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辛巴城出发后的第七日,经过一座村庄的时候,他们撞上一队卫兵,正押着几十个人准备回城里。
琼恩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路过的时候,发现里面大多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不少还受了伤,一时恻隐之心发作,随手把卫兵打发掉,救下他们。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座村庄中有一座红龙神殿,这些人都是周边城镇乡村的信徒,前几日城主接到辛巴城的通知,要将神殿毁去,这些信徒们便聚集在神殿周围,打算阻拦强拆,结果被一网打尽。按照埃卜拉颁布的命令,红龙教已经被定义为邪教,能够幡然悔悟者可以免罪,但冥顽不灵者一律要严惩。如果不是恰好被琼恩撞到,这些人的下场大概不会很乐观。
“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琼恩问。
琼恩能救他们一次,但总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下次城主再派人过来抓捕,就凭这些人肯定是无法抵抗,依旧死路一条。
“我们准备去通关口。”一名老人说。
“你们要去通关口?”
“是的,听说红龙王已经于日前在通关口降临,我们打算去朝拜。”
“......红龙王在通关口降临?”
这个消息倒是颇为有趣,琼恩又问了几句,但也没问出更多东西。这些人自己都不知道详情,只是前几天传过来的一个消息,是真是假还在两可之间。但如今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只能去试试了。
虽然目的地相同,但琼恩并不打算和他们一起,还是各走各的比较方便。偶然一回头,却看见梅菲斯望着那些人的背影,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怎么了?”
“他们刚才说红龙王在通关口降临?”
“嗯,是这么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梅菲斯摇摇头,“只是觉得埃卜拉莫名其妙,强迫他人放弃信仰,这有什么意义。”
中土大陆神明众多,诸神无不力求扩大自己的信仰,争夺信徒,但这样直接用暴力强迫他人放弃信仰的事情,倒还真是不多见,即便是邪神教会也很少有这么干的。原因无他,信仰这东西是内心世界的事情,强迫意义不大,除非肉体消灭,斩草除根,但这么做又太过激,很容易招致其他神祗的集体打压。
“而且彻森塔也没有其他教会了吧,若是放弃红龙信仰,那都变成无信者了?”
“东域没有无信者这种概念,也不在乎这个。”梅菲斯说。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搞懂,”琼恩说,“既然彻森塔已经没有神王,不属于当年诸神协议中所说的‘东域’了,那为什么中土诸神都不来这边传教呢?”
“因为协议中还约定了缓冲期,”梅菲斯解释,“考虑到神王数量众多——至少在签约时是如此——彼此的关系又不好,经常发生征战,所以特别约定,如果某一块地方失去了神王的统治,那么还有七百年的时间作为缓冲,七百年之内,中土诸神不能在此传教。”
“彻森塔的神王,阿普苏和提亚玛特,不是两千多年前就完蛋了么。”
“但此后彻森塔一直隶属于恩瑟啊,至少从法理上说是如此,恩瑟神王即是彻森塔的神王。直到红龙王和吉勒今在蜿蜒河上定约,彻森塔才真正独立出来,距今才三百年。”
“那红龙教会是怎么一回事?”珊嘉忽然问,“红龙王,或者说作为龙神的提亚玛特,应该不算是东域神王吧,为什么可以在彻森塔传教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梅菲斯想了半响,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龙神提亚玛特当然不是东域神王,她属于中土诸神之列;但红龙王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作为提亚玛特的红龙化身的察斯萨,属于中土诸神,但作为‘彻森塔守护神’的红龙王则不是。”
“难道作为‘彻森塔守护神’的红龙王属于东域神王?”琼恩问,“但这也不对啊,你说彻森塔已经没有神王了,所以你才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神力。”
“它当然也不属于东域神王。”
“那它是什么?既非中土诸神,又非东域神王——难道它是精灵神兽人神?”
“都不是,按照我们的看法,所谓的彻森塔守护神,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也即是说,它是个伪神。”
伪神?
