿佛积木错落堆积的高低建筑,往来的行人并不很多,能看见有房子的门前挂着招牌,应该是商店,总而言之,和之前看到过的城市比起来,也没什么明显的不同。
“城市嘛,不就是一群人和一堆房子的地方,能有多少差别。”
“但这是浮空城啊,总该与众不同一点吧,枉我白白期待了半天。”
这就是期望值过高的结果,凛没去过阴魂城,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浮空城和普通的人类城市自然有很多不同,除了漂浮在高空云端中之外,整个城市的运行、居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充斥着魔法的力量,譬如说人工控制的晴雨天气,遍布各个重要地点的永久传送门,接到命令会突然变活的雕像,打开开关就能无限出水的龙头,等等。但它终究是人类居住的城市,再特殊能特殊到哪里去,总不会真把城市空间折叠起来吧。
“有发现迷锁在运行吗?”琼恩没理会凛,问维若拉。
“边缘已经扫描了一遍,暂时没有发现迷锁的痕迹,正在向中心靠近,嗯,有发现了,”维若拉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空气,“有很强的魔法灵光......的确是正在运行之中的迷锁,球体,范围不大,在城市中心——”
她陡然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捂住眼睛,仿佛被强烈的日光刺痛似的,过了两秒钟才缓过神来。“我的法术被摧毁了,”她说,“那个迷锁应该有反魔法探测的效果。”
“也就是说要想搞清楚里面的状况,只能自己进去看。”
“嗯。”
按照萨玛斯特之前对琼恩的说法,他发现浮空城的时候,城市的核心区域依旧被迷锁笼罩,导致他都无法进入,这也是琼恩之所以对这座浮空城如此感兴趣的原因。浮空城的核心,是一种名为“密瑟能核”的魔法物品,它必须由大奥术师亲自动手,借助耐瑟卷轴的力量才能制造。密瑟能核可以从魔网中源源不断地抽取能量,创造出一个笼罩浮空城的超大型魔法结界,也即是“迷锁”,这是每一座浮空城的标准配置。如果迷锁还在运行,就说明这座浮空城的“密瑟能核”还没有毁坏,反之就很难说了。没有密瑟能核,“浮空城”就无法浮空,其价值就未免大打折扣,而且还名不副实。一座不能飞的城市,算什么浮空城啊。
迷锁仍然还在运行,但范围很小,只能笼罩城市中心区域——那么,一方面说明密瑟能核应该还在,另一方面,也可能已经不是完好无损的状况,或许出了一些故障?当然,也有可能这座浮空城的迷锁范围原本就是这么大,毕竟琼恩也没见过几座浮空城。阴魂城的迷锁是笼罩整个城市的,但不代表其他浮空城就一定如此。
“那就先进城吧。”琼恩决定。
他们爬上斜坡,走到城门前,两个正在打瞌睡的卫兵被脚步声惊醒了,慌慌张张地抓起手中的长矛。“喂,你们是谁?从哪里来?报上名字和来意!”
