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突至。
几乎是在一瞬间,雨便开始哗啦哗啦地下起来,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地面已经汇聚成了一道道浅浅的溪流,落叶漂浮在上面,打着转。透过树冠间的空隙看去,前一刻还算是晴朗的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笼罩,阳光半点都透不出来,银色的耀眼闪电宛如巨蛇,不时蜿蜒而下,划破天空,随之而来的便是轰隆隆的沉闷雷鸣。
在树林中,琼恩一行七人正在跋涉前行。他们没有伞,也没有雨衣,但每个人的身体表面都有一层透明的、闪闪发光的“膜”包裹着,阻隔着雨水的侵入,同时也起到在黑暗中照明的作用。尽管如此,雨水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道路已经满是泥泞,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浅坑,不小心还会滑一跤,走起来非常费力。而且因为雨下得太大,视线受到严重影响,连路都不怎么看得清。
“不行,不能走了,”琼恩说,“雨下得太大,休息会吧,等雨停了再说。”
他站定脚步,看了看四周,朝着一处空地默诵咒文,片刻之后,一座灰褐色的小木屋凭空出现了。一行人进入,关上门,将风雨阻隔在外,总算是可以歇下来喘口气。
在客厅里休息了一会,眼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哗啦,半点没有减弱的趋势,琼恩掏出魔法沙漏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四点了,”他说,魔法沙漏的计时不是很准确,只能估算一个大致时间,“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今天就在这里宿营吧。”
这座小木屋占地很小,实际进入后就会发现其内部空间要比外表看起来大很多,上下两层,尽管如此,当七个人都进来后,还是显得有些拥挤。“怎么才三室一厅?”凛四处看看,“太小了吧。”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琼恩没好气地说,“要么你来试试?”
这是“豪宅术”,一种深受旅行者喜爱的法术,能够凭空召唤出一座房屋供人居住、休息。当然这房屋是临时的,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自动消失,至于能维持多久,就看施法者的造诣高低了。晚上召唤房屋住进去,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睡在荒地上,这种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除此之外,房屋大小也是根据施法者的能力而定,奥沃召出的房屋宛如别墅,比拟城堡,而以琼恩目前的造诣,只能召出三室一厅,马马虎虎正好够用。
“什么够用啊,”凛抱怨,“我们有七个人呢,怎么住?”
“莎珞克可以回到宝石里,剩下六个人,两人一间,正好。”
“很挤啊,”凛跑到房间里看了看,“还是单人床,不够睡的。”
“可以叠起来嘛。”
“叠起来睡?”凛陷入思索,“地方倒是够了,不过这样睡很累啊,艾弥薇又很重,经常压得我透不过气......”
唔,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凛话刚出口也随即反应过来,顿时脸色羞红,幸好其他人都装作没听见。“那就这样,”珊嘉说,“两人一间,艾弥薇和凛,琼恩和塔拉夏,翡翠就和我挤一挤吧。”
“我不需要,”翡翠女巫说,“有个安静的角落冥想就可以了。”
“那就还是莎珞克和我一间吧。”珊嘉说。
房间分配完毕,接下来便是准备晚餐,琼恩召唤出来的房屋里是没有厨房的——就算有,也变不出锅碗瓢盆,幸好在出发之前有所准备。珊嘉从次元袋里取出面包、咸肉、鱼酱和一些蔬菜,三下五除二就弄出了七个三明治,每人一个。
“好吃,就是稍微有点咸。”维若拉咬了一口,评价说。
“我觉得味道正好,”梅菲斯说,“你那块酱凃得有点多吧。”
“姐姐的厨艺越来越好了,”琼恩一边吃一边拍马屁,“我觉得我能吃十个。”
“那这个给你吧,”莎珞克把自己的那份递过来,“我没什么胃口。”
她是魅魔,凡人的食物对她而言不是必须,吃也可以不吃也无妨。琼恩也懒得跟她客气,接了过来,他的确是有点饿了,三口两口把莎珞克的这份也吃完。“吃饱了么?”珊嘉关心地问,“不够我再给你做一份。”
“够了够了。”琼恩赶快说,珊嘉手艺的确不错,从小操持家务锻炼出来的,但三明治就是三明治,做得再好它也不会变成红烧肘子,吃两个已经有点勉强,再多就不行了。
“来,尝尝这个,前天刚刚酿好的。”
凛从次元袋里掏出巨大的水晶瓶和七个杯子,倒满深绿色的饮料,一人分了一杯。
“这是你发明的那什么,”琼恩一时想不起名字,“感觉颜色有点不一样啊。”
“凛的充满爱意的液体,”凛得意地说,“我最新改进了配方,增加了两种草药,不但比以前更好喝,而且还能丰胸呢。”
“......”