琼恩来了兴致,反正左右无事,而且走了一路也累了,找了片比较干净的草坪。莎珞克从村庄里讨过来几杯水,大家席地而坐,听梅菲斯讲故事。
“这要从五百多年前的一个人说起,他的名字是维克托,”梅菲斯喝了口水,“维克托曾经是知识之神的牧师,后来不知何故,转投到夜女士教会,最后变得精神错乱,总是自称预言之神的选民,每天站在深水城的街头,发表各种莫名其妙的言论,所以大家都叫他疯牧师。”
在因为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之前,疯牧师发表了很多奇葩言论,其中绝大部分无人理睬,但有极少数却被有心人记录下来。其中有一条,是疯牧师认为:凡人可以创造神,只要有足够多的信众,足够强烈的信仰,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凝聚,就可以凭空创造出一位神祗来。
这种说法不仅有亵渎神祗之嫌,而且也被认为毫无道理。古往今来的神祗也不少,从无一例是这样“凭空创造”出来的,神需要凡人的信仰,神也会被凡人的信仰所改变,这都是事实,但要说“凡人可以造神”,这就未免太过无稽,令人难以置信。
关键是,这个设想根本无法验证。
疯牧师去世之后,几百年中,也不乏有人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真的“因信成神”,但实践起来就发现处处困难。这个假想的前提,是在“没有真的神祗”的情况下,要有“足够多的信众”,有“足够强烈的信仰”,还要能够一直维持相当长的时间——而这些根本就做不到。
若是在琼恩记忆中的地球世界,虚构一套教义,创立一个邪教,用各种手段控制信徒,维持信仰,只要不去和政府作对,还是有几分希望。但这个世界与地球不同,它是有真神的,神祗虽然高居天界,遥不可及,却并非虚无缥缈,而是货真价实的“存在”。神祗能够显圣下凡,能够降祸赐福,并非那种毫无灵觉的土木偶像。在这种情况下,搞邪教根本没有市场,且不说会被那些真神教会联手打击,就算是公平竞争也竞争不过。因为即便你口才再好,说得再天花乱坠,又有几个人会信这种根本就不存在,也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存在的神呢。
因为没有真神,所以招揽不到信徒,不会有人信仰;反过来,没有信徒,当然也就不可能“因信成神”,创造出真神,这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所以疯牧师的这个假说,很有趣,但根本没办法去验证。
直到“红龙王”的出现。
一头名叫察斯萨的红龙,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疯牧师的说法,觉得很有趣,于是决定亲自实践一番。在仔细研究了过去所有的失败案例之后,察斯萨脑中灵光一闪,化作人形来到了彻森塔。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彻森塔都算不上一个好地方,但如果以“建立邪教”的标准来衡量,它反倒是最合适不过。彻森塔自己的神王已经挂了两千多年,信仰领域几乎是一片空白,占领很容易,而在名义上,这里还隶属于恩瑟帝国,中土诸神限于协议,不能进入,所以根本没有任何竞争者,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更重要的是,东域人的观念,对“神明”的看法,与中土人很不一样。
如果一个“神”,既不能降祸赐福,也不能显圣下凡,不能展示任何神迹,不能授予任何神术,连神谕都做不出一个——倘若在中土,这种肯定会被认为是伪神,或者是已经陨落的神——但在东域,却并不会因此而否定它是一位真神。因为这完全有可能是这位神睡着了,睡得比较久一些,说不定将来有朝一日就会醒过来。
地理位置的优势,思维观念的不同,让红龙信仰在彻森塔有了大展拳脚的余地。借助红龙王的功绩和声望,借助彻森塔人对和平的向往,对战乱的厌恶,又成功凝聚了足够强烈、足够持久的信仰。正当大家都默默注视,想看到疯牧师当年的假说会不会当真实现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搅局者,破坏了所有人的预期。
五色龙神提亚玛特吞噬了察斯萨,将它变成了自己的红龙化身,从而强行获得了彻森塔人的信仰力量,但也埋下了“神格分裂”的隐患。
也即是说:作为彻森塔守护神的红龙王,红龙教会所尊奉的那位神明,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存在过。它只是一个虚假的信仰目标,并非真神,当然不会违反中土诸神和东域神王的协议。按照梅菲斯的猜测,直到提亚玛特陨落的那一瞬间,神格彻底分裂,作为彻森塔守护神的红龙王才真正出现——但同时也随之陨落了。
当然,“陨落”只是梅菲斯的猜测和看法,彻森塔人是不这么认为的。恰恰相反,他们认为红龙王已经自沉睡中苏醒,重新返回凡间。
“但辛巴城里不是已经有一个圣女了吗?”琼恩奇怪,“怎么又说红龙王在通关口降临。”
“谁知道,去看看好了。”
离开碎波城的第三天下午,琼恩一行人抵达了蜿蜒河边。
蜿蜒河曲折迂回,自蝰蛇山发源,自迷失湖中穿过,注入坠星海中,乃是彻森塔和恩瑟两国的天然边界。河面平静无波,但没有一艘船在河上航行,或者停靠在岸边。在河的对岸,是大片大片的森林,树木参天高耸。在河这边,一座黑色岩石砌成的城池,静静矗立在荒野上。
“三百年前,刚刚统一彻森塔的红龙王察斯萨与统治恩瑟数千年的雷霆神王吉勒今在此河上相会,缔结了一份和平协定,约定彻森塔从此自恩瑟独立出来,两国以蜿蜒河为界,双方互不侵犯,”梅菲斯说,“从此以后,双方的军队无法再越过蜿蜒河半步,平民和游客仍然可以往来,但必须经由通关口。”
“普通人或许是要走什么通关口,但我们没必要吧,”莎珞克说,“这条河也不算很宽,飞过去就是了。”
“问题就是过不去,”梅菲斯说,“这是两位王者的正式协定,受东域诸神王——无论现存的和陨落的——的全体见证,那么它就是法则,至少在东域是如此,除非两国重新订约,否则任何人都没办法违反。你可以试试飞过去,但你永远也到不了对岸,最终还是只能回来。除了走通关口,别无第二条路。”
“那么这座城就是通关口?”
“这就是通关口,”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过我更喜欢叫它以前的名字:圣渊城。”
琼恩循声望去,看见山坡上走过来一位老人,年龄至少也有五十岁了,相貌是典型的东域人,黑头发、黑眼睛、皮肤有些偏黑,他的个头不高,很瘦,穿着一身红色的袍服,缀满流苏和金银饰品,颇为华丽。老人走得很慢,感觉右腿有些不方便,但步伐很稳,“好久不见,梅菲斯小姐,”他远远地朝梅菲斯点头示意,“你越来越漂亮了。”
“你认识?”琼恩问梅菲斯。
梅菲斯还没说话,凛从背后冒出来,“唐琦拉先生?”她好奇地问,“原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伊森呢?”