“我们是中土的旅行者,从彻森塔而来,想看看这座美丽的城市。”
琼恩作为队伍里唯一的男性上前交涉,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的恩瑟语水平已经颇有提升,日常对话基本没问题。据之前获得的情报,神姬一直都很欢迎彻森塔人来这里定居,只要在口头上宣称对神姬的忠诚,表示愿意服从统治和管理,就可以在这座“雅尔贝琳娜”城中取得居所,官方会发放一定数量的口粮,甚至还会发放一些农具、斧头等,以便能够让新居民从事耕田或者伐木之类的工作。所以在进城之前,琼恩的确考虑过是否要也伪装成躲避战乱的彻森塔人,前来申请避难、定居,这样可能比较容易取得信任,方便进城。但仔细权衡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心理因素。作为耐瑟遗民,琼恩终究还是有一些自傲,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就应当是这座浮空城的继承者,至少比起那位素未谋面的神姬而言要有资格得多。换句话说,尽管眼前这座城市位于恩瑟境内,已经被神姬统治多年,甚至连名字都改成了“雅尔贝琳娜”,但在琼恩的内心里,他仍然认为这是属于耐瑟之物,自己才是正牌继承人,所谓神姬什么的,只不过是临时窃居于此罢了。抱着这种心态,他就很不情愿自居“子民”的身份,即便仅仅是口头上宣布效忠也觉得难受。
当然,他也考虑过,以“旅行者”而非“请求庇护的难民”的身份前来交涉,有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戒备和敌意。但猜想起来,总不至于一上来就翻脸,或者完全拒之门外。假如对方当真如此无礼,甚至刀兵相向,那也不见得是坏事,正好可以作为动用武力的借口,省得梅菲斯有异议。
抱着这种心态,他甚至都有点期望被卫兵刁难,可惜的是,对方的态度和善得出奇。
“哦,旅行者啊,难怪,看你们的长相,应该是来自于海外的那块大陆吧,”卫兵说,“两位小姐这灿烂耀眼的金发,在我们这里很罕见呢,你们那边的人应该大都是这样的吧。”
“呃,也不是,其实总体来说还是以黑色或者灰色头发居多,但金发的确也算常见就是了。”
“也对,看你们其他人都是黑头发——哦,这里还有位红色头发的小姐。”
“喂,你看清楚,我这是褐色,”莎珞克不满地说,“我选了好久才选定的颜色。”
“抱歉抱歉,在阳光下看起来有点偏红,”卫兵一边说,一边笨拙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字迹歪歪扭扭,琼恩瞥了一眼,没看清楚,猜测应该是登记个人信息,“不过你说‘选定的颜色’是什么意思?头发颜色难道不是天生的吗?”
“哦,我们那里有成年时用颜料染发的习俗,”琼恩随口胡扯,“女性出嫁之后,往往也要再染一次头发,换一种颜色,意味着迎来新的未来人生。”
“真是有意思的风俗。”卫兵赞叹。
就在这样安宁、和谐的气氛中,卫兵给每个人完成了登记,发了一块挂在胸口的木牌,上面写着名字——当然是恩瑟语——方便互相认识。
“旅行者一般都住在城市的东南角,那边有几家旅店,价格都不贵,自己搭帐篷也可以。冒险者工会也在那里,我看几位不像是平凡之辈,应该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吧。在冒险者工会可以接受委托,完成后会有丰厚的奖赏。雅尔贝琳娜城没有太多的规矩,只要不闹事,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对了,城市中心地带不能去,非常危险,只能在周围一圈活动,但也不用担心误入,会有明显的警戒线——那么,祝你们接下来过得愉快。”
卫兵鞠了个躬,拉开城门口作为障碍物的拒马。