琼恩咳嗽了一声,把原本已经举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了下来,想了想,递给梅菲斯。少女瞪了他一眼,还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吃完晚餐,大家排队去洗澡。虽说用法术阻挡了雨水,但走了一天的路,每个人都出了满身汗,衣服全湿透了。若是奥沃的青铜豪宅里,洗澡是很方便的,那位胖巫妖热爱洗澡,浴室建得比卧室都多。但琼恩召出的房屋,只有一间浴室,人又比较多,不排队不行。
“所以你赶快把它修好嘛,”凛说,“现在这样好不方便的,我要有大大的床,软软的被子,光线柔和的床头灯,亮度正适合艾弥薇给我读睡前故事。”
琼恩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什么睡前故事?”
“就是你那本书嘛,字太小,看起来好费劲,所以我让艾弥薇读给我听。最近在讲一个考试落榜的少年捡到一张入学通知书,无意间进入一座怪物学校的故事——昨晚讲到哪了?”
“主人公第一天上学路上遭遇了一位少女,”梅菲斯说,“这位少女有双重人格,表人格是温柔乖巧的学生,里人格是银发的吸血女王,觉醒后打倒了前来滋扰的狼人和梦魔,然后魔女出场了。”
“......”
“话说我们以前没有青铜豪宅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娇气啊,”琼恩说,“那时候随便搭个帐篷就休息,现在至少有座房屋了,你还挑三拣四,这么多抱怨。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喂喂,注意你的措辞!”凛得意地挺了挺胸,“我现在是红龙女王,身份不同,要求当然不一样了。你见过女王睡帐篷吗?”
“我也没见过女王还要别人讲睡前故事!”
“有啊,老师就挺喜欢,经常要我给她读小说,说是有助于入睡。”
“她还有这个爱好?”琼恩闻所未闻,转眼看维若拉,就见女巫师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你老师都喜欢读什么小说呢?”珊嘉在旁边问。
“最喜欢的是恐怖小说,鬼故事那种,越恐怖越好,经常读得我心惊胆战,晚上都不敢一个人去卫生间。”
“......”
“再就是爱情故事,出身贫寒的美丽少女,在学校里每天被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欺负,但天长日久,她终于用善良感化了对方;又或者是平民家的少女,偶然获得在王子身边工作的机会,她天真而笨拙,经常打坏一个茶杯、弄破一套餐具,有时候还把热咖啡泼到王子身上什么的——”
“然后她被解雇了?”
“当然不是,王子爱上了她,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从此过上快乐的生活。”
“这位王子一定有自虐倾向。”
吐槽归吐槽,琼恩还真没想到欣布居然有这种爱好,看来有必要回忆一下上辈子看过的那些日剧韩剧,以便投其所好。至于恐怖小说——这世界上真的有能让她感觉恐怖的鬼故事吗?
凛洗澡去了,其他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翡翠女巫不知找了个什么角落坐下,自顾自地开始冥想,客厅里只留下琼恩和梅菲斯。两人随口闲聊,看着窗外的雨依旧稀里哗啦地下个不停,梅菲斯忽然说:“这雨不太正常。”
“嗯?”
“自从我们到东域,在今天之前,你记得有下过雨么?”
琼恩想了想,从抵达辛巴城开始算,将近两个月,在此期间的确是一场雨都没下过,天气晴朗得一塌糊涂,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
“偶尔下场小雨很正常,这样大的雨就不可能了,这是进入雨季才会出现的情形。但东域的雨季是从七月份中旬开始,现在才刚刚进入六月。”
琼恩依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大概今年雨季提前了吧。”
“东域的气候稳定,季节分明,从来没有雨季提前或者推迟的情形,”梅菲斯说,“而且,我感觉这雨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东西?琼恩还真没发觉。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若是别人,琼恩还可以认为是神经过敏,但既然是梅菲斯这么说,那就不能不认真对待了。这场大雨若非自然现象,那就是人为操纵,的确值得警惕。强大的巫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天气,但能召唤如此长时间的大暴雨,这造诣可着实惊人,别说琼恩,连维若拉都做不到。
难道被人给盯上了?