“我正是奉伊森之名前来迎接,凛小姐,”老人笑着说,“伊森是这座圣渊城的现任城主。老朽不才,忝为幕僚,参赞政务,顺便跑腿打杂。”
“伊森知道我们来了?”
“红龙圣女的行踪,很多人都在暗中关心,”老人说,“伊森听说凛小姐和梅菲斯小姐两位即将莅临本城,十分高兴,已经在家中设下晚宴,恳请两位,以及贵友,”老人向琼恩微微点头,“能够拨冗前往,不胜荣幸之至。”
梅菲斯看了看凛,又看看琼恩,凛是全然无所谓,琼恩想了想,觉得既然到了人家地头上,还是客气点为好。“既然城主盛情相邀,那我们就不推辞了,”他说,“不过旅途奔波,满身尘土,我们想先到旅店换身衣服,以免失礼。”
老人微笑:“圣渊城中并无旅店,但伊森已经为贵客准备了下榻之处,请吧。”
他招了招手,三辆马车从远处驶来,一行士兵在旁边护卫。琼恩等人上了车,便朝着城中驶去。
马车内空间很大,琼恩、珊嘉、梅菲斯和凛坐一辆,莎珞克、维若拉和翡翠女巫坐另外一辆,唐琦拉在最前面的马车中带路。“伊森是谁?”琼恩在路上问梅菲斯,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前几天在辛巴城,凛和喀流奶奶聊天时就说起过,后来凛和埃卜拉的谈话中似乎也有提及,但当时他们都是用恩瑟语在交流,琼恩听得半懂不懂,也不敢肯定。
“凛以前的一个追求者。”
“......”
“我母亲去世后,我和凛在彻森塔待过一段时间,伊森就是在那期间认识的,”梅菲斯说,“他是辛巴城主的第三子,埃卜拉的弟弟。”
现任辛巴城主波斯拉萨尔有三个儿子,埃卜拉是长子,伊森排行最末。当时梅菲斯和凛被仇家追杀,东躲西藏,偶然间遇到了伊森,还顺便救了他一命,从此结识。刚才来送信的老人名叫唐琦拉,据说和城主家有些亲戚关系,具体情况不清楚,以前曾经是辛巴城的警卫队长,大概十年前,在追捕匪徒时右腿膝盖中了一箭,因此退休,之后就一直担任伊森的私人教师。
伊森对凛一见钟情,热烈追求,可惜凛对他完全没感觉,一个有情一个无意,最终自然没什么结果。最后伊森选择了放弃,与另一位女孩订了婚。凛和梅菲斯也离开了彻森塔,没想到几年之后,居然又在这里重逢,而且对方还成了通关口的城主,倒的确是出乎意料。
梅菲斯这么一说,琼恩倒是想了起来,她之前的确提到过,说凛有一位爱慕者,追求了很久,后来放弃了,为此凛还颇有些失落,估计应该就是这家伙了。
得知伊森的“来历”,琼恩立刻将他归入“敌人”的行列,虽说他追求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凛也没有答应,但谁知道他是否旧情难忘呢。反正这种事情,有杀错没放过。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琼恩说,“那位伊森的目的只怕并不单纯,不是请你和凛去叙旧那么简单。”
梅菲斯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静观其变吧。”
“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人家可是很热情地邀请我们去赴宴,”凛不高兴地嘟着嘴,“艾弥薇这么想很正常,但琼恩你也这样就不对了吧。”
“为什么艾弥薇这么想就很正常?”
“因为艾弥薇嫉妒我嘛,”凛说,“你想啊,当时我们两人在一起,伊森却只顾追求我,对艾弥薇视而不见。艾弥薇肯定很受打击,从此对伊森就没什么好印象了。”
“......你还真是直白,”琼恩想了想,“那为什么我这么想就不对了呢?”
“因为你不需要嫉妒他啊,”凛说,“我拒绝了他,选择了你,你是胜利者。胜利者不需要嫉妒,那是失败者的权利。”
琼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好吧,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心胸狭窄——等一下,”他反应过来,“谁说我是嫉妒他啊,我是很认真的好吧。”
“那你说说看伊森有什么问题?艾弥薇,你先别说话。”
“很简单啊,现在你是个通缉犯——”
“等等,谁是通缉犯了?”凛不高兴,“明明是那个笨蛋认错了人。”
“这个先不管,反正你目前是个通缉犯,”琼恩说,“任何人和你接触,都是在冒触怒辛巴城和埃卜拉的风险。伊森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大家是老朋友,多年不见,聚聚餐很正常啊。”
“但他完全可以私下邀请啊,神不知鬼不觉,不需要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吧,”琼恩说,“他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好像也是。”凛被说服了。
“所以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说不定这其实就是个陷阱,先设宴邀请,骗取我们的信任,席间摔杯为号,屏风后面刀斧手一涌而出......”
“你这么说,似乎也挺有道理,”凛托着腮,“不过最后那段绝对不可能啦。”
“为什么?”