如此简单地就进城,实在有些出乎琼恩的意料,原本准备好的很多应对都用不上了。尽管如此,也不可能到了门口又退回去。走进城门,和之前借助维若拉的折射魔法看到的情形一样,街道上往来的人并不多,大多行色匆匆,不过其中居然偶尔也会有类似于琼恩这种的“异乡人”,虽然不知道来自哪里,但一看相貌就能确定不是恩瑟土著。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卫兵对于琼恩等人也就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异,毕竟也不是前所未见。
城里的建筑有些特别,风格明显不一致,有些一看就历史悠久,有些则应该是近些年新建的,彼此混杂,让人感觉很不协调,区别也很明显。推测起来,应当是浮空城原有的建筑或者因为坠落撞击而毁损,或者因为年代久远而风化,无法使用,但也有部分保留下来,现在的居民在此基础上增添了新的建筑。总体而言,越靠近城市边缘,新建筑越多,越向市内靠近,老建筑就越多。从这个迹象看,可以合理地推测,昔日浮空城坠落的时候,应该是仍有一定的自我保护力量,靠近中心的区域保护得相对完善,而外围地区可能就无法顾及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莎珞克询问。
琼恩看看天色,不算太晚,但也接近黄昏,“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他说,“初来乍到,不要冒进,明天我们分头出去走走,回来汇总一下信息再说。”
按照卫兵的说法,如果是宣誓效忠神姬的难民,可以由官方配给房屋,但琼恩一行人是以“旅行者”的身份来的,那就享受不到这些福利待遇了,只能自己找地方住。如果不想住旅店,自己搭帐篷也可以,城里空地还是不少的。但青铜豪宅至今也没有修好,琼恩也不想太特立独行,引人注目,还是找了家旅店,将整个一层都包下来,住了进去。
晚餐之后,珊嘉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琼恩轻轻敲门,走进来。
“姐姐,我们去看歌剧吧。”
走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却有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毕竟这里是昔日的浮空城,和阴魂城系出同源,风格近似是很正常的,就连路灯的样式都差不多。只不过,阴魂城的路灯在魔法的作用下永远明亮,这里全是灭的,变成了纯粹的摆设。当然,城市并未完全陷入黑暗,一些能够自己发光的水晶代替了路灯,放置在路口处,充当照明和指示牌的作用。
在整个城市中,唯有一处灯火通明,正是琼恩和珊嘉要去的地方:大剧院。
据琼恩向旅店老板打听到的消息,大约是从十六或者十七年前开始,神姬下令修建了这座大剧院,不定期举办歌剧、音乐会甚至擂台比武,以丰富居民的娱乐生活,而且都是免费入场,不用花钱,所以非常受欢迎。事有凑巧,今天晚上就有一场歌剧表演,琼恩一时兴起,便约了姐姐出门。
大剧场位于城市的西南角,走过去并不算很远,因为这座城市本身就不大——其面积大约只相当于半个阴魂城的大小,也或许是在坠落时损失了一部分区域。琼恩和珊嘉一路走来,发现来看歌剧的人还不少,其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是父母带着未成年子女,一家四五口人集体前来,像琼恩和珊嘉这样明显恋人一对的也有,但不多,倒是有不少孤身一人的单身狗,而且都是雄性。
“感觉这城市里性别比例有点失调啊,”琼恩随口说,“男多女少。”
“或许是因为女性不倾向于夜间出门吧。”
“嗯,也有这种可能性。”
“看起来那位神姬把这里管理得还不错,”珊嘉说,“每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很好。”
这点琼恩也注意到了,遇到的这些居民,看上去普遍不是很富裕,面容消瘦,衣着朴素,能看得出来平常工作很辛苦,也不见得有多少钱,但精神状态普遍不错,没有那种被生活重担压得透不过气的感觉,反而透着对美好明天的希望。能做到这一点,再参考夜间一路走来的良好治安状况,以及“建造大剧院给臣民提供免费娱乐”这件事,对统治者给予一个“贤明”的评价,应该不过分。
这就很讨厌了。