有扎瑞尔的警告在先,琼恩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一旦渡河进入恩瑟,可能就会招惹上各种意想不到的麻烦——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而且如果真有人在暗中针对自己,弄一场大雨又有什么意义,这点雨对普通人会是很大的麻烦,对他还算不得什么。
算了,多想无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按照珊嘉的分配,琼恩和维若拉共用同一个房间,而且是最角落的那一间,比较隐蔽,其用意不言而喻。然而当琼恩最后一个洗完澡,推开房间的门,第一眼看见的却是莎珞克,她和维若拉面对面坐在床上,正在聊天,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里?”琼恩有些奇怪。
最近这段时间,莎珞克的确和维若拉走得很近,两人经常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或者躲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干嘛。反正两个女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就算滚床单琼恩也无所谓,懒得多过问。但莎珞克还是很识趣的,从来没有到了就寝时间,还逗留在维若拉房间里不走,今天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饿了。”
“......”
早上运动完毕,神清气爽,琼恩穿好衣服,随口问魅魔:“一大早你去哪了?”
“我又不用睡觉,随便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莎珞克说,“不是说迷失森林里有树精吗,我看看能不能遇到,抓几只来给你尝尝鲜。”
“尝鲜个鬼啊,”琼恩没好气地说,“我现在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可不一定,树精又不是凡人。”
“你还是邪魔呢,我不是一样不能吃。”
“不能吃,看看也好嘛,你不要那么功利,”莎珞克说,“比如一个身材火辣前凸后翘长腿大胸还穿着紧身皮衣的漂亮树精,就算是单纯看着,也会让人心情愉快啊。”
“嗯?”
“有人在窥视我们,”莎珞克说,“一个女人,背着弓箭,身手非常灵活。”
“你没抓住她?”
魅魔摇摇头,“她比我熟悉地形,跑掉了。”
琼恩沉吟片刻,“出去看看。”
走出房子,天已经放晴了,地面还有些潮湿,琼恩看到了一些浅浅的脚印,但奇怪的是,脚印似乎是同一个人的,而且是从房子里出来,绕着房子,仿佛漫无目的地闲逛,然后通向前方,在中途经过一颗大树时突然消失了。“这是我的脚印。”莎珞克解释。
“她呢?”
“她当时就站在这颗树上,”莎珞克指了指,“我想乘其不备抓住她,但她非常警觉,我刚刚一动,她就逃跑了。”
“能看出来历吗?”
“她戴着兜帽,我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只能肯定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唔。”
琼恩看了一圈,除了莎珞克所说的之外,也没有发现更多痕迹。回到房子里,其他人也都起床了,琼恩把莎珞克的发现说了一下,大家谈了几句,由于线索太少,也就无法深究。整理行装,继续上路。
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迷失森林,正从边缘向中心进发。越往里走,树木越来越高大茂密,树冠将天空完全遮蔽,阳光渐渐都透不下来,幸好琼恩早有准备,提前制作了一些储存了闪光魔法的透明球体,悬浮在空气中,照亮周围。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忽然听见潺潺水声,显然附近有溪流,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森林里旅行,最怕的是迷路,周围放眼所及都是树木,长得都差不多,很容易把人弄得晕头转向,无法准确判断自己的方位。但来之前莎珞克询问曾经来过迷失森林的人,都反复确认一点:只要找到河,沿着水流逆行而上,便能找到雅尔贝琳娜城。
森林里的道路并不好走,中途又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琼恩不得不召唤出木屋让众人躲避。幸好雨下得并不久,大约两个小时便停歇。就这样走走停停,当大家都感到非常疲倦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找到了。”莎珞克说。
她在一棵树前观察了片刻,扯开上面缠绕的蔓藤枝叶,露出树干上刻着的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有些像鸟,又像是拖着长长尾巴的鱼。据说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琼恩当然不懂,但他知道含义,是表示“这里很安全,可以栖息”的意思。只要在此宿营,便不会担心被野兽袭击。
豪宅术并不是很常用的法术,琼恩今天只准备了一个,途中已经用过。好在天气已经变晴,夜空中星光灿烂,野营也不是问题。大家从包裹里取出帐篷,搭建起来,然后在中间空地上升起火堆,晚餐之后,一时无事可做,睡觉还嫌太早,凛便要求琼恩讲故事。
“讲故事?”