“因为伊森有锐器恐惧症,他害怕看到一切锋利尖锐之物,一看到就全身发抖,甚至会晕过去,所以刀斧手是不可能的,”凛解释,“我觉得棍棒比较靠谱。”
所以是主人摔杯为号,屏风后一群武士手持棍棒涌出么......“棍棒要不要漆成红黑两色?”琼恩建议。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凛还是点了点头,“好啊,”她说,“我喜欢红色和黑色。”
看出来了,你最经典的那套衣服就是这搭配,红色衬衫、黑色短裙、黑色过膝丝袜,再加上红色小皮鞋,挺漂亮的。唯一可惜的是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出尼龙,丝袜就真的是用真丝,效果不是很好。想到这一点,琼恩就很后悔自己昔日没有努力学习化学,否则在这个世界弄出尼龙来,保证风靡大陆啊,成为亿万富翁指日可待。
“我倒觉得不像陷阱。”梅菲斯说。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对我们而言可能更麻烦,”琼恩说,“他已经决定和他哥哥公开决裂——也就是说他打算造反,要请我们帮忙。”
“才不是造反,”凛不高兴,“埃卜拉倒行逆施,民怨沸腾,根本不适合做城主,伊森比他强多了,取而代之是很合理的事情,应该叫革命才对。”
埃卜拉才刚刚上任几天,你从哪里看出他倒行逆施,民怨沸腾的?伊森又怎么比他强多了?
“他居然通缉我这么可爱的少女,还不是倒行逆施?伊森当然比他强了,他还请我们吃饭呢,”凛挥舞着小拳头,“我强烈支持伊森!”
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容易被收买。
“如果真的是他们想请我们帮忙造反,好吧,是革命,那怎么办?”琼恩问。
“当然同意啊,”凛说,“伊森是我和艾弥薇的朋友,埃卜拉又不是。”
你的立场还真是清楚明了。
“哦,不行,”凛忽然想起来,顿时有些沮丧,“艾弥薇不能参与这种事。”
“为什么?”珊嘉好奇地问。
“她是圣武士嘛,规矩可多了。”
梅菲斯是提尔圣武士,地位既高,也自有其准则规范在。有些事情是她的个人自由,没人能管,但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做的。提尔是正义之神、律法之神,向来比较在乎脸面,梅菲斯作为其圣武士,陪男友来东域旅游没关系,但若是卷进彻森塔人的内战之中去,那就显然“越界”了,会让人有不太好的联想。
“那晚宴还去不去?”珊嘉问,“要不要找借口推掉?”
“当然去,”琼恩说,“我要去见见失败者,寻找一下优越感。”
晚上六点一刻,琼恩、梅菲斯和凛三人准时抵达城主官邸,其他人则都借口旅途劳累,身体不适,推脱掉了,留在住处休息。
通关口——按照唐琦拉的叫法是“圣渊城”——的城主大人亲自出门迎接。那是一位笑容满面的年轻男子,年龄二十岁出头,身材不高,但很健壮。单纯看外表,这位伊森城主可以说得上是貌不惊人,彻森塔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毫无半点出奇之处;但不知为何,琼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过了一会,他忽然回过神来,这位伊森城主,和前面那位唐琦拉老人,相貌似乎有几分像,尤其是鼻子和嘴巴,相似度更高,至少有七八成。
“真的是你啊伊森,”凛说,“我还以为唐琦拉先生跟我开玩笑呢,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做城主?对了,听喀流奶奶说,你和贝瑟斯分手了?你们不是都已经订婚了么。”
“一言难尽,”伊森说,他看着琼恩,“这位是?”
凛大大方方地挽起琼恩的胳膊,“我男友。”
伊森笑了起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记得一定要通知我。”
“我们没准备结婚啊,”凛奇怪地说,“为什么要结婚?”
“......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啊。”
所有人入席坐下,晚宴还是比较丰盛的,有几道菜色颇为特别,应当是当地特产,琼恩叫不出名字,但味道很不错。席间伊森说起自己的经历,原来当年他与贝瑟斯订婚,但相处一段时间后还是觉得性格不合,于是最终分手。婚约解除后,伊森自觉尴尬,不愿继续留在辛巴城,申请外调任职,越远越好,恰好圣渊城这边城主之位空缺,其父亲便将他派了过来。
“挺好的,”凛说,“毕竟也是一城之主。”
“好什么啊,”伊森抱怨,“这地方又小又偏僻又荒凉,老百姓个个安分守己呆板无趣,我这个城主什么事情都没有,除了一年收两次税,除此之外什么政务都没有,一天到晚闲着发呆,很无聊的。”
“那不是更好吗,只领俸禄不干活,这是每个人的终极梦想吧。”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凛。
“不过很有趣啊,我记得你以前一直说想做个吟游诗人的,像风一样自由自在,流浪四方,”凛开始回忆模式,“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居然变成了一个城主,真是世事难料。”
“没办法,”伊森叹气,“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哪能事事随心所欲。我是平凡人,自然要过平凡人的生活,不能和你比啊。”
“那是当然,”凛说,“我才不要过这种无趣的生活呢。我们接下来要去恩瑟,你要不要考虑别做这什么城主了,跟我们一起吧,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我倒的确是一直想去恩瑟,”伊森说,“想去见见那位传说中的神姬。据传她在这次出征之前,曾经当众承诺说:如果有人能够帮助她打败穆罕军,斩杀神王,她就愿意委身下嫁这位英雄——我还真想去碰碰运气呢。”
“这条件也太高了吧,”凛说,她毕竟是从小在彻森塔长大,对“神王”的了解比一般的中土人要多得多,“神王哪是那么容易杀的。”
“绝色无双的美人,自然要举世无敌的英雄才能相配,没有这个本事,哪有资格迎娶神姬呢。”
“她真有那么漂亮?”凛表示怀疑,“美女我见得多了,也没几个能和我......能和艾弥薇相比的,对不对,琼恩。”
“嗯嗯。”琼恩一边往嘴里塞烤鱼,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表示赞同。
“怎么能拿你和梅菲斯做标准,这太不公平了,”伊森说,“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把择偶标准定为征服大陆,我相信应聘者都会趋之若鹜吧,反正我肯定第一个报名。”
“我要征服大陆做什么,又不好玩,”凛说,“另外你就别指望了,我已经有男友了。”
“我知道,”伊森笑着向琼恩点点头,“坦白地说,我真是嫉妒兰尼斯特先生,尽管这毫无意义。”
当然毫无意义,因为你嫉妒错人了,那边的艾弥薇才是你的头号情敌,我排第二而已。
趁着凛和伊森聊天,琼恩装作往嘴里塞东西,快速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实有几座屏风,但后面都没有埋伏刀斧手,看来陷阱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换句话说,另一种可能性就增加了。
“不过你们现在想去恩瑟的话,有点小麻烦,”伊森说,“通道暂时关闭了,要等下个月才会开启。”
梅菲斯皱眉,“为什么?”