琼恩此行的目的,是要取得这座浮空城,如今被神姬捷足先登,双方就形成了实质上的冲突关系,弄到最后,说不定难免一战。神姬是恩瑟王国的实际统治者,势力庞大,琼恩倒不见得惧怕,但真要到了以武力决胜负的地步,己方的战斗力就要充分发挥,要内部团结,不能三心二意,否则就麻烦大了。
以目前身边的人为例,假设琼恩宣布要和神姬开战,以武力夺取浮空城的统治权,珊嘉、莎珞克肯定没有异议,无条件赞成,维若拉估计也能争取,而梅菲斯就不好说了,至于凛,肯定是跟着梅菲斯走。如果神姬是个暴虐、无能的统治者,在她治下民不聊生,乱七八糟,那么琼恩就可以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算是师出有名,梅菲斯应该也会赞成;但若神姬做得不错,琼恩想从她手里强行抢夺,梅菲斯就未必同意。
梅菲斯和凛是己方最强的战力,她们若是不支持,甚至反对,那就别想做成什么事情。从这个角度说,琼恩衷心希望神姬胡搞乱搞,民怨沸腾。可惜就目前的状况看,这个期望估计要落空。
算了,这件事以后慢慢想,既然来了,就先安心听听歌剧再说。
按照之前听到的说法,大剧院是神姬在十几年前下令建造的,但琼恩和珊嘉走到跟前就发现,与其说是新建,不如说是改装。至少主体结构部分肯定是利用原有的建筑,如果没看错的话,这里最初应该是一座神殿,而且是夜女神莎尔的神殿,现在舞台的位置,就是以前尊奉女神神像的地方。
“居然敢将夜女士的神殿改作剧院,也不知道该说是无知还是胆大,幸好这里是东域,若是在中土,估计早就被杀全家了。”
神殿是神祗在凡间的“行宫”,将一座神殿改造他用,这无异于向这位神祗宣战,至少在中土的概念中是如此。不过按梅菲斯所言,中土诸神要遵守某个古老的协定,不能进入东域,所以鞭长莫及。幸好琼恩和珊嘉都不是那种极其狂热的信徒,否则看到女神的神殿被如此亵渎,必然会大发雷霆,当场开打。
唔,错了,不是“幸好”,而是“可惜”——可惜自己不是狂信徒,否则这件事就是一个完美的开战借口啊,就算是艾弥薇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我这可是在维护自己的信仰,人一有信仰就立刻比别人高一等,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是去自爆搞恐怖袭击,也是值得夸奖的。所以要不要从现在开始伪装成狂信徒呢,每天早上起床高呼一百遍“女神姐姐万岁”如何......算了,以前的表现太差,艾弥薇肯定不信,估计女神也不信。
叹了口气,琼恩和珊嘉走进剧院大门。
和记忆中的剧院差不多,上下两层的观众席围成一个半圆,大概有几百个座位,舞台在圆心的位置。因为没有门票,也没有固定的席位,观众进来随便找地方坐,有的甚至坐在台阶上,尽管旁边明明有空椅子。琼恩和珊嘉挑了个最角落的地方,比较安静,虽然视野有点不好,但不是大问题。
帷幕缓缓拉开,表演开始了。
歌剧这么高雅的东西,琼恩向来欣赏不来,准确地说,他对一切戏剧都没兴趣,但也不厌恶就是,今晚之所以提议来这里,更多是为了陪姐姐散心。不过随着表演的进行,他也渐渐被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讲述“神姬打败妖魔”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在遥远的古时候,雷霆之王和神姬共同统治恩瑟。七个可怕的妖魔一个接一个地从大地的最深处爬出来,它们长着七个头颅,七只手臂和七条尾巴,给人间带来了干旱、瘟疫和灾祸。
妖魔窃据了城池,僭称神王,残害凡人。雷霆之王勃然大怒,派遣他最信任的将军恩奇都去征讨。恩奇都是一位力大无穷的巨人,能够与火焰之魔牛较量力气,他接受了王的命令,带上他的弓箭和长矛向东出发了。
七个妖魔听说了恩奇都要来讨伐的消息,于是它们聚集在一起商量,七个妖魔的四十九个头颅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终决定在龙剑峡谷中设下埋伏,静静等待恩奇都的到来。
恩奇都走进了峡谷,他看见了妖魔。“我是雷霆之王麾下的恩奇都,你们是何方来的亡灵,胆敢侵犯生者的国度!”