“对啊,就讲讲你和艾弥薇的恋爱经历好了。”
“......讲故事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吧。”
“没什么有趣的游戏啊,”凛抱怨,“好无聊。”
琼恩只能感慨这个世界没有智能手机,否则一人发一只,刷刷微博看看朋友圈,保证一点都不会觉得无聊。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世”也有过这种和一群朋友野营的经历,当时大家吃饱了撑着都干什么呢?好像在玩桌游......有了!
“我们来玩狼人杀吧。”琼恩说。
“狼人杀是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琼恩说,“不过七个人少了点。”
“我们有八个人啊,”珊嘉说,“还有琪雅呢。”
“哦,对,总是把她忘了。”
黑猫从珊嘉身旁窜出来,坐在火堆边,变成猫女,一言不发。
“八个人还是少了点,”琼恩说,“九个人倒还马马虎虎能玩。”
“那就再加我一个吧,”宝石龙冰虹的声音忽然从琼恩腰间的短剑中传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你老人家也要参加?”
“怎么,瞧不起我啊,”龙很不悦,听语气就能想象它正在吹胡子瞪眼,“告诉你,小家伙,我年轻的时候可是玩游戏的高手,无论是踢毽子、捉迷藏还是翻跟头,方圆百里之内没有我的对手。”
“......失敬,但我们接下来要玩的游戏不是踢毽子捉迷藏或者翻跟头,”琼恩说,“主要是靠智力,以及观察力。”
“那就更没问题啦,”龙底气十足地说,“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长者的智慧。”
“好吧。”
琼恩忍住笑,让莎珞克从旁边的树上切了一大块木头,削成九块巴掌大小的长方形木牌,然后闭目冥想片刻,挥了挥手,九块木牌的表面光芒闪烁,慢慢浮现出不同的图案来。
“好了,每个人随机取一块,第一局我来当主持者。现在介绍一下游戏规则:从前,有一个村庄,村民里潜伏着狼人,白天它们伪装成村民,每到夜幕降临,它们就会变身成狼,猎杀一个村民——”
“为什么只猎杀一个?”凛举手提问,“一次杀光不好么。”
“规则如此,”琼恩接着说,“而每个白天,村民们就要在一起商议,分析谁是狼人,并将那个被认定是狼人的家伙赶出村庄,放逐荒野。”
“这个我不理解,”凛又提问,“如果认定了一个人是狼人,为什么不吊死,却要赶出村庄?那夜里狼人又跑回来杀人怎么办?”
“因为狼人都很有节操,一旦被识破身份,被放逐了,就不会再回村庄继续杀人。”
“这不可能,狼化症患者是不能保持清醒理智的,对吧,琪雅。”
猫女沉默地点了点头。
“......少啰嗦,总之规则就是这样!”
狼人杀的规则并不复杂,很容易上手,大家玩得很开心,唯一的问题是梅菲斯总是赢——主要是因为有个永远都无脑站她边的凛。于是几局之后,便改由梅菲斯来做裁判,琼恩自己下场。
他抽到了预言家,并且成功拿到了警徽,正准备大展身手,让这帮新手菜鸟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然后......梅菲斯宣布他昨夜被狼人杀了。
“喂,我是新人,新手应该有首轮保护啊。”
“有这规则吗?”
“有。”
“那好吧,下一局开始生效,现在交代遗言移交警徽吧。”
琼恩认真思考片刻,觉得会在第一轮就来砍他的,肯定是妹子,而且是上过床的那种。姐姐当然不可能,维若拉是他第一夜查验的村民,那就剩下凛和莎珞克了。于是他把握十足地在遗言中把这两人标识为“重大嫌疑”,建议放逐或者毒杀,然后把警徽移交给了维若拉,起身离场。
没过片刻,第一轮投票结束,大家没有听从他的遗言,反而在新警长维若拉的号召之下,把珊嘉放逐了,理由是“说话太少,发言没有内容,像是一只在努力隐藏身份的狼人。”
珊嘉笑着起身,走到琼恩身旁。“乱搞什么啊,”琼恩很不满,“我不都已经说了,凛和莎珞克嫌疑最大,怎么放着这两个不管,反而把姐姐放逐了。”
“离场玩家禁止说话,”主持人梅菲斯发挥作用,“要讨论请离远点。”
“好好。”
珊嘉拉着琼恩往外走,走出几十步才停下来。“这帮菜鸟就是不会玩,这么明显的狼人都看不出来,塔拉夏也是,乱带节奏,这局如果输了就是她的责任,”琼恩替珊嘉打抱不平,“姐姐说话少怎么了,有信息就多说话,没信息就少说话,很正常嘛。对了,姐姐你是抽到什么牌了?”