“这个月的流量超标了。”伊森说。
“.......流量?”
“流动人口数量,简称流量。”
伊森解释了一下。原来当年彻森塔和恩瑟两国君主在蜿蜒河上签订协议,划定边界,但保留了一条通道,允许平民和游客互相往来,但在人数上是有限制的,每个月有一个上限,达到上限则通道自动关闭,要等下个月才会开启,这也就是“流量”的意思。两国之间的民间往来并不多,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发生过“流量”超标的情形,但这个月却比较特殊。就在最近这几天,陆陆续续已经有五十多个人申请过河,顿时把名额全部用光了。
“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人要去恩瑟?”凛不解。
“难民。”伊森说。
辛巴城发生巨变,埃卜拉上位,随即率军东行,事情传出,顿时掀起无数波澜。聪明一点的人都已经能够闻到战争的气息,而这几天传来的各种消息,更加印证了这一点。就在昨日,伊森刚刚得到消息:三日之前,埃卜拉率军途径风棘城下,要求借道,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拒绝,于是埃卜拉挥军攻城,只半日便破围而入,风棘城主眼看大势已去,不肯投降,在自己的府邸举火****,结果火势蔓延无法遏制,一夜之间,这座彻森塔的名城便付诸一炬,无数人葬身火海,侥幸逃生者也流离失所,无处可依,此时是春季,东域昼夜温差大,天寒地冻之下,不少人冻饿而死,埃卜拉对此却不闻不问,完全任由这些人自生自灭。
自从红龙王察斯萨失踪,彻森塔已经维持了几百年的分裂状态,各城邦之间彼此征战乃是常态,但打到这种程度的也实在不多见。消息传来,不少人为避兵灾,便举家搬迁,从通关口前往恩瑟,从而导致了“流量”超标的发生。
“但恩瑟不是也在打仗吗?”梅菲斯问,“他们去恩瑟又有什么意义。”
“恩瑟是和穆罕在打仗,但战场在恩瑟东部,暂时还没打到西部来,”伊森说,“这些难民的目的地是迷失森林,过了蜿蜒河就是,那里目标还是相对安全的。”
迷失森林?
琼恩和梅菲斯对视了一眼,“迷失森林不是一座原始森林吗,”琼恩问,“难道里面有人类的聚集地?”
“原本是没有,但二十多年前,恩瑟雷霆王迎娶神姬的时候,曾经在迷失森林中建起了一座空中之城,作为给神姬的聘礼,”伊森说,“听说这些年来不断有人迁徙其中,目前已经有七八千人了。”
如果按照琼恩记忆中地球世界的标准,七八千人的城市也好意思叫城市?最多只能算是个小镇,而且还是比较偏僻荒凉的那种。不过在东域,至少在彻森塔,这个人口数量也还马马虎虎了。当然他在意的不是这个,“空中之城?”琼恩试探地问,“它能够漂浮在空中?”
“当然不是,”伊森说,“只是传说当年成婚时,雷霆王的确曾经以神力将城市短暂升空,所以由此得名。”
空中之城的问题,等到了恩瑟再说,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过河。“也就是我们想要过河,最快也得等到下个月了?”琼恩问。
“是的。”
“今天是几号来着,我记得已经快到月底了吧,”琼恩想了想,“距离下个月还有三天。”
“你算错了,”梅菲斯说,“今天是二十五号,还有五天。”
“怎么会,今天明明是二十七号。”
“历法。”梅菲斯提醒。
“哦,对,我忘了。”
彻森塔用的是恩瑟颁布的“月亮历法”,与中土通行的谷地历法有一些差异,一年也是十二个月,分为六个“大月”和六个“小月”,大月是三十天,小月是二十九天,然后每隔几年就额外增加一个闰月,反正比较麻烦。琼恩刚才习惯性地用中土历法来算日期,自然是错了。
六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琼恩当然是希望能够早一点去恩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看伊森的模样也不像在撒谎,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渡河的问题暂且先放下,凛问起了关于埃卜拉的事情。
“辛巴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疑问,“红龙教会不是一直很支持你父亲吗?怎么会突然叛乱呢?”
“关于这一点,我要稍作说明,”伊森说,“实际上,红龙教会所支持的并非我父亲,而是埃卜拉。”
“哦?”