妖魔们爆发出一阵狂笑,“我们并非亡灵,愚蠢的将军,”第一个妖魔说,“我是钢铁之王,一切钢铁和金属都要听从我的命令,你的弓箭和长矛无法伤害我分毫。”
第二个妖魔全身布满火焰,“我是火焰之王,我将用来自地狱的烈火将你焚烧成灰烬。”
第三个妖魔藏身在一块巨大的冰山之中,他的声音低沉而模糊,“我是寒冰之王,一切终归冻结。”
第四个妖魔发出嘶嘶的毒蛇一样的声音:“我是沼泽之王,我能将你脚下的土地变成一片泥塘,然后看着你沉下去,窒息而亡。”
第五个妖魔骑着黑色的有角的战马,“我是岩石之王,任何冒犯我的人都会被压在岩石之下,永不脱身。”
第六个妖魔衣着整齐,彬彬有礼,“我是谎言之王,你会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奴仆。”
第七个妖魔是个神经质的疯子,他没有自报家门,而是发出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拿着一支画笔要在恩奇都的盔甲上作画。恩奇都拒绝了他,妖魔显得非常失望。
恩奇都向第一个妖魔刺出长矛,但原本锐利的锋刃变钝了。
恩奇都丢下长矛,向第二个妖魔射出箭,但原本坚硬的箭矢被烧成了灰。
第三个妖魔藏身冰山之中,恩奇都无计可施。第四个妖魔将大地变成了泥沼,恩奇都沉陷下去,他努力挣扎着,跳出来。第五个妖魔从山坡上推下巨石,将恩奇都压在坡下。
第六个妖魔想要引诱恩奇都堕落,但第七个妖魔想将他做成标本,两个妖魔打了起来,他们恶战了三天三夜,最终第七个妖魔获得了胜利,带走了恩奇都的尸体。
雷霆之王得知恩奇都战死的消息,他十分伤心,痛哭不止。这时候,聪明、美丽而勇敢的神姬走到王座前,说:“让我去收服那些妖魔吧。”
“连恩奇都那样的英雄都不是妖魔的对手,你又有什么办法?”
“恩奇都徒有勇力,不足以对抗妖魔,我会用智慧去征服它们。”
神姬召来侍女为她沐浴更衣。她站在镜子前,黑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侍女为她穿上冰丝制成的内衣,为她戴上紫色的王冠,将青金石项链系在她的脖颈上,她的左手戴着红玉手镯,右手中指戴着蓝宝石戒指,脚腕上系着金色的细链,最后披上一件白色的,有着狮子图案的长袍。神姬穿戴整齐,拿起一根雪花膏石手杖,然后出发了。
她并未直赴龙剑峡谷,而是走到东边的大沙漠中,神姬用手杖击地,黄沙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露出一个囚室,一个邪恶的女巫被禁锢在这里。
神姬问:“女巫啊,你是否知晓对付妖魔的办法?”
女巫发出嗤嗤的冷笑,不肯回答,但神姬毫不气馁,坚持发问。最终,女巫不耐烦地告诉她:“要对付妖魔,只有蝴蝶仙女才有这样的智慧。翻过那座山,渡过那座湖,有一片遥望无际的黑色荒原,在荒原上有一座圆形的青铜城堡,蝴蝶仙女就住在城堡里。”
神姬向女巫道谢,然后去找蝴蝶仙女。她翻过山,渡过湖,在黑色荒原上艰难跋涉了七天七夜,然后终于见到了仙女。
“仙女啊,我是恩瑟的神姬,我的国家被七个可怕的妖魔入侵,我的子民在痛苦和恐惧中挣扎,我们最勇敢的将军已经战死,国王一筹莫展,整日以泪洗面。请求你大发慈悲,教导我如何打败这些妖魔。”
仙女和她的爱人在一次战乱中失散,无法寻找,正在忧愁烦闷之中,对神姬的请求不理不睬。神姬苦苦哀求,但仙女始终不为所动,无奈之下,神姬灵机一动,告诉仙女:“如果你能够帮助我打败妖魔,我将会走遍大地的每个角落,一定会为你将爱人找回。”
仙女同意了,然后教了神姬对付妖魔的办法。
神姬返回恩瑟,在峡谷中找到了妖魔,并且要求决斗。七个妖魔看见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孤身前来,于是掉以轻心,决定一个接一个地接受挑战。
第一个妖魔刀枪不入,神姬取下王冠,变成一座高山,将它压在山下。
第二个妖魔口喷烈焰,神姬取下手镯,变成一座湖泊,将它沉入湖底。
第三个妖魔想将神姬变成冰雕,但神姬的白色狮袍挡住了它的邪术,并且变成了一阵旋风,将妖魔卷到天际。
第四个妖魔故技重施,将地面变成了泥沼,自己潜入其中,神姬取下脚链,投入泥沼之中,脚链变成了金色的绳索,将妖魔牢牢捆缚。
第五个妖魔从山坡上推下巨石,神姬取下戒指,巨石在碰到戒指后向相反的方向滚动,将妖魔变成了肉饼。
第六个妖魔慌慌张张地想要鼓动他的如簧之舌,但聪明的神姬识破了它的诡计。神姬将项链送给妖魔,妖魔刚刚戴上,项链就勒紧了它的咽喉,让它再也无法说出一个词。