“喏,这个。”
珊嘉笑靥如花,将木牌递过来,琼恩一眼望去,正看见牌面上一只龇牙咧嘴的大灰狼。
“......姐姐真厉害,”琼恩顿了一下,马上夸奖,“玩这游戏就是要出人意表,不落窠臼。像凛那样无脑站边艾弥薇,毫无技术含量,属于标准的反面教材。姐姐不知道比她高到哪里去了。而且我还没说话,姐姐就知道我是预言家,手起刀落把我砍了,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实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没有啦,”珊嘉笑得很开心,“我就是看到你这么多情人,想想心里就不痛快,所以就把你砍了——然后我就心情舒畅了。”
“没事,姐姐心情舒畅比什么都重要,”琼恩立刻表态,“只要姐姐高兴,每天砍个十遍八遍毫无问题。”
“才不要,”珊嘉说,“到时候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觉得姐姐很烦。”
“不会啊,如果狼人都是像姐姐这样的大美人,每个少年都会期待被杀死吧。”
正说笑间,琼恩忽然心中一颤,弥散在周围的警戒法术向他发出急促的警告,预示着有某种巨大的危险即将降临。他抬眼向四周匆忙望去,只见黑暗之中,三点碧莹莹的光突兀乍现,排成一个三角形,宛如鬼火般直朝珊嘉背后冲来,速度虽然不快,势头却非常凶猛。
琼恩不假思索地将姐姐纤腰一揽,向侧面跑去,那三点碧光却仿佛有生命一般,硬生生地转了个弯,跟在后面追过来。琼恩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不敢纠缠,正打算先撤回到火堆边和大家汇合,谁料侧眼望去,心中顿时一惊,刚刚还在不远处的梅菲斯等人,怎么全都不见了。而且不仅仅是人,就连火堆、帐篷,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琼恩停住脚步,猛然转身,左手五指张开,在面前布置出一道无形屏障。那三点碧光笔直撞了上来,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随即往上升起,仿佛正在蓄势准备下击。
“光!”
珊嘉低低地念了一个字,七八团白色光球从她的指尖飞出,悬浮在半空中,稍稍驱退周围的黑暗。借着这光亮,琼恩终于看清了那三点碧光是什么。
“蛇?不,是鹰蛇?”
光芒照射之下,偷袭者终于显露出了身形,那是一只巨大的,半蛇半鸟的怪物,圆滚滚的身躯比水桶还要粗,下半截扭曲盘旋在地面上,看不出有多长,上半截高高昂起,脑袋却像是一只鸟,鸟嘴中长满了尖牙,在额头处又多长了一只眼睛。琼恩之前看到的那三点碧光,便是它的三只眼睛,而它躯体的其他部位都被青蓝色的鳞片覆盖。这种鳞片与夜色完美融为一体,似乎还有吸收光线的作用,琼恩已经开启了黑暗视觉,居然都没有看见它。
珊嘉抽出长笛,打算吹奏安眠曲,却被琼恩制止了。
“没用,鹰蛇免疫魅惑。”
珊嘉不认识这种怪物,琼恩却曾经在书中见过,乃是上古时期,大陆南方热带雨林里,某些邪恶巫师用秘法炮制出来的一种魔兽,凶残嗜血,力大无穷,但因为是魔法扭曲而成的生物,无法繁衍后代,理当早就绝种了才对,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一只?
他不敢怠慢,急忙激发防护魔法,瞬间在自己和珊嘉周围布下一个半球形全封闭护罩。传说鹰蛇被巫师注入了深渊恶魔的邪力,能够喷射毒液、闪电和火焰,庞大的身躯还能短暂飞行,尤其那只额上的眼睛,睁开时有抵抗魔法之能,并非只有单纯的蛮力,不是好对付的。防御刚刚完成,鹰蛇便猛然自空中笔直扑了下来。
“砰!”
无形的护罩再次挡住了袭击,鹰蛇被狠狠弹了回去,连那只鸟嘴仿佛都被撞变形了,它晃了晃脑袋,凶恶地瞪着面前的两个人类,舒展身体,开始绕着圈子游走。琼恩稍稍松了口气,感觉这只鹰蛇和书籍中的记载似乎有些差距,或许是自己认错了?其实只是一只脑袋发育畸形的大蟒蛇?