“父亲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红龙教会,之所以会允许他们在辛巴城中建立神殿,自由传教,完全是埃卜拉的建议,”伊森说,“表面上,埃卜拉和红龙教会的来往并不多,但他们之间曾有秘密协议,红龙教会承诺会全力支持埃卜拉。”
“既然是秘密协议,你又从何得知?”梅菲斯问。
“是我告诉伊森的。”
唐琦拉从屏风后走出来,向客人们点头致意,“刚才有点事情赶去处理,未能迎接,实在抱歉。”他卷起衣袖,露出小半截左臂,裸露的皮肤上慢慢泛起明亮的线条,勾勒出一头振翅欲飞的红龙之形,龙的前爪抓着一枚暗蓝色的球体,“我想你应该认识它,梅菲斯小姐。”唐琦拉说。
琼恩看向梅菲斯,发现她凝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那是红龙教会的‘神烙’,类似于中土教会的圣徽,”少女解释,“原来唐琦拉先生是一位‘暗祭’。”
拜一路上的灌输式学习所赐,琼恩对此也有所了解。东域神王自称神明,自然也有教会,有祭司,有信徒,其组织架构与中土诸神的教会大致类似,但在很多细节方面又有所区别。中土教会的神职人员必有圣徽,东域教会则没有“圣徽”这种东西,但有“神烙”,也即是“神赐予的烙印”。圣徽与神烙有些类似,都是教会神职人员的身份象征,但又有不同,圣徽同时还是“法器”,可以有效增强神术的效果,甚至某些特殊神术必须借助圣徽才能施展,神烙则并无“法器”的效果,但却另有一种作用,即是有相同神烙者在一定范围内可以互相感应。据说某些神王的神烙,尚有一些特殊效果,但属于各自教会内部机密,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持有圣徽者未必是神职人员,但在东域的教会中,能够有神烙者,必然是神职人员。唐琦拉手臂上的神烙,显示他是红龙教会的祭司,而且是一位“暗祭”。
红龙教会的教义宗旨,是认为终有一日,身负天命的王者将会再度降临彻森塔,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彻森塔王国,为这片充满战乱的地区带来和平与安宁,而红龙教会的职责,就是为这一天的到来预做准备,积蓄力量,辅佐、见证新王国的诞生。这种教义在底层民众中很有号召力,但并不受那些割据一方的大大小小城主贵族们的欢迎——这是理所当然的,统一的确是人心所向,但没有哪位城主希望?
?为被统一的对象。
因此缘故,红龙教会虽然在彻森塔地区传播广泛,信徒众多,但却一直属于被官方打压的状态,某些城邦甚至明令宣称红龙信仰乃是邪教,予以严厉禁绝。在这种形势下,红龙教会自然也就朝着地下组织的方向发展,秘密传教,秘密集会,一切都要保密,轻易不会吸收新成员加入,只有那些经过长期观察和考验,认为的确忠诚可靠之辈,才会被接纳为神职人员,即是“红龙祭司”。为了防止意外,在教会遭遇不测时保留一点“种子”,红龙祭司又分为两类,一类是“明祭”,会在信徒面前公开身份,宣讲传道,领导教会;另一类是“暗祭”,隐姓埋名,藏踪匿迹,连同僚、家人都未必知道其真实身份,以防万一,以备不测。
“教会有三名暗祭,我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人的身份我也不清楚,但猜想起来,或许已经遭遇不幸,”唐琦拉说,“暗祭的职责,即是为了在教会发生重大危机时,负担起传承、延续之任,因此有资格与闻各种机密。九年前,大祭司伊巴雷姆与埃卜拉签署了一份秘密协议,教会承诺会全力支持埃卜拉。我们一直遵守协议。”
“你们为什么要支持埃卜拉?”琼恩不明白,“支持他做什么?”
“支持他成为辛巴城主,统一彻森塔,”唐琦拉说,“埃卜拉就是我们选中的‘王者’,很多祭司甚至认为他是红龙王的转生‘圣子’。我并不这样认为,但无可否认,他的确具备成为彻森塔之王的素质。”
“所以你们为了让埃卜拉早点继位上台,把他父亲干掉了?”凛问,“结果埃卜拉不领情,又或者是想杀人灭口,所以反过来要干掉你们?”
唐琦拉咳嗽了一声,“敝教向来奉公守法,以和平为宗旨,绝不会搞什么暗杀。辛巴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敢妄言,但所谓‘红龙教会叛乱’的说法,决非事实,这点可以断定。”
“那就是埃卜拉弑父,然后嫁祸给你们了。”
凛这次的反应倒是很快,猜测也算是合情合理,看唐琦拉和伊森的神情,显然也是这么想,然而琼恩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我听说,辛巴城的老城主年事已高,而且身体很不好?”