第七个妖魔最为强大,但它眼见同伴纷纷失败,心生畏惧,于是提出和解,并且索要一件战利品。神姬将内衣褪下,送给它,妖魔接受了,然后退回地底。
神姬打败了妖魔,返回王宫,一路上她受到了人们无比热烈的欢呼和致敬。神姬走到雷霆之王的王座前,将雪花膏石手杖交还给丈夫,并将一切光荣都献给他。
国王非常嫉妒,认为神姬在民众心中的声望超过了自己,这令他寝食难安。聪明的神姬看出了国王的心思,于是她主动提出离开。“我应允了仙女,要为她找到失散的爱人,”神姬如是说,“在没有找到之前,我不会再回来。”
神姬离开了王宫,为了抵御猛兽与强盗,国王送了她一副银白色的盔甲。
神姬头上不能再戴王冠,脖颈上不能再戴项链,手上不能再戴手镯和戒指,脚上不能再戴脚链,她不能穿长袍,也不能穿内衣。她的手杖已经交还国王,所以她也不能持有武器。神姬只能赤裸着身体,穿着盔甲,在大地上孤独地行走和寻找。
(剧终)
“挺有趣的故事。”散场后,琼恩对珊嘉说。
歌剧不是看故事的,曾经有人这么对琼恩说过,但以他的欣赏水平,也就只能看看剧情,表演得好不好,他是没概念的。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思也完全不在这上面。
这个故事真的很有趣。
“火焰的魔牛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恩奇都这个名字我还是有印象的——所以其实是天之公牛?
七个魔王是什么鬼,地狱明明是九大魔君啊,怎么少了两个,唔,邪蛇陛下肯定除外,还有一个是......扎瑞尔吧?”
黑色荒原上的圆形青铜城堡,这形容与琼恩见过的地狱第一层阿弗纳斯完全吻合,至于失去爱人的蝴蝶仙女,这显然不是拜尔,而是扎瑞尔。所以整个故事,是说神姬在扎瑞尔的指点下,打败地狱第二到第八层魔王?但扎瑞尔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吧。等下,那位雷霆神王在做什么,似乎整场打酱油,没有半点输出啊。还有那位大沙漠中的女巫又是谁?
直觉告诉琼恩,弄明白这些问题,会对他有帮助。原本只是抱着消遣的想法来陪姐姐看场歌剧,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看起来只是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其中包含的讯息却意外地丰富,有一些细节真实得可怕,这可就不是完全靠凭空想象就能创造,必然有所依据。如果能够进一步研究,剥离那些歪曲、伪装的地方,说不定可以还原真相,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者直接去问扎瑞尔?
直接问当事人是最有效的方法,可惜自从魔姬回到地狱,琼恩就没办法再主动联系她,而且按照上次见面时所言,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来物质界(无论是以什么方式)。一想起这点,琼恩就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好像原本一个非常可靠的依仗,突然消失了似的。
唔,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对她有这样强的依赖感了吗?不行,自己可是男性啊,吃软饭是可耻的。
“姐姐。”
“嗯?”
“晚上可以把那本书借我吗?”
“可以啊,你是想去看望欣布陛下?”
“呃,也顺便去看看吧,”琼恩说,“我想见见莎琳娜。”
能感觉到珊嘉微妙地皱了皱眉。
“姐姐不喜欢她?”他小心翼翼地问。
“也没有,”珊嘉说,“只是一想起她是扎瑞尔派来的,就总觉得不太开心。”
所以姐姐其实不是对莎琳娜有看法,而是针对扎瑞尔?说到这个,扎瑞尔也是如此,魔姬似乎毫无嫉妒心,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完全摒弃了这种低级无聊的人类情感,她对琼恩身边的女孩子全都亲切相待,甚至还出于诸如“美学”之类的考虑,积极主动地帮助琼恩扩大后宫——唯一的例外就是珊嘉。不知何故,扎瑞尔对珊嘉总是抱有若隐若现的敌意,似乎是和某位叫做“小雅”的人有关。
所以珊嘉对扎瑞尔的反感,也是出于同样的缘由?