鹰蛇又试探性地冲了几次,都被护罩挡住,眼看似乎无计可施。琼恩一边继续施法强化护罩,一边观察四周,寻找梅菲斯等人的踪迹。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和珊嘉明明就走出了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在被袭击之前的一秒钟,眼角余光还瞥见到火光,听见她们在说话,怎么会陡然间就不见了。这个问题搞不明白,他心中始终不安,总觉得黑暗之中,还潜伏着更危险的敌人。
“是不是某种幻术结界?”珊嘉说。
琼恩摇摇头,“我感觉像是某种空间魔法,周围有空间扭曲的迹象,”他沉吟着说,“奇怪的是,我看不出任何法术的痕迹。”
“先把这家伙解决掉再说。”珊嘉建议。
琼恩点点头,默默诵咒,一个解离术已经准备完毕,蓄势待发。鹰蛇如此巨大,生命力想必也十分顽强,传说对魔法也有较强的抵抗力,若是解离射线击中其他部位,虽然会造成伤害,却难以致命,必须要打中要害才行。据记载,鹰蛇最薄弱也最关键之处就是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但它不断在蜿蜒游走,琼恩想瞄准也不容易。便在此时,忽然间琼恩眼前一闪,就见那只鹰蛇突兀消失在空气中。他情知不妙,刚要转换法术,就觉脚下地面猛烈震动,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鹰头破土而出,一口将珊嘉吞了下去。
“姐姐!”
琼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总算他反应迅速,在鹰蛇消失时就意识到不对,匆忙撤销解离术,右手虚握,原本扩散在四周的护罩急速向内压缩,变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球体,堪堪将珊嘉包裹在内。
鹰蛇一口咬下,却像是咬到了一颗钢球,坚硬无比,咬不进去,反而崩断了一排利齿。琼恩匆忙之间切换法术,胸口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地晕眩,却不敢拖延,紫水晶法杖自袖中滑出,正要强行再重新释放法术,忽然间一个黑衣人从高处树梢上跳下来,正正地落到鹰蛇的脑袋上,一道血红色的光从黑衣人的双手中发出,笔直刺入鹰蛇的额顶眼睛中。
“嗤!”
伴随着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的声音,鹰蛇露出地面的半截身躯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猛然间委顿下来,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珊嘉从它的口中摔出,滚落在地上。琼恩匆忙跑过去,扶起姐姐,同时对着地面释放了一个“化泥为石”,将鹰蛇困住,防止它再度暴起伤人。
“姐姐没事吧。”他紧张地问,检查珊嘉身上有无受伤。
“我没事。”
珊嘉脸色有些苍白,但还能维持镇定,反倒是琼恩被吓得够呛,只怪自己疏忽大意,居然让姐姐身陷险境。他虽然在最后关头完成了护罩,但也只能暂时抵挡伤害,如果鹰蛇直接把珊嘉吞了下去,遁入地下,或者逃入林中,那可如何是好。幸好有人援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多谢相助。”确定珊嘉没有受伤后,琼恩大大松了口气,赶忙向黑衣人道谢。对方并没有答话,而是默默地将一柄血红色的短矛从鹰蛇眼中拔出,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却不料鹰蛇并未死透,陡然间身躯扭动,鹰头昂起,就要去咬黑衣人。
“注意背后!”
琼恩正看着这边,一见蛇身动作,立刻出声示警,同时就要释放法术,但却仍然慢了一步。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然屈身往侧方一个翻滚,避开了袭击。
鹰蛇一击不中,就要再咬,一道灰光从远处射来,正中蛇身。它的额眼被刺瞎,抗魔能力已经消失,坚硬的鳞甲能抵御刀剑,却无法阻挡魔法,灰光如水纹般迅速蔓延,将它化作岩石,一节一节地碎裂开来。
黑衣人站起来,琼恩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位穿着紧身皮衣的女子,长长的黑发拢成马尾,相貌不算出色,但身修腿长,整个人透着一种沉静的气质,若非她手中还拿着那柄血红短矛,真想象不出方才击杀鹰蛇的英姿。她看了看已经石化的鹰蛇,又看了看琼恩,反手将短矛插在背后,走了过来,说了一句话,但琼恩和珊嘉都没听懂。
“抱歉,我们不太会恩瑟语。”
“晚上好,旅行者,”女子说,“我是塔米娅。很抱歉,你们恐怕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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