“是的,”伊森说,“家父前年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没有完全痊愈,这两年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他犹豫了下,“不讳言地说,原本就已经时日无多了。”
“若是令尊去世,埃卜拉是长子,理当由他继位吧。”
伊森知道琼恩想说什么,“的确,若是家父身故,必定是由埃卜拉继位。”
“那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琼恩说,“既然只要稍待时日,城主之位就能顺理成章地到手,又何必这样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
“或许他已经等不及了?”凛猜测。
“我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性急的人啊。”
其实这也说不准,为了王权,父子兄弟相残的事情多了去了,当继承人当久了,等得实在不耐烦,索性把老爸干掉,也不算什么匪夷所思。问题是干掉老爸就算了,为何还要嫁祸红龙教会呢,按照唐琦拉的说法,红龙教会一向支持埃卜拉,和老城主又没什么交情,埃卜拉这么做,岂不是自翦羽翼么。
“等下,”琼恩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你前面说,你们教会认为埃卜拉是红龙圣子?”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但也可以这么说吧。”
按照唐琦拉的说法,红龙教会一直非常支持埃卜拉。甚至早在半年之前,教会高层已经以多数票通过决议,决定只要辛巴城的老城主去世,埃卜拉继位,教会即会向整个彻森塔和全体信徒公开宣布埃卜拉就是“红龙王”转世。红龙教会一直以“辅佐红龙王统一彻森塔”为教义宗旨,一旦公开认可埃卜拉的红龙王身份,就相当于定下了大义名分,对埃卜拉而言非常有利。
“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凛问。
“明白埃卜拉为什么会突然翻脸啊。”
红龙教会原本一直说好是支持埃卜拉,现在突然变卦,“圣子”变成了“圣女”,埃卜拉是个男人,无论如何也当不成圣女,也就不可能成为红龙王了,他当然会不满意,矛盾由此产生。若是别的宗教,或许还罢了,宗教领袖和世俗王权未必不能互相支持,和平共处。但察斯萨教会的教义是“********”,红龙王就是现世之神,一旦降临,还有埃卜拉什么事?
“难怪埃卜拉要翻脸,你们这样突然背信弃义——好吧,改弦更张,完全缺乏契约精神啊。”
“圣女降临是神谕,我们只得听从,”唐琦拉辩解,“这是意外,并不是我们不守信用。”
“反正是你们违约在先。”
这么说的话,一切似乎就都合情合理,能够解释得通了。因为一道神谕,察斯萨教会突然变卦,原本许诺给埃卜拉的“红龙王”没了,埃卜拉一怒之下,派刺客干掉自己的父亲,同时嫁祸给察斯萨教会,一举两得。
怎么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太对劲?
算了,反正是别人家的事情,管那么多做什么,谁对谁错都与琼恩无关,他只想平平安安,赶快去恩瑟。但现在看来,得要在这里待几天了。
“几位若不嫌弃,不妨在本城暂住几日,”唐琦拉说,“圣渊城虽小,但历史悠久,还是有些风物可观的。”
“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么?”琼恩试探地问。
埃卜拉以“为父亲报仇,追杀叛乱余党”的名义,正率军东征。而他所发的通缉令上,那位被认为是叛党首领的“红龙圣女”,不折不扣就是凛的模样。倘若被人发现“红龙圣女”在圣渊城,那岂不是惹祸上身么?
“那些都只是借口罢了,”唐琦拉说,“埃卜拉的真正用意,根本不在于圣女,而在于圣渊城。无论你们在不在这里,他都会来的,因为这里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唐琦拉和伊森互相看了一眼。“几位刚从辛巴城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唐琦拉说,“辛巴河北岸的亡灵。”
“听过,”琼恩点头,“说是很久以前,一位巫师被阿普苏神王杀死的故事,对吧。”
“也有说是阿普苏和提亚玛特两位神王共同出手——不过这些不是重点了,”唐琦拉说,“有件事情,外人很少知晓,算是城主家的秘密,不过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什么事情?”琼恩好奇。
“是关于埃卜拉的事,”唐琦拉说,“埃卜拉从小活泼好动,好奇心旺盛,七岁的时候,他曾经独自一人去辛巴河的北岸——当时还是一片荒地——玩耍,结果一夜未归,第二天被发现晕倒在一个洞窟里,救回来之后大病一场,之后就性格大变,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哦。”
琼恩记得梅菲斯似乎也隐约提过,说埃卜拉小时候曾经头部受过伤,导致性格大变,当然具体受伤原因没说。不过唐琦拉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再联系到之前的辛巴河北岸亡灵的传说,难不成是和琼恩所见略同?
“当时大家都没有太在意,毕竟,一个小孩子,突然遭遇这种大的意外,受到惊吓,性格有所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现在想来,恐怕并非如此,”唐琦拉说,“很显然,他被那个亡灵附体了。”
这个说法其实有些牵强,性格改变又不一定就是被亡灵附体,说不定是被穿越了呢——不过一个人倘若是被穿越者的灵魂占据了躯体,那和“亡灵附体”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话又说回来,这又不是法官做判决,证据是否充分并不重要,只要嫌疑够大就可以了。
但就算埃卜拉是被亡灵附体了,这和他要来圣渊城又有什么关系?
“大地沉降。”唐琦拉说。
大地沉降又是什么鬼?
“那是一个故事,”梅菲斯向琼恩解释,“一个在彻森塔流传很广的民间传说。”
“它不是传说,”伊森说,“它是预言。”
“好吧,是预言,那么预言的内容是什么?”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地被邪魔所占据,凡人饱受蹂躏。天神和冥神联手,将邪魔杀死,但最后在分配大地统治权的时候发生了争吵。天神背信弃义,将冥神杀死,独占大地。冥神在临死前发出诅咒,在一千年之后,他将化身恐怖的亡灵归来,让凡人的鲜血浸透泥土,让大地往下陷落,坠入永远黑暗的冥界——大致内容就这样,”梅菲斯说,“但据我所知,这个故事出现的时间非常早,距今别说一千年,两三千年都有了吧,也没见那位冥神的亡灵露面啊。”
“预言未必百分之百准确,但不代表其不可信,”唐琦拉说,“何况历史久远,口耳相传多有错讹,有些细节上出差错,也属寻常,未必是预言本身的问题。”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琼恩不太明白,“埃卜拉和这个预言又有什么关系?”