扎瑞尔将珊嘉看做是“小雅”的转世,而这位小雅应当是她以前的劲敌,矛盾根源于此,虽然在琼恩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逻辑还是通顺的。问题在于珊嘉并没有“小雅”的自觉和记忆啊,她对扎瑞尔的敌意,仅仅是“被敌视的自动反击”,还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我有时候在想,或许我真的是那位小雅。”珊嘉说。
“......姐姐你别突然说这种话,很吓人的。”
“你还记得埃卜拉变的那只虫魔吧。”
“当然记得。”
“你们推测它是地狱大公爵巴尔泽布——至少是个投影,对吧,”珊嘉说,“那你记不记得,最后它朝我冲过来的时候,忽然中途换了方向。”
“嗯。”
珊嘉所说是圣渊城之战的最后一幕,琼恩记得很清楚,虫魔落荒而逃,朝着蜿蜒河边高速狂奔,珊嘉就在它的前进路线上,眼看就难逃一劫。不知何故,虫魔忽然一个急转弯,临时转换方向,若非如此,还真不一定会被追上、消灭。
“你们当时背对着它,应该没看见,我面对着它,清楚地看见了它当时的表情,”珊嘉低声说,“它怕我。”
“嗯?”
“我从没见过那么扭曲的表情,也很难描述形容,但在看清我的那一刹那,它极度的恐惧,这点毋庸置疑,”珊嘉说,“正因为这恐惧,让它宁可被追上,也要绕开我。”
琼恩沉默。
“可是很奇怪啊,”少女继续说,“它为什么会恐惧我呢?它是地狱大公爵,就算是放眼整个世界,它也是最高最上的存在,说句不敬的话,拥有堪比诸神的力量。它为什么会恐惧我呢?这无论如何也没道理吧。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那么我想总该有个缘由,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性:它和扎瑞尔一样,把我看成了那位‘小雅’。”
“如果只是扎瑞尔一个人这样认为,那么或许还可以说是她误认——虽然这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两位大魔君共同确认,我想这已经是无可置疑了吧,”少女露出苦笑,“所以我就是小雅。”
而小雅,是一位让地狱大魔王都恐惧、颤栗的人。
“从第一眼看见扎瑞尔,我就不喜欢她,当然,我一直以为这是出于嫉妒。她又美丽,又强大,我嫉妒她是理所应当的。但渐渐地,我的想法变了,或许事情没这么简单,或许一切自有根源。扎瑞尔不喜欢我,因为在她眼中我是小雅;如果我真的是小雅,那么我当然也不会喜欢扎瑞尔——抱着这种想法,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姐姐,我觉得......你这有点像是自我暗示。”
“或许吧,但你能确定我不是小雅吗?”珊嘉侧过脸,凝视着琼恩,“或者说,在你心里,你不觉得我其实就是小雅吗?”
琼恩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是,”他说,“我不知道小雅是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什么脾气,什么爱好。她所有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我所认识的,看见的,熟悉的,铭记的,始终不渝,永志不忘的,就是我的姐姐和恋人,珊嘉-兰尼斯特。姐姐是什么样的人,那么什么样的人就是姐姐;如果真的曾经有一位叫做小雅的人,她和姐姐相貌一模一样,性格一模一样,所有的地方都一模一样,那么我会说,她很像我的姐姐,而绝不会说,我的姐姐像她,或者是她。”
“是吗?”
珊嘉长长地吐了口气,仰起脸,望着夜空中的闪烁星辰,“谢谢你这么说,琼恩,”她说,“我会永远永远记住的。”
琼恩抓了抓头发,“那么,姐姐,可以把书借给我了吗?”
“......你还真是擅长破坏气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