梅菲斯倒是反应过来,“你们是在怀疑埃卜拉就是那个冥神的亡灵?”
“是的。”
“等等,”琼恩问,“你前面不是说认为埃卜拉是被那个什么辛巴河北岸的亡灵附体了么,怎么又变成冥神亡灵了?难道它们是同一个不成?”
“正是。”
“......”
“它们就是同一个。第一次它被阻止了,这是第二次,它又卷土重来,要完成‘大地沉降’。”
“依据呢?”琼恩问,“是什么让你们这样想?”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想,”梅菲斯说,“因为在大地沉降的预言里,冥神化作亡灵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他的父亲。”
“然后杀了他的兄弟。”唐琦拉说。
“然后杀死了他的爱人。”凛接着说。
“最后亡灵将兄弟和爱人的血,洒在天神居住的宫殿里,完成了邪恶的法术,大地开始向下沉降,”梅菲斯说,“这里,通关口,古名圣渊城,就是昔日统治彻森塔的神王提亚玛特——也即是大地沉降故事中的‘天神’——的住处。”
“现在和预言一模一样,”伊森最后说,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我哥哥并不是追击你们,他是来杀我的。”
“没事,别担心,”凛安慰伊森,“等埃卜拉来了,我帮你狠狠地揍他。”
“......谢谢。”
“凛小姐愿意出手,那实在是太好了,”唐琦拉立刻说,“实际上,我们正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几位帮忙。”
“没问题,尽管说好了,”凛大包大揽,“琼恩会帮你们解决,他很能干的。”
“......”
“不好意思,我们有点内部事务要先处理,”琼恩把凛扯到一边,“你搞什么名堂,这种重大决策难道不应该是队长才能决定吗?”
“也是啊,”凛点点头,“那艾弥薇,你什么意见?”
“等等,”琼恩打断,“为什么你先问艾弥薇的意见?”
“你不是说要由队长来决定吗?”
“但队长应该是我吧?”
“怎么可能呢,”凛说,“圣武士是默认的队长——这是基本常识。”
你说的是大菠萝的基本常识吧。
“要当队长总要有过人之处嘛,要么是最聪明的,要么是最能打的,要么是最有亲和力的,买东西可以打折——你觉得哪一项你比艾弥薇强?”
“......”
“先听听是什么事再说吧。”梅菲斯说。
“我们不可能束手待毙,也无法坐视这个邪恶的亡灵在宝座上发号施令,让彻森塔人的血浸透泥土,就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唐琦拉说,“幸好我们还有一个计划,只要成功就能解决这一切危机,但由于变起仓促,时间太紧张,准备不是很充足。若是能有各位相助,就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琼恩看了看凛,发现小女巫正忙着对付一块刚刚端上来的蛋糕,压根没空理他;他看了看梅菲斯,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唐琦拉和伊森也都在看着她,目光中充满期待。
梅菲斯耸了耸肩。
“听你的,琼恩,”少女说,“你是我男人,在外面由你说了算。”
琼恩想了一会,慢慢开口:“如果你们的猜测属实,接下来所面对的可不是埃卜拉,他有可能是一位能够和神王对抗的巫师,甚至有可能本身就是一个神。”
“是的。”
“那我想先听听你们的计划,”琼恩说,“我想知道,你们打算用什么去解决一位神明。”
“只有神才能对抗另一位神,”唐琦拉说,“我们有红龙王。”
红龙王?
“原来如此,我们在路上倒是的确听到消息,说是红龙王已经降临在圣渊城,”琼恩说,“原本还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是真的。”
唐琦拉咳嗽了一声,“实际上是假的,”他说,“这是我们放出去的谣言。”
“......”
“我被弄糊涂了,”凛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琦拉犹豫了几秒钟,“是这样,前段时间,我们在圣渊城里偶然发现了一个‘塔拉’。”
塔拉?
“就是魔法阵,”梅菲斯在旁边翻译,“类似的意思。”
“对,魔法阵,我中土通用语学得不好,刚才一时没想起这个词,”唐琦拉说,“感谢红龙王,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魔法阵,可以用它召唤出一个非常强大的法术,足以打败埃卜拉和他的军队。”
琼恩还是不懂,“那你们为什么要提前放出消息呢?这样岂不是打草惊蛇,让埃卜拉早有准备了吗?”
“为了吸引更多的信徒来这里,”伊森解释,“魔法阵需要足够多的信徒,人越多,越虔诚,成功率就越高。”
“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我们又不是信徒,就算是临时改信也来不及了吧。”
“不,不是,”唐琦拉说,“我们遇到点小麻烦——好吧,事实上,我们还没有完全弄明白那个魔法阵。”
“......”
“那个魔法阵非常复杂,很多地方我们都看不明白,必须要找专业人士协助,”唐琦拉说,“可是你们也知道,东域这地方,根本找不到高明的巫师。我本人对魔法有些兴趣,但也只是略知皮毛。正在一筹莫展,恰好你们来到这里,这一定是红龙王的旨意。所以我恳请几位能够仗义援手,助我们一臂之力。”
“明白了,”琼恩说,“请容我们和其他同伴